49.第 49 章
月光凄迷,透過層層疊疊的樹木照射下來,留下斑駁的光影。
此時此景,再配着那道突然響起的笛聲作為背景,更顯得詭異了幾分。
那笛聲顯然不是普通的笛聲,就算以晏修白的修為,此時他的內息也不禁有了幾分震蕩之感。
這笛聲和他的琴音一樣,都是以樂聲作為攻擊手段的殺招。
錚——一聲琴鳴劃破夜空,硬生生的阻斷了笛聲的後續,一聲輕咦響起,暗處的那人已然現身,整個人如同暗夜中的蝙蝠一般,向著晏修白縱身而來。‘
“叮——”一聲脆響,長劍與玉笛相交,吃虧的絕對不是晏修白,對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再次出招時,每次都避開了晏修白的劍鋒,絕不與他硬碰硬。
雖然如此,對方非但沒有落入劣勢,反而以笛做劍,劍式精妙,瀟洒靈巧,專門攻擊他身上的穴位要害。
兩人的劍法都是走的輕靈的路子,而且劍招花俏俊雅,極為好看,這般生死相搏,竟一點都不帶戾氣,反而優雅從容,極為賞心悅目。
晏修白越打越心驚,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強的對手了,鬥志也慢慢的被激發出來。
長歌門的琴中劍並不輕易出鞘,出鞘必見血,晏修白並不是個衝動的人,相反他很冷靜,可現在,一個難得的好對手,足以讓他暫時拋開那些冷靜。
對方很珍惜他的那把玉笛,晏修白就逼着他不得不來擋他的劍,對面的人顯然被他這樣不講道理的打法弄得有些生氣,指尖微彈,一縷勁氣向他射來。
同樣的暗器手法,對方氣息中正平和,後勁綿長,絕對不是李莫愁那樣的陰毒手段所能比的,晏修白這下可捨不得拿琴去擋,他身子連連後退,那縷勁氣擦着他的耳邊過去,射在了他身後的樹榦上。
有樹葉瀟瀟洒灑的落了下來,飄在他的發間袖擺中,可見對方內力之深。
劍刃上的寒芒一閃即逝,晏修白剛想再次縱身揮劍,卻聽咔噠一聲脆響,那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就尋着聲音看了過去,月光照射下,已經裂成好幾塊的碧玉從對方手中落在了地上。
......
晏修白忽然有了一瞬間的不自在,雖然他是故意的,可想像一下,如果有人把他的琴像對方的玉笛那樣,弄成好幾塊的話,他絕對是要跟他拚命的。
這樣想着,他瞬間警惕起來,比剛才更加的戒備起來,就怕對方突然發難。
“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預想中的怒火報復沒有來,反而響起了一陣大笑,笑聲渾厚,蒼勁有力。
“不錯,老夫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好的對手了,小友年紀不大,卻有如此修為,當真少年英雄!”
剛剛還在出手相搏,現在卻誇起人來,對方態度轉變太快,到讓晏修白有些看不懂了。
“閣下武功也很好,卻為何助紂為虐!”
對方顯然有些驚訝,“小子放肆,老夫何時助紂為虐了。”
晏修白皺眉,“你和李莫愁不是一夥兒的?”
“李莫愁?可是江湖上那個被稱為赤練仙子的李莫愁?”那人冷哼一聲,道:“我雖然聽說過她,卻連見都沒見過,怎麼就成一夥兒了?!”
“那你為何要阻攔我追拿她?”
“我又何時阻攔你什麼了?只是這裏是我先來的,你們妨礙了老夫的清靜,忍不住就想給你們些教訓而已。”
事情總算是弄明白了,結果讓人無語,晏修白幾乎是有些無奈的說道:“你是清靜了,我卻丟了要抓的人,怎麼辦?!”
李莫愁不笨,也很會抓機會,在兩人打的天昏地暗的時候早就跑了。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對方很淡定的說道。
晏修白沉默片刻,轉身就走。
“就這麼走了?”對方有些驚訝,“先等等,你小子武功不錯,叫什麼名字,再來和我比劃比劃。”
“沒空。”晏修白頭也不回的說道:“在下還要去抓人,就不打擾前輩的清靜了。”
......
晏修白當然沒去再找人,魚入大海鳥歸碧空,單靠他一個人,人不生地不熟的,絕對不可能再把人給找到。
他當天晚上原路返回陸家莊,陸家夫婦對救命恩人很是感激。
救人救到底,李莫愁沒有落網,晏修白就像是被困在了陸家莊,不能離開,也不敢離開。
這般被生生束縛的感覺,倒是讓他開始頭疼了。
好在第二天一早,齊英竟然帶着本地知州,後面竟還跟着一小隊的兵馬,看人數約莫不下百人。
那知州姓黃,膽子也不怎麼大,見到晏修白立馬下跪請罪,稱自己沒有盡到地方之責,沒有保護好大人,讓江湖魔頭猖獗陷大人於危險之地云云,總之晏修白聽得頭都大了。
好不容易將人安撫住,晏修白立刻將齊英叫到一旁,狠狠地教訓了一番,都說了不許他來,可他最後不僅來了,還帶來這麼多的人,簡直就是給他找麻煩。
齊英也很委屈,他是他的貼身護衛,要是他出了什麼事最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而且對方這次要對付的不是別人,而是一個凶名昭著的女魔頭,他能安安心心的待在驛館裏才是怪事了。
他可是一晚上沒閉眼,等到天還沒亮的時候再也按耐不住了,也不管他的命令了,直接找上當地府衙來幫忙。
幫手算是找來了,人也見到了,似乎是毫髮無損,事情與他想像的好像有點出入,尤其是在聽了手下那幫子人眉飛色舞的講述了一遍大人昨晚的豐功偉績之後!
