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初心之意
日上高頭,雪裏微金。
蘇卓犖折樹枝為劍,捏在手中,腳步繞着陳均打轉。
“你基礎不夠,骨骼已經定型,再加上早年體弱,就算現在與常人無異,但是想要練好武功,難度上會更大一些。”
“魔教的內功心法雖然不錯,但是必須配合他們的獨門招數才能發揮出最強的威力,換一種心法。”
蘇卓犖還是一如既往地用他略帶命令的語氣,很強硬,但也很負責,很靠譜。
陳均點點頭,眼前隱隱有些發暈。
他已經站了三個時辰的馬步,從四點天還沒有亮一直站到現在日已中天。
他現在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身體僵硬到幾乎沒有知覺,能夠一直動也不動的維持着姿勢,不是他意志力有多堅強,只是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動彈了。
要不是把昨天收穫的一百因點加了一半在體質上,他是絕對撐不到現在。
蘇卓犖陪着他也站了三個時辰,一邊矯正姿勢,一邊訴說要點,陳均在此之前聽見他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個早上多。
看得出來,蘇卓犖是真的用心在教他,所以陳均也一直忍着,堅持到現在。
“凃雪山莊收錄的武功心法極多,不過你沒有足夠的基礎,再好的心法也很難掌握,至於對敵招數,刀劍槍譜,拳腳掌法,你選擇哪一個?”
陳均沉吟了一會兒,慢吞吞的道:“能說得,詳細一些嗎?”
蘇卓犖聞言也沒有不耐煩,他右手扶了扶陳均的肩膀,把它板正了一點,然後把雙手背在身後,對着他開口。
“劍非十年不可成,你的年紀擺在這裏,就不用考慮了,刀易學難精,但是短時間內最快出效果,至於其他的,兼修一二即可。”
“刀嗎?”
“劍者無心,刀者無畏。以你的性格,學刀並非不可。”
陳均沉默了一下,然後有些艱難的點點頭。
蘇卓犖身後樹枝一挑,輕身躍起,衣袖袍巾翻轉如葉。
足尖踏地借力,后腰下放,繼而手腕一轉,身形順勢平翻,須彌之間,雪地之上,刻下了一個刀字,字跡深重,直入土地深泥。
“我平生見過的最強刀客當以三年前的禹城孫燿為先,他的刀,以無形道無意,氣勢凌雲,出之無悔。”
“我最多只能模仿他三成刀意,你觀之如何?”
陳均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我不用再站下去了嗎?”
蘇卓犖點點頭。
陳均嘗試着動了動腳尖,發現已經沒什麼感覺了,他嘆息一聲,對着蘇卓犖道:“蘇莊主,麻煩你過來一下。”
蘇卓犖頓了一下,走到他身邊,指尖點了他周身幾處穴道,陳均稍微感覺好了一些,然後他整個人就直接往蘇卓犖身上撞去。
“……”蘇卓犖頓了一下,沒有避開。
陳均直接抱住了他的腰身,把頭埋在他肩窩裏一動不動。
內心的悲傷頓時逆流成河,不管是誰,在剛剛開始學武的時候,就被要求在雪地里紮上六個小時的馬步,相信都不會比他好到哪裏去。
事實上,情況比他想像中的更糟糕。
蘇卓犖左手扶住他的肩頭,右手握住他的手腕,把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進去,他一邊輸入,一邊反思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一些。
陳均把蘇卓犖抱得挺緊,同時手腳恢復知覺之後,就森森的感覺到了周圍凍人的溫度。
蘇卓只好帶他回去。
只是他所擬定的習武計劃,第一天就失敗了,他受到的打擊一點都不比陳均差,不過一個是心理,一個生理。
陳均喝了兩碗薑湯捂了兩床被子,都還是冷得慌,蘇卓犖坐在他邊上,又幫他輸了一段內力。
“是我考慮不周。”蘇卓犖認錯態度還是很誠懇的。
陳均有點幽怨的望着他:“你是按照什麼標準制定的計劃?”
“我自己的……”他頓了一下,“一半。”
“……”陳均哦了一聲,“不好意思啊,我不自帶外掛屬性。”
“什麼?”
--我和你們不是一個畫風的,謝謝!
陳均拿被子捂住臉:“我是一個普通人,我是一個正常人,我是一個路人……別用你的標準衡量我。”
蘇卓犖點點頭:“我知道了。”
陳均把被子拿下,憂鬱的看着蘇卓犖:“我還是覺得冷。”
蘇卓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
“……”陳均沙啞着嗓子,看着他道:“恩,然後呢?”
