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人有事做的時候,日子要輕鬆許多。
春走了夏又來,秋走了冬又至,時間一晃就是一年過去。
這一年裏,除了被皇帝取名為“衍”的三皇子從流着口水的軟軟小孩童,到長成了呀呀學語的嬰兒之外,鄭薇也迎來了兩件喜事。
第一件就是,她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又長高了;又一件,是她終於升職了。
升職了起碼代表着能多要一個菜,就算鄭薇有鄭芍明裡暗裏的照顧,可她只是粗使宮女,平常不好隨便進正殿,終究不能像以前一樣做得太過。
這一個菜對鄭薇的意義,相當於三皇子每天能多吃一塊花生糖,太重大了。
她在宮裏囚了一年多,現在就只想睡好覺,吃好飯,至於其他的事情,想太多沒什麼用。
“小姐,笑什麼呢?這麼高興?”
喬木笑着從門口進來,鄭薇跟她說了很多次,她依然沒辦法改掉對她用敬稱的習慣,時間長了,景辰宮上下又在鄭芍的掌控當中,鄭薇便不再太勉強她。
她現在的身份,能讓澄心幫她調整到兩人一間,還在這麼好的位置上,已經是太過的優待,更何況,她還叫同樣是降了職的喬木跟她住在了一起。
喬木跟鄭薇再住在一起,真是幫了她太大的忙。
別的不說,鄭薇長這麼大都沒用棒槌洗過衣服。她一個小宮女,也不可能有人專門給她洗,喬木自然當仁不讓地接下了這個活計,順道又包攬了鄭薇所有的雜事。
鄭薇扭捏了一陣子,實在搞不定這些事,只好半推半就地從了她。
鄭薇笑道:“當然是加菜這麼好的事才能叫我這麼高興了。”
喬木對她的懶散和不思進取早就體會甚深,她習慣性地抱怨了一句:“您整天就想着吃吃吃,也不怕什麼時候吃成個大胖子。”
鄭薇感慨地說了一句:“你知道什麼,能放心地長胖,是種多麼難得的幸福啊!”
喬木撇撇嘴:“小姐又說怪話了。不過,您每天就這麼開開心心地過着,倒也不錯。”
鄭薇笑道:“你想開了就好,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我幹嘛要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活像泡在黃連水裏一樣?”
喬木卻沒笑,她深深嘆了口氣,道:“您要是聽了我下面要說的話,準保就開心不起來了。”
“什麼話?”
“皇后今天跟皇上建言,說三年快過,該選秀了。”
的確不是個好消息。
鄭芍自從生下皇子以後,皇帝對她的寵愛愈濃,除了又升了一級,以前的雲充容,現的雲容華和蘇嵐以外,後宮沒有人再可攖她之鋒。
尤其是蘇嵐在一年多前流產後又傷了身,容色不再,皇帝對她的寵愛就大不如前。
在後宮之中,現在幾乎成了鄭芍和雲容華的二分天下。
鄭薇曾聽過一個說法,現在後宮之中是雙月爭暉。
可想而知,現在宮中格局如何。
如果皇帝是太陽,月亮肯定只能是皇后。但現在連雙月爭暉這樣犯忌諱的說法都流傳了起來。皇后還壓不下流言,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皇后現在的地位和對後宮的掌控力都大不如前。還有雲容華的隆寵,以鄭芍在生下一子,位居從一品賢妃高位,也只能跟她平分秋色,幸好她天然出身受限,又暫時沒有孩子,否則鄭芍的日子就過不安穩了。
皇后肯定不甘被皇帝冷落,退而次之,她也不會容許鄭芍這個勁敵一日日坐大。
即使鄭芍在生下周衍之後極力推辭了貴妃之位,恐怕除了皇帝之外,沒人相信鄭芍會安於現狀。
即使連鄭薇,就算她從沒跟鄭芍聊過這個話題,可從她日漸隆盛的妝容,和鳳目中偶爾浮現的野心來看,她也不會相信,鄭芍什麼想法都沒有。
皇后坐不住了。
不過大雍朝原本就是三年一選秀,皇后在此時提出這事也是順理成章,鄭芍不可能阻止。皇帝若是同樣有心,她也阻止不了。
畢竟,看了三年的花,就是再美,也有看膩的那一日。
鄭薇望了望正殿的方向,那裏有小孩子咯咯的笑聲。那樣歡快的笑聲,也只有小孩子才會有。
她轉身問道:“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後宮之事,聽憑皇后處置。”
這句話里透出的信息太大了。
皇后在這些年裏越發賢良,鄭芍在兩年前藉著身孕才能搶到尚食監的權力,早在把它拿到手裏之前,姐妹兩個就很明白,這權力不可能永遠留在手裏。
只不過後來皇后要害鄭芍不成,反而被抓住了把柄,皇帝沒有實證,心裏畢竟對她起了疑,也就順勢答應鄭芍,讓她保留了手裏的權力。
只是現在周衍順利度過了周歲,皇后又連着兩年連辦理宮宴的權力都沒有,朝中上下早有物議,現在皇后的提議竟然讓皇帝這麼高興,似乎終於想讓重新將所有的權力都收歸一體?
鄭薇的好心情去了一半,她嗔怪地看一眼喬木:“你晚點跟我說,等我樂完了不行嗎?”
喬木道:“你急什麼急?賢妃娘娘得知此事都沒着急,你急有什麼用?”
鄭薇瞟她一眼,沒有說話。
鄭芍怎麼可能不急?只不過,她這些年心思越發深沉,輕易不再喜怒上臉,像直心直肺如喬木這樣的,怎麼可能看得透她的心思?