什麼大人只用了一招就把女魔頭打的落荒而逃之類的,他怎麼有些不信呢?雖然早知道大人是會武功的,只是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見他動過手,可一個文官,武功再高也高不到這個地步吧,那還要他這個貼身侍衛幹嘛!
齊英忽然就有了一種危機感,一種飯碗即將不保的危機感!
而和他一起來的楊過卻沒這麼多的想法,他聽到那些或真實或誇張的傳言之後,對向來看不順眼的晏修白忽然就崇拜起來,一直一直的圍着他轉,這讓之前只有自己才有這待遇的齊英看了,難免有些吃醋。
晏修白可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待遇,他被轉的有些頭疼,“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楊過興緻勃勃的問道。
“這很重要麼?”晏修白挑眉。
“當然重要!”楊過加重語氣,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閃着光。
晏修白不理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是這麼跳脫,還是他家燕長生好。
過了一會兒,楊過又湊了過來,“你真的只用一招就打的李莫愁落荒而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到底想說什麼?”晏修白不是個沒耐心的人,卻也不得不說這個孩子真有點煩人,當年的紀樘年紀還比他小几歲,比他乖巧懂事多了!
“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拜你為師,以後一定會孝敬你的!”
“......”
晏修白怎麼也沒想到這孩子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間竟有些懵,這話題,跳的也太快了吧。
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道:“沒發燒啊。”
楊過跺腳,“我認真的,我想學武功,當個武林高手,這樣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了!”還能給父親報仇!後面這句他憋在心裏,沒說。
他或許真的沒開玩笑,可晏修白也沒打算收徒,剛想開口拒絕,就有人前來通報,說是女魔頭抓到了。
晏修白驚訝,雖然讓黃知州的人去搜尋李莫愁的行蹤了,可他從沒指望那些人能把對方給抓回來,他下的命令是一旦發現李莫愁的行蹤,就回來通知他,由他去拿人的。
可現在,事情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黃知州帶來的那些人有這麼厲害?難道他小瞧了這位黃知州?!
而等晏修白出去,見到門口的情形時,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李莫愁確實被抓到了,看上去似乎不大好,道冠沒了,道袍也是又臟又破,一副慘遭蹂、躪的樣子。
可這些絕對不是那些官兵能夠做到的,它出自那個被圍在中間的青衣怪客的手筆。
見到對方的一瞬間,晏修白就知道他是誰了,昨晚上對方一直站在樹木的陰影中,他一直沒看清他的真面目,而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瞧得再清楚不過了。
對方一身青衫,鬚髮斑白,那張臉卻是怪異極了,僵硬麻木,彷彿不是活人的臉。
晏修白一眼就看出,那上面覆著的是一張□□。
果然是個非常奇怪的人。
那人見到他,短促的笑了一下,然後道:“沒想到小友竟是朝廷中人,老夫失敬了。”說是失敬,語氣中卻沒有絲毫失敬的意思,反而隱隱的透着些傲然,“什麼時候朝廷都有這樣的高手了,老夫遠在海外,倒是孤陋寡聞了。”
晏修白眉頭微皺,道:“天下高手不知凡幾,又豈是每個都被人所知曉的。”
“你說的倒也沒錯,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也不能說已經見識過了全天下的高手。”他說著,將李莫愁一把扔了過去,接着道:“你要的人,還給你了,原本還想交你這麼一位小友,現在看來,怕是不能了,老夫生平第二討厭的就是朝廷中人,倒是可惜了!”
這話剛一說完,他也不看在場任何人,身子一晃就去的遠了。
晏修白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可有人知道此人是誰?”
沒人說話,反而是成為階下囚的李莫愁冷笑一聲,開口道:“五絕之一的東邪黃藥師,竟也有人不知道的么?!”
“黃藥師?”晏修白挑眉。
齊英湊到他身邊,小聲說道:“黃藥師是桃花島島主,他武功之高已臻化境,當年和另外四人一起,被稱為天下五絕,不僅如此,黃藥師此人除武功之外,據說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甚至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等亦無一不曉,無一不精,是鼎鼎有名的奇才。黃藥師名滿江湖,個性卻是離經叛道,狂傲不羈,不將禮教世俗放在眼裏,因此又被人稱為東邪!”
