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掉入黑森林
“這裏是高空，她不會魔法，扔下去會死的。”施在弗恩嘴上的魔法已經失效，他一伸手扶住了伊芙。她顯然被那句“扔下去”嚇得不輕，滿臉驚恐，小心翼翼地看着弗恩。
他的主人依舊嫌惡，“扔下去。”
“您一會找個城鎮，把伊芙放下就好。”弗恩的正義感從未這般膨脹。
“主人”一邊指揮骨龍往前，一邊不耐煩地命令弗恩，“扔下去，不然，就把你一起扔下去。”
憑藉相處多年的經驗，弗恩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知道他不過是嘴上不饒人罷了，索性不理他，拍拍伊芙安慰道，“沒事，一會到了前面的城鎮，主人就會把你放下。”
像是對此有所異議，骨龍猛地一個側飛下沖，令伊芙搖搖晃晃地抱住一根粗壯的骨刺，才免遭被甩下的厄運。
“弗恩，你在說什麼？”像感受到主人的憤怒，骨龍仰起頭顱，發出一聲嘶吼，整個龍身都開始劇烈晃蕩，搖擺不止。
“別害怕，他沒你看着那麼壞。”弗恩沒把迦勒的嘶吼放在心上，繼續勸慰伊芙。魔寵的性格和主人一樣，愛發脾氣又不講道理。
可從骨翅一側飛來的綠光將他的目光全部吸走，骨龍又是一個斜斜衝刺，震顫得格外劇烈。伊芙驚叫着抓緊弗恩，弗恩同樣有些吃驚，這不是正常的狀況。
他默默念出咒語，將伊芙和自己圈在一個淡藍的魔法罩里。
“主人，是伯……是他來了？”弗恩穩住身子，攙着伊芙緩緩往前。
指揮着骨龍的人沒說話，面色凝重，如冰霜寒冷。
伊芙隱隱察覺到，骨龍飛行的速度加快了，耳邊的風呼啦呼啦，刺痛冰涼，吹得她睜不開眼。
身後忽然閃過一團綠光，重重打向迦勒半邊的骨頭翅膀。迦勒啞着嗓音嘶吼，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急急下沖，從天際直朝下墜落。
伊芙驚恐地往前倒，直接撞上了指揮的人，加上身後的弗恩，就像夾在中間的夾心，連呼吸都不順暢。
面前是一大片黑森林，骨龍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重重撞在地上，伊芙閉上眼，下意識地抓緊對方，害怕地驚叫。
“閉嘴。”他咬牙切齒地一揮手，伊芙抓着他衣角的手立刻被扯開。
“這……這是哪兒？”伊芙劫後餘生地撫着胸口，四顧周圍，觸目是漆黑一片的森林，詭異的藤蔓爬滿每一棵高聳的大樹，透着墓地般陰森的氣息。
“應該是……是迦瑞和奧託交界的庫拉羅黑森林。”弗恩摸着撞到骨頭，還在暈眩的腦袋，一番打量後下了這個結論。
庫拉羅黑森林……那是，是母后自小用來嚇她的地方。裏面有亡魂殭屍，吸血鬼狼人，還有各種黑暗野獸，伊芙不禁抽了口冷氣，“你們……你們住在這裏面？”
“不是。”弗恩小聲同她解釋，“主人受了傷，方才又遇上仇家，所以得暫時找個隱蔽的地方避難，等之後再回去療傷。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法立刻送你去附近的城鎮了。”
“弗恩。”他的主人不滿地扭過頭，對他和一個外人說這些隱秘私事很不滿意，何況這故事裏，他還是個被動挨打逃難的。
“主人，我們是住到魔法塔里嗎？”弗恩問。
“不行，那骷髏對我的魔法塔很熟，先找個山洞過一晚。”他從儲物戒指里放出一隻閃着淡光的幽靈，配合著幽暗的環境，反而愈發恐怖。
“快些，跟上主人。”弗恩推推怔怔的伊芙，示意她加緊步子。伊芙咬着嘴唇，雖然離開了勞倫的巢穴，她是想直接回迦瑞皇宮，但眼下進了庫拉羅黑森林，除了跟着他們，沒有其它辦法。
一路走，艾倫，也就是弗恩主人的名字，他走在前面。弗恩同她跟在後面，還悄悄跟她說一些和艾倫有關的事。原來他是個亡靈法師，伊芙雖然早就猜到，但還是有些懼怕地看着艾倫。
儘管羅安大陸以信仰光明神為主，但在納迪斯之戰後，不再像過去一樣，對黑魔法師一個不剩地趕盡殺絕。像奧托公國，幾乎每個貴族世家都會雇傭亡靈法師，他們是非常出色的外科醫生，有時在治病方面，黑魔法更為有效。連他們的一位皇室公爵，都是公開的黑魔法愛好者。奧托開放是一回事，然在迦瑞這個極度保守的國度，亡靈法師還是母親用來威嚇不聽話孩子的利器，在一些離皇城偏遠的地方，每年都會有教會將黑魔法師公然燒死在廣場。
