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欺負人
“把牛排翻過來,再過兩分零三秒盛到到盤子裏,澆上黑胡椒醬。”弗恩打開煲濃湯的鍋蓋,不忘對身邊初出茅廬的伊芙囑咐一二。
“好的”伊芙穿着綉着漂亮花邊的黃色小圍裙,有些笨拙地將牛排翻個身,“弗恩,艾倫只喜歡吃牛排嗎?”
“差不多。”弗恩一邊攪拌着鐵勺,一邊回答,“主人是傳奇魔法師,對食物的需求比普通人少很多。所以在正常情況下,哪怕是三個月不吃飯,身體從器官到整個系統的運作依舊正常。這簡直減少了我一大部分生活樂趣的來源。”
“那艾倫平時除了做實驗,還有什麼愛好嗎?”伊芙問。
“看書。”弗恩嘗了口湯的味道,“起床—看書—做實驗—再看書—再做實驗—再再看書—再再實驗,就是這樣循環下去,每年都和同一天一樣。這樣規律到極致的生活簡直快將我對生活的所有熱情消磨完了。”
“他的家人呢?”伊芙說,“我記得你說過,是艾倫的母親讓你來城堡里照顧他的。”
“確實是這樣沒錯。主他從小就比較孤僻,不大喜歡和人說話,埋頭在自己死靈的世界裏不肯出來,外人也進不去。但我們家歷代都是替主人的主家做事,所以當初皇……夫人讓我來的時候,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儘管我和主人從性格到生活習慣都不相合,但還是一呆就呆了十多年。”弗恩撓撓頭,“不過夫人看在我盡心儘力服侍了主人十多年的份上,已經准許我回到原來的崗位上。不過說實話,這麼長時間,養個寵物都會有些感情,更何況是人了。所以還是會有些不舍的。”
伊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弗恩大概是要走了,十分想和人說說自己與世隔絕的十多年,“我想,不管是哪個正常人都希望活在人群中,挑一個適合自己的伴侶再結婚生子,安安靜靜過完一生……哎,只能說……等等,這是什麼味道?”
弗恩回憶起當年和憧憬着未來,鼻子裏突然鑽進一股子焦味,原來是艾倫的牛排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焦了一大片。
他們倆對着烤焦的牛排互看了一眼,隱約有點兒不祥的預兆。
……
餐桌上
“對不起……因為我不當心,但是,但是就烤焦了一點兒。”伊芙微微垂着眼睫,像兩把小扇子忽閃忽閃,因為心虛,她的聲音很輕,“弗恩已經在重烤了,艾倫你再等一會兒,很快就能好。”
“六點二十分到六點四十分是晚餐的時間,六點四十五分開始顱神經的第三項實驗,九點二十三分開始心臟瓣膜的第七次實驗,十一點零八分整理實驗室準備洗簌。”艾倫指着自己的懷錶,“現在已經是六點三十二分了,意味着我所有的安排都要往後推。”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伊芙繼續認錯,“實驗再過一會兒做,也沒有關係。”
還在耿耿於懷地計較時間錯位的艾倫一點都不認為他重要的實驗可以推遲,於是冷冷地看了伊芙一眼,“要是不會烹飪,就少進廚房。”
“我只是很少進廚房,所以有些不熟練。”伊芙垂下頭,對着艾倫的說教囁嚅道,“多練練就好了。”
“多練練?”艾倫好像聽到了什麼很讓他不能接受的事,“你還想烤焦多少塊牛排。”
伊芙咬着唇,不知道怎麼接下去,還是喬娜幫着圓場,“不就是烤焦了牛排,耽擱了十幾分鐘嗎,你的實驗早也是做晚也是做,那些材料都在那兒放着,又不是去晚了就長出腿一溜煙兒地跑了。”
她小口喝着弗恩做的羅宋湯,對艾倫煩人的個性習以為常,“艾米麗,你去廚房看看弗恩做得好了?要是忙不過來就給他搭把手。”
棕色頭髮的人偶艾米麗“好”一聲,一路歡快地小跑進廚房。
“多大點兒事,不過是塊牛排糊了罷了。”喬娜說,“你要是等不及牛排肚子餓了,可以先喝點湯,弗恩今天的羅宋湯做得很不錯。”
艾倫沒理睬喬娜,依舊不滿着,伊芙只能偷偷觀察艾倫的表情,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消氣。
“對不起。”伊芙輕輕碰他。
轉過頭。
“艾倫……你別不生氣。”伊芙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戳一下,躲開。
再戳一下,撞開。
“你要怎麼才能不生氣?”
伊芙戳低三下的時候,艾倫終於肯“屈尊降貴”看她,像是極度忍耐地說出這番話,“吃好飯洗好臉立刻就到我的實驗室離去,因為我實驗進程的耽擱全都是由你導致的,所以你要是遲到一秒鐘我就把你從四樓扔下去摔成大肉餅。”
“……好,好的。”雖然是帶點恐嚇意味的話,伊芙也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讓艾倫原諒她了。
就在這會兒,艾倫的骷髏十七號走了過來,“主人,外面有遠方的客人。”
“客人?”喬娜擦乾淨嘴巴,非常反客為主地問,“什麼客人?”