“好一個東邪黃藥師。”晏修白嘆了一聲,“確實是可惜了。”
就在晏修白感嘆的時候,齊英忽然指着李莫愁問道:“女魔頭既然已經捉到了,那要怎麼處置?”
“當然是按着大宋律法來。”晏修白淡淡道:“把人交給黃知州,讓他依法行事,別出什麼差錯。”
齊英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一時間又不知道哪裏不妥,最終還是應了一聲是。
晏修白想了想,到底還是不放心,直接將人打暈了,給她餵了一顆葯。
齊英疑惑,“這是?”
“暫時封了她功力的葯。”而沒有他的解藥的話,這個暫時就是永遠了,省的這人再給他惹出什麼麻煩來。
事情到此基本上算是解決了,李莫愁的結果不用說,絕對不是好的,她或許是個可憐的女子,但更是一個可恨的魔頭,一個人的遭遇再怎麼悲慘,也沒資格將他的悲慘施加給別人。
李莫愁的事情過去后,晏修白這一路上還算順利,只是這一趟走下來,讓他對現在的這個朝廷的**程度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官場**,官商勾結,這還是魚米之鄉的江南,卻哪裏還有什麼繁華昌盛的影子,現在的這個朝廷也不過是日落前的那點餘暉而已了。
按照晏修白的性子,看到江南那番群魔亂舞的現象之後,是極想整頓的,可他雖然掛着一個按察使的頭銜,卻也沒有能耐打破那樣扭曲的平衡。
因為一旦他動手了,要動的官員就不是一個兩個,是整個江南的官場都要重新推翻重來,這樣的事情就算是皇帝親自來了,也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何況是他。
不要多管閑事,就算看不順眼,就算挺想拔劍殺人的,也不能衝動行事,他反覆告誡自己。
大魚不能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動寫小魚小蝦了,他第一次這麼憋屈。
好在這個時候,還有一個楊過在他身邊插科打諢,勉強打斷他的一些注意力,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楊過纏了他一路要拜他做師傅什麼的,他竟也忍了下來。
最後還是齊英看不過去,提議自己教他武功,讓他別去打擾大人之類的,可楊過的回答卻是白眼一翻,一句你的武功太差了,讓齊英氣結。
當初是誰賴着他,跟前跟後的要跟他學功夫的?現在看到武功更高的就完全把他拋在腦後,齊英恨不得抓着他的屁股揍那隻小白眼狼一頓!
楊過的纏功實在厲害,時間長了就連晏修白都有些受不了,最後便佈置下了一些任務,美其名曰考驗,通過了就收他做徒弟!
楊過鬥志昂揚,信心十足,好像就算是天大的事也難不住他,可聽到晏修白佈置下來的任務之後,他立刻萎了。
“我是學武功,為什麼要讀書練字,為什麼還要學習下棋看樂譜?!我又不是要去考試當狀元,你是不是在騙我,根本不想教我啊。”楊過抗議。
晏修白也不生氣,只淡淡道:“我師父當初就是這麼教我的,我也是這麼教你師兄的,如果你不想學的話就只能算了。”
說著,他擺了擺手,示意此事就此作罷。
“等等!”楊過咬牙,“我又沒說不學,等我學會這些,看你還有什麼其他理由誆我!”
楊過說學還真學了,他家境不好,沒有正經的上過學堂,但他有一個好母親,一些基本的,不是很生僻的字他都能認全,只是後來他母親生病去世,他每天僅為溫飽就要花費無數的心思,更別提讀書認字這些太過奢侈的事情了。
好在楊過是個腦子活絡的,就算過了許久,那些字稍稍辨認也能認出個七七八八,只是他的那手字實在是不能見人。
半個月的時間,他竟也堅持了下來,晏修白還以為以他那跳脫的性子絕對忍受不下來的,事實卻是讓他驚訝了一下,看來這頭小狼崽也不是一無是處。
這樣的想法在他驗收結果的時候,又加深了一些,滿分一百的話他至少能得六十分,已經及格了,對一個流浪在外不像紀樘那樣受過良好教育的孩子來說,殊為不易。
這個弟子,他暫時算是收下了。
楊過很是興奮,當然,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僅是及格的分數的話怕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成為弟子之後的日子,和前面半個月似乎沒有任何不同,只是晏修白每天會抽出一個時辰來給他講課,以及每晚都會讓他臨摹八百個字才許他去睡覺。
用晏修白的話來講就是,身為長歌門弟子,怎麼可以寫這麼一手鬼爬一樣的字,傳出去要被人笑死的,他決不允許!
楊過的功課是一天都不許落下的,從江南轉了一圈直到啟程要回臨安的時候都在繼續,晏修白只教他讀書下棋,沒有教過一招半式。
有時候楊過也會受不了,想要抗議,都通通被晏修白鎮壓了,時不時還拿紀樘的例子來教訓他,當初的紀樘多乖巧,現在的楊過簡直鬧心,太能折騰了。
教訓着教訓着也把楊過的好勝心給教訓出來了,一咬牙,下定決心要超越那位傳說中的師兄。
這樣鬧着的時候,臨安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