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 84 章
皇帝來了?他什麼時候來的?剛剛她們說的話皇帝又聽去了幾分?
鄭芍和鄭薇還來不及交流一下眼神,竹簾挑開,皇帝板着一張臉上了車。
鄭芍這輛輿車是除帝駕之外最大的一輛,除了擺放必要的桌几等物品之外,至少能供五六個人如常坐卧。但自從皇帝上了車,車子裏的空間無端端就逼仄了不少。
鄭芍面對皇帝時難得惶恐了一些,“天氣這麼熱,陛下怎麼過來了?”
皇帝似笑非笑道:“若是不過來,怎麼能聽到愛妃對朕的恨意如此之深?”
帝妃二人平時打情罵俏時,鄭芍不是沒嗔怨過皇帝,就是聽上去再重的話,她也說過,皇帝寵愛她,平時不會太計較這些口舌之爭。她的那句話往輕了說是埋怨,往重了說,那可就是憎恨了,端只看皇帝是怎麼理解的。
鄭薇把自己埋在牆角,恨不得即刻化成那融化的冰山。
鄭芍明眸微挑,沒被皇帝嚇住,“哼,我們的皇兒出事這麼久,陛下都沒說給皇兒一個交代,還不許臣妾埋怨兩句?”
因着暑熱,今日鄭芍在車內就只穿一件月白綾紋抱肚,外頭罩着杏子紅織金紗衣,美人面上粉膩紅香,圓潤的肩頭隱在紗衣之下似露微露,這一眼的風情,但凡不是個獃子,心頭都要盪上一盪的。
但是皇帝臉上扭曲了一下,怒容一閃而過。
鄭芍歪着臉看似沒看皇帝,卻一直把精神放在皇帝身上,皇帝那一瞬間的怒色讓她忍不住開始懷疑,她是不是今天的情緒拿捏得不夠到位,真的讓皇帝生氣了?
但是,皇帝很快換上了一臉的笑意,伸手過來攬鄭芍:“這事是朕的不是,這個景天洪,最近做事越發的不成樣子,春生,你去把他找來——”
“陛下!”鄭芍突然打斷皇帝:“您又要叫春公公把景大人叫來罵一頓嗎?如果是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她望着皇帝,眼裏有着微弱的火光:“這位景大人據說在陛下那裏,不管做什麼事都能做好,為什麼只有我的事,他一再地失手?”她抿了抿唇:“事涉皇嗣,景大人卻一再辦事不力,陛下每回只是輕輕地斥責,對景大人又是無關痛癢,這樣的話,事情怎麼會有進展?”
皇帝覺得自己在那雙明眸當中幾乎無法遁形。
難道賢妃是發現了什麼?皇帝驚疑不定。
皇帝再看鄭芍時,她神態里的天真嬌蠻頓時在他眼裏摻雜了諸多意味,想到一些事情,皇帝的眼神一瞬間銳利如鷹:“愛妃什麼意思?”
鄭芍嘟着唇道:“臣妾認為,陛下您是在包庇景大人。”她的話音輕糯嬌甜,心卻瞬間冰涼如鐵。她與皇帝耳鬢廝磨這三年來,不說對他有多了解,至少他的一些表情動作代表着什麼意思,這是瞞不過她的。
她在皇帝猝不及防時的試探終於令他露出了一點痕迹。
皇帝的這一番作態反而證實了,他的確是是知道些什麼,也許,她的猜測是正確的,皇帝是在幫什麼人隱瞞着什麼事,即使她數度身陷險境,皇帝也不打算拔掉這個人!
皇帝突然笑了,他挑起鄭芍的下巴,“是嗎?那愛妃說,朕要怎麼罰景大人你才滿意?”
鄭芍一推皇帝,順勢趴在他懷裏掩住半張臉,悶悶道:“皇上別想給我下套,後宮不得干政,景大人隸屬內衛,但他是朝廷官員,臣妾可不好在他的問題上指手劃腳。”她一邊說,又抬起頭淌下淚來:“皇上就是欺負臣妾一個婦道人家不能親自查案才這樣糊弄臣妾。”
皇帝想到最近幾次的事,心裏難得對鄭芍有了些歉意,聲音里也多了分憐惜:“是朕的不是,愛妃要怎麼才肯原諒朕?”
鄭芍那哭聲原本七分是演給皇帝看的,她的眼淚能夠說來就來,卻不會說走就走。她哭着哭着,心裏萬般不忿齊齊湧上,竟是越哭越真,越哭越悲:什麼君恩,什麼聖寵都是空!皇帝想害你,你卻連個為什麼都不敢問!她即使是賢妃又怎樣?還不是全憑皇帝喜怒為生!就連皇后,也因為皇帝不喜,說是一朝國母,過得,還不如她這個寵妃!