“我們住在奧托，等今晚過了，應該就會啟程返回。”弗恩把烤熟的野兔子遞給她，“你是迦瑞人？”
“是的。”伊芙從烤兔子身上撕下一塊，小口吃着。
“等主人的傷痊癒了，就讓他送你到迦瑞的邊境城鎮。”弗恩的話音剛落，艾倫就一臉不滿地看他，“我不送。”他是極不願帶着一個累贅上路，還送她回家的。
伊芙低下頭，默默啃着兔肉，弗恩不理艾倫，繼續問她，“你家在哪？要是一個人從邊境回去，也許會很危險。”
“我家……我家住在迦瑞王都。”伊芙小聲答道。
“迦瑞王都，那很遠啊。”弗恩說，“你還是跟着我們去奧托，主人的城堡就在奧托邊境的不遠處。到時候去鎮上雇傭個跑腿的夥計，去迦瑞王都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來接你。”弗恩打量着伊芙，從她的動作舉止，衣着相貌看來，都不像普通的女孩，很可能是一位貴族家的小姐，獨自上路太不安全了。
“真的……可以嗎？”伊芙高興地看着弗恩，“我要是能回家，一定會讓我父……父親和母親好好感謝你們。”
“沒關係，不過庫拉羅黑森林很危險，不出意外，我們至少要花三四天才能出去，你得跟緊我們，否則會有危險。”弗恩很享受伊芙帶着點崇拜感激的目光，又告訴她一些奧托的風俗人情，伊芙眨着大眼睛，很認真地聽他說。
直到寡言少語的艾倫嫌他們吵鬧，才靜下來，各自找個地方睡覺。弗恩跟伊芙說了晚安，覺得今天很是愉悅，他終於不用只對着艾倫一個活人了。
好端端的正常人，整天看着骷髏殭屍、幽靈亡魂，不瘋也得傻。他是個正常人，也會有正常的發、情、期，有荷爾蒙快速分泌，他當然需要社交的，尤其是和異性。
弗恩的想法很快被艾倫發現了，早晨吃漿果時，弗恩特地把自己那份省了些，悄悄遞給伊芙。隨後在伊芙的感謝中，悄然紅了少男的耳根子。
“弗恩。”艾倫的聲音清冷，他把骨龍縮小成寵物狗的大小抱在懷裏，怎麼看怎麼奇怪。艾倫摸着骨龍的腦袋，忽然問，“你是不是想和伊芙交、配？”
自小的淑女教養讓她接受不了這麼粗俗的字眼，伊芙登時紅了臉，喉嚨里的漿果汁嗆得她不停咳嗽，越是激動，臉就越紅，都快和手裏的漿果一般紅了。
“雄性對雌性的示好，大多是出於將其獨佔變為配偶，或是單純交、配的目的。”小骨龍正趴在他懷裏，他的一邊翅膀斷了，艾倫心疼地撫摸着斷處，忽然抬起頭看弗恩，“雖然你是我的學徒兼管家，但我不得不警告你，要是你們像老鼠一樣繁、殖，把我的古堡變成聒噪小孩的遊樂場，我會忍不住把你們全家扔進黑林沼澤。”
“主人……”弗恩的臉比伊芙燙得還厲害，他急呼呼地解釋，“我只是覺得伊芙一個人從庫拉羅黑森林出去，實在太危險了，並沒有您所說的齷、齪想法。”
“是嘛，那就好。”小骨龍吐着舌骨，表示親昵地舔了舔艾倫的衣服。艾倫聽了他的回復，稍微有一些放心，“畢竟你知道，母親出於對你無能的同情，堅持要我收留你，但如果真發生那種情況，我會極其為難。”
“……”弗恩瞪着和小骨龍玩耍的艾倫，思考是該掐死他還是掐死他或者掐死他。
但死的會是他自己。
弗恩哀怨地低下頭，他當初為什麼會被夫人的三言兩語所蠱惑，離開舒適的宮廷，到這麼一個連個活物找不着的破地方來。他為什麼要拋棄過去一呼百應的生活，放着好好的人不指揮，來這兒教骷髏用掃帚，教殭屍擦桌洗碗，偉大的黑暗神！他到底犯下什麼罪孽。
他的家族還等着他去生育繼承人，他卻陪着只愛死屍連發、情都不會的主人打光棍……弗恩偷偷看了眼伊芙，要是這些天努力一下，也許能留着伊芙在城堡，畢竟這是十年來他接觸到的唯一女性。他們生下的孩子，一定能遺傳他的聰明能幹和伊芙姣好的外貌。
這是最好的結局！出於這個想法，弗恩對伊芙更加殷情。
“伊芙，小心些。”弗恩割開面前的一根沒有攻擊性的藤蔓，試圖塑造一個高大可依靠的形象，“這兒很危險。”
伊芙是在皇宮裏長大，學的都是宮廷禮儀，插花茶藝，對神奇生物的了解不多，就在她想感謝弗恩時，艾倫冷颼颼地開口了，“那只是一根普通的藤蔓，弗恩。我聽說雄性在以多巴胺為主的雄性荷爾蒙旺盛分泌時，腦子會變笨，動作也不伶俐。很顯然，你剛才的行為讓我不得不再次思考解僱你這件事。”
“……”弗恩心裏彷彿有千萬頭骨龍狂奔而過。
就在他們說話時，隱藏在樹榦后的藤蔓微微扭動着軀幹，盤繞着樹枝迅速地生長、分枝。從樹梢上探出腦袋似的東西，悄悄打量下方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