蘇卓犖站起來,又去抱來一床被子,給他壓上。
陳均虛弱的瞪了他一眼,別過頭,再也不想開口。
--他到底對這人有過什麼錯誤的認知或者期待啊!
陳均燒得挺厲害,吃了葯也沒見好,蘇卓犖想去找蘇茯姚來看看,陳均卻攔住了他。
“別去,相信我他一來,事情就會變成你企圖謀害我,好保住你的莊主之位。”陳均已經充分認識到他這位師娘的腦補能力。
“我知道。”
“那你還去?”
蘇卓犖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擔心我?”陳均說這句話的時候唇角翹了一下。
“恩,你死了的話事情更難辦。”蘇卓犖又道,“更何況,這件事我也是有責任的。”
蘇卓犖說得還是挺實在的,陳均內心呵呵,然後他說:“不用那麼麻煩,我想到一個很管用的辦法。”
“恩?”
“你脫了衣服,讓我抱一個晚上就好了。”
“……”蘇卓犖居高臨下的蔑視他。
“……”陳均不說話。
“……胡鬧!”
陳均一本正經的和他解釋:“對啊,正常世界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覺得這裏是正常世界嗎?你拿給我的葯也都是比較難得的,結果連一個發燒都治不好,按照這劇情的尿……慣性,我覺得我的方法很有試驗價值。”
陳均本來只是隨口一說,但是他現在覺得理由還挺充分的,他自己都快被說服了。
而且他挺喜歡蘇卓犖,的臉,抱一晚,不吃虧。
“都是男人,你不會不好意思吧!”
蘇卓犖冷冷瞪他一眼,然後手指摸向腰間的衣帶,陳均一愣,沒想到還真有戲,真是好……糊弄啊!
蘇卓犖剛剛解下一件外衣,突然就停手了,他低聲道:“不用那麼麻煩了。”
他走到床邊。
“後山有葯泉,可治百病。”
“……”
“需要我抱你去嗎?”
“……抱就不用了,背吧!”
蘇卓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溜過一絲悅然。
陳均突然伸出手,捻起他額角散亂的一絲碎發,順到耳後。
兩人靠得有些近,目光卻一觸即分。
陳均突然掀開被子,雙手扣住蘇卓犖的雙肩,很自然的道:“蘇莊主,快點吧,挺冷的。”
蘇卓犖半蹲下來,把他背好,一路平靜。
後山離得不遠,蘇卓犖扶他下水后,又在岸邊放置了一些乾淨的衣物。
然後他撩開下擺,坐在旁邊的石頭上。
陳均在水裏窩了一會兒,感覺是沒那麼冷了,但是卻莫名覺得口渴,呼吸不暢,腦子暈暈的難受。
他剛站起來,就覺得冷,然後又縮了回去。
“蘇莊主!”
蘇卓犖轉過頭,看着他。
“恩?”
“感冒發燒可以下水嗎?”
“……不可以嗎?”
“我的常識告訴我是不可以的。”
“那你為什麼先前不說?”
“我相信你啊!”
蘇卓犖頓了一下:“我記得是可以的,娘親和姑母都來過。”
“……別說了,先拉我出去!”
蘇卓犖下了水,把他拉了上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像是更燙了。”
蘇卓犖表情很奇怪:“這裏的水救了不少人,不管是中毒還是絕症,哪怕不能完全康復,最起碼也會有所好轉,你是我第一個看見的不僅毫無作用,甚至更加嚴重的病患。”
陳均欲哭無淚。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再說了,傷寒確實不能下水,醫書上有寫的!”
“姑姑從來沒說過。”
兩人眼睛對視着,一個疑惑,一個無語。
半響后,陳均敗退。
“算了,我們回去吧!”
蘇卓犖看了看他燒得通紅的臉,默默脫下外袍又給他裹了一層。
陳均剛剛感動了三秒鐘,然後就被他接下來的話給打擊得整顆心粉碎成渣。
“你好弱。”
陳均抱着被子重新窩回床上,蘇卓犖坐在旁邊,脫去靴子,直接坐到床上,把手掌抵在他後背心上,緩緩輸入內力。
“多謝了。”
蘇卓犖沒有應聲。
陳均就這樣抱着被子坐着,等他困得有些昏沉的時候,蘇卓犖才鬆開了雙手,扶他躺下。
這樣折騰了大半個宿,再過兩個時辰天差不多就亮了,蘇卓犖這時候也沒有什麼睡意,索性就披了件外衣,一個人站在門前眺望。
月色清冽,風寒深重。
蘇卓犖低頭看着雙手,神色顯得飄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