鄭芍像個孩子一樣,揪着皇帝的衣襟放聲大哭。
皇帝不是沒見過美人垂淚,要麼如珍珠一樣滾下雪腮,要麼似清泉一般淌入鵝頸,都是哭得別有風姿,我見猶憐,他幾時見過鄭芍這樣哭得如此用力?如此,唔,如此地丑?
他真沒見過這情況,不由得慌了,一下瞟到縮在一邊的鄭薇:“喂,你,沒看見你主子在哭嗎?還不過來勸你主子快消消氣?”
鄭薇心裏大罵:她哭還不是因為你是個混蛋?關我什麼事?你找我來救個什麼火?
鄭薇也是倒霉,皇帝進門后就一直堵在門口,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越過皇帝一個人悄悄消失,只好想盡辦法讓自己隱形,誰想到皇帝自己搞不定老婆,居然還想找外援!
鄭薇心裏翻着白眼,要是皇帝不在這裏,她還能想個別的法子讓鄭芍不那麼傷心,可他人就在門口堵着,鄭薇只好跪下,學着別的宮裏奴才一樣,一板一眼磕了個響頭,口中勸道:“娘娘——”她要怎麼說?別傷心了?這話這麼乾巴巴地,拿出來勸人完全透着一股子沒誠意,她真說不出口。
而且她剛剛因為皇帝在旁邊,不敢耍花招,那個響頭磕得太過實誠,居然頭暈了一下,更說不出來話了。
倒是鄭芍,她聽了鄭薇磕頭髮出的那一聲聲響,一下驚醒了,想起自己的失態,慢慢收了聲,只是仍不肯抬頭,怒道:“陛下,怎麼還有人在?”
皇帝有點跟不上鄭芍的思路:“這是愛妃的宮婢,愛妃不記得了嗎?”
鄭芍跺腳,怒道:“臣妾哭得這麼丑,都叫這婢子看了去,往後臣妾不得被她笑話死?”
皇帝恍然,正準備說話,卻聽鄭芍道:“還有陛下,您還是出去吧,待臣妾稍事整理再來伺候陛下。”
皇帝好笑道:“你連朕都想趕出去?”
鄭芍嗔道:“陛下!”
見愛妃再次發怒,皇帝還真怕鄭芍再哭出來,只有道:“好好,朕出去就是。還有你,愣着幹什麼?沒聽賢妃娘娘的話嗎?滾出去!”
鄭薇心裏大鬆一口氣:看來這次的事總算是過去了,往後說話可不像是在宮裏還隔着一重門,時刻有人在外面守着,可是得注意了!
鄭薇卻不知道,她高興得早了。
沒等鄭薇回到自己原來坐的車子,一個人堵在了路上:“小薇姑娘,陛下讓你去他那裏回話。”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御書房大總管,皇帝的貼身大太監,春生。
皇帝?他找自己幹什麼?還明顯是避着鄭芍的。
鄭薇心裏忐忑:找自己詢問鄭芍剛剛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嗎?可是自己和鄭芍都姓鄭,就是皇帝要問,自己肯定是會偏向鄭芍說話的,皇帝找她單獨說話怎麼可能有用?
她望了望春生寬闊的背影,摸着袖子裏的二兩銀子,又默默放了回去:皇帝身邊的人,什麼金銀寶貝沒見過?這仨瓜倆棗的,她還是乘早別拿出來丟人了吧?
但是,皇帝之前對她明顯是很討厭的,到底是為什麼,突然他會遣了春生來問話?
鄭薇想了想,還是試探着問道:“春公公,請問您知道,陛下要找我問什麼嗎?”
鄭薇原以為這次要碰個釘子,哪想春生面上帶笑地看了她一眼:“小薇姑娘不要着急,陛下找你去不是壞事。”
你們眼裏的好事,在我這裏可不一定就是好事了啊!
鄭薇心裏更加地心驚肉跳,她臉上強掛着笑,又接着問道:“既然不是壞事,公公何不跟我透露幾句,讓我也好心裏有個底?”她快行了一步,把二兩銀子塞到春生懷裏。
春生面不改色地接了,一點也不嫌棄這蚊子肉,只是仍笑眯眯地不肯說實了:“陛下的車攆就在前面,小薇姑娘去了就知道。”
春生越是和氣,鄭薇就越是害怕。
她想起一件事,頓時變了臉色:什麼情況,能讓一個大太監對你和藹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