“是王都的比爾·魯思先生。”骷髏十七號和德西從相貌到舉止都如出一轍,伊芙實在看不出他們有什麼區別,“魯思先生說,他是奉了命令前來會見主人的,希望主人能打開石門讓他進到城堡里。”
艾倫停了半刻,“讓他進來。”
“是。”
骷髏十七號離開沒多久,伊芙就看見一位穿着白色長袍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十分熱情地和艾倫、喬娜打了招呼,和伊芙的目光對上時,略微有些驚訝,“這位美麗的小姐是……?”
“是我的朋友。”喬娜搶先說,“她最近幾天在王都里遊玩,我就順便帶她來艾倫這兒看看。”
“噢,是嗎?”比爾笑得有些奇怪,他走到伊芙面前,按照標準的紳士那樣握着伊芙的手,親吻手背,“美麗的小姐,我叫比爾·魯思,初次見面。”他說著,手裏突然變出兩朵鮮紅的玫瑰遞給伊芙,“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
伊芙禮節性地接過他送的花,比爾微笑得十分迷人無害,“我叫……”
“你來做什麼?”艾倫強行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看比爾親吻伊芙的手背,就像看着一對豬嘴,還有他的豬蹄,都十分的礙眼,應該讓弗恩把它們都切片蒸熟,再扔出去。
“噢,艾倫。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朋友,老朋友來探望老朋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比爾無害道,“更何況,是我父親和你的父親讓我過來見你,所以就更沒什麼不對的了。”
“他們有什麼話讓你帶過來?”艾倫緊緊盯着比爾握着伊芙的手,直到他那隻骯髒的豬蹄子鬆開伊芙的右手。
“夥計,不要這麼冷淡,你就不邀請我和你一塊兒吃晚餐,咱們可以邊吃邊聊。”這無恥程度,讓喬娜都想拿叉子扔他。
“抱歉了,比爾。”為了防止艾倫把比爾打殘,喬娜只能善良地放下刀叉,“從你在王都的住宅到這兒的距離可不近,要是留你吃晚飯的話,可能要深夜才能趕回去。你知道,城門在八點之後就禁止通行了。”
“多謝提醒,喬娜。”比爾對她給的台階還是識趣地走了下去,“那我就長話短說,後天下午三點,有一個關於艾倫的會議要進行,我們希望他能夠準時地到達正確的地點,也就就是上次的議會室,相信身為傳奇魔法師的精準記憶力一定還沒有忘記。”
在喬娜和艾倫一致不耐煩的眼神中,比爾對着照舊溫和的伊芙微微一笑,“真是遺憾,沒能知道您的名字,不過我們下次還會見面的,再會。”
也是知道招人討厭,比爾沒有多留就走了。
比爾前腳剛走,弗恩後腳就再烤好的牛排端出來,然而已經沒人有吃的念頭了。艾倫對着伊芙手裏的玫瑰,冷冷發問,“你還拿着那花做什麼?”
“嗯……?”不明白剛才那番波流暗涌的伊芙下意識說,“挺好看的玫瑰花,應該是新品種,香味十分獨特,我想一會兒找只花瓶插上。”
這顯然讓艾倫不痛快了,他驟然伸手捏住伊芙纖細的皓腕,猛地一扯,伊芙手裏的兩朵花就先後掉在冰涼的瓷磚上。
“艾……艾倫?”伊芙沒明白他要做什麼,就被大力地扯着上樓。身後的喬娜和弗恩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艾倫抽的什麼風。
艾倫抓着伊芙在水池邊停下,玉石雕刻的□□嘴巴里吐出一股股清流,“洗手,二十遍。”
“可是我吃飯前才洗過。”伊芙被艾倫忽然的陰沉有點嚇怕,戰戰兢兢,“不臟。”
“髒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另一隻□□嘴裏就吐出消毒液,艾倫將伊芙的手按進去,涼涼的消毒液就噴在手背上,“難道要我幫你嗎?”
伊芙不敢和艾倫明着犟,只能聽話地搓着自己的手,艾倫冷不丁地在旁邊說,“還有十三遍,不許停。”
雖然是春天,但古堡里並不暖和。伊芙纖細的手在冰涼的水裏反覆洗了十二遍,已經凍得厲害。她想和艾倫說,可不可以不洗了,但對上艾倫認真的眼睛,只好低下頭,繼續揉搓自己的手,眼底濕霧蒙蒙的。
“十六遍,洗得仔細一點。”伊芙聽着,又委屈又難受。還只能乖乖地再洗一遍。
直到二十遍全部洗完,艾倫才准許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