只怕她現在又開始關門拼圖了。
她沉吟片刻,拿起手邊一隻織好的棉線鴨子,道:“我去看看小皇子。”
說起來,鄭薇這段時間能升職還是託了小皇子周衍的福。
鄭芍自小跟她一道長大,知道她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便叫鄭薇時不時地做些花呀朵地給周衍玩。
過了一年多,等大家事情都淡了,鄭芍便找個借口賞了鄭薇,說她心細忠厚,伺候皇子開心,給鄭薇升了職。
等她跟新到的粗使宮女交完班后就可以到大殿裏上班,正式伺候小皇子了。
這活計要是擱在別處,鄭薇躲都來不及。
可是,小皇子那裏,鄭芍別人都沒辦法放心。
她已經把澄心撥了過去伺候,顧媽媽也是隨時待命,小皇子有一回還是生了重病,差點沒夭折。
那一回卻是有人趁着小皇子夜裏睡熟時將窗子開了條縫。
嬰兒本來就嬌嫩極了,何況是從小錦衣玉食養大的小皇子?更可怕的是,周衍渾身燒得發燙都沒有哭出來。
周衍當晚就發起了高燒,還好顧媽媽半夜裏醒來看了一回,否則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宮裏上下查了幾回,也只查出來,小皇子的食水裏被人偷偷下了安神葯,這葯是什麼時候下的,下的人是誰,一點也沒查出來。
鄭芍讓鄭薇到周衍旁邊,一是想讓她過得好一些,再就是找出下藥之人是誰。
在那次之後,周衍房裏雖然不管日夜,一定會有個人睜着眼睛看着,但人總會有個疏漏之處,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着。何況,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鄭芍還是寄望於鄭薇能把背後那個人找出來。
鄭薇沒辦法拒絕鄭芍,這個孩子是她,也是她,更是鄭家所有人的指望。
御醫已經說過,鄭芍懷孕傷了身,以後再想有孕,也會很難,他要是沒了,他們所有人的希望就斷了一半。
鄭薇拿着小鴨子先去周衍的房裏看了看,顧媽媽正抱着他,輕輕哼着搖籃曲,看見是她進來,先說了一句:“請小薇姑娘去凈個手吧。”
鄭薇笑笑,抬手止了聽着話走過來的宮女,道:“我就是給小皇子送個小鴨子過來,媽媽不用忙,我這就走。”
她將鴨子放到宮女手裏,轉身帶上了門。
鄭薇走後,顧媽媽輕聲哼了一下,將懷裏的孩子緊了緊,嘴裏喃喃着:“小殿下不怕,不怕啊,有媽媽陪着您,您什麼都不用怕。”
自從鄭芍生下孩子,鄭家打着讓鄭芍吃好喝好的說法,順理成章地留下了顧媽媽。
像她這樣的平民,如果想進宮,必須到宮內監走一道程序,讓顧媽媽成為正式的宮嬤。換句現代點的話說,就是讓她有個編製吃公飯。只是鄭芍一直拖着,她說不忍心讓顧媽媽一輩子留在宮裏,等小皇子大點之後,能離人了,就放顧媽媽回去,讓她好好在宮外過日子。
鄭芍這話在旁人而言,也算是考慮周到了,只是顧媽媽年紀大,家裏也沒什麼親人了,留在宮外未必有在宮內這樣被人時時奉承着的好日子。
鄭芍的話,顧媽媽不敢反駁,只好對小皇子更加精心,若是能伺候得小皇子離不了她,自然更好不過。
鄭薇這一年多雖沒見過多少回顧媽媽,可她的所為,鄭薇也曾聽宮女們說過一二,只要稍微想想,她也知道顧媽媽打的什麼主意。
不過,她沒什麼壞心眼,就是顯得對小皇子佔有欲強了點。
這也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是件好事。
鄭薇走到正殿的時候已經把顧媽媽的事拋到了腦後。
她身份低微,可人人都知道她的底細,守門的宮女見她穿着粗使的服色,不但沒攔,在她走上台階的時候還微微讓開了一點。
鄭薇沖兩人行了個禮:景辰宮裏沒人在乎這個,但她不能不為人謹慎,以免落人口實。因此,即使鄭芍說過她可以隨時到正殿來,但鄭薇很少像這樣不打招呼地就到正殿。
鄭芍卻沒在拼圖。
她這裏有個熟悉的訪客。
淑妃見了鄭薇倒是像之前一樣親熱地打了招呼:“鄭妹妹來了?你可是稀客,我真是好久沒見過你了。”
鄭薇笑了笑,道:“見過淑妃娘娘。”
淑妃這兩年來倒是越發地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女萬事足,她說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直率得有些尖刻。
她虛抬了手,問道:“怎麼鄭妹妹不坐下?”
鄭薇沒作聲,只是笑笑,心道:就算我要坐,也不能你在場的時候就坐啊。
還是鄭芍笑道:“淑姐姐忘了,我才是這裏的主人。你沒問過我,也好叫小薇坐下?”
淑妃笑道:“你們姐妹我還不知道?你這是還把我當外人呢。罷了罷了,隨你吧。”
她笑過片刻,轉頭問鄭芍:“你真的放心讓皇后一個人主持選秀?以我們的身份,你再向皇上透個口風,他萬沒有不同意你我協理的道理。”
淑妃早就無寵,她想插手選秀,無非想藉機看看能不能找兩個同盟,最次也好安插幾個自己的人手。
鄭芍轉了轉手裏的棋子,揚眸一笑:“皇后既然想做,讓她留在宮裏操持就是,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懶得兜攬上身呢。倒是避暑山莊,上一年因為衍兒還小,我沒去成,今年可不成,我一定得說服皇上,讓我去山莊裏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