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小彆扭伊芙
店主卡爾是一個年輕男人，頭髮似乎很久沒有洗過，泛出油膩膩的光澤。
“噢……艾倫啊，你想要點什麼？”卡爾耷拉着惺忪的睡眼，髒兮兮的袍子讓人覺得，他是個落魄的小商店主，哪有全大陸第二黑魔法商品店的架勢，“今天正好是打折的日子，不過你來得有些晚，許多貨物都賣出去了，尤其是價格便宜的。如今所剩不多，全堆在那了。”
一個殭屍僕從蹦躂着從角落裏躥到他們跟前，他一路跳着，帶起陣陣灰塵，揚進空氣中十分嗆人。
艾倫沖卡爾微微頷首，算是打完招呼。隨後就走到寫着新貨的地方。伊芙好奇地跟着他，四處張望。
高高的貨架上分了十幾層，第一層擺着亂七八糟、破舊褶皺的書，第二、第三層是各類奇形怪狀的地獄魔物，伊芙叫不出名字。
再往上，顏色各異的魔葯和奇形怪狀的魔法物品堆得亂七八糟，艾倫大致看了幾眼，想伸手挑挑揀揀，卻發現右手正被伊芙緊緊抱着。
“這邊很安全。”艾倫示意她放開自己因為血液流通不暢，略微僵硬的手臂。
伊芙有些歉意地低下頭，將他的手臂鬆開。
艾倫鬆了口氣，開始搜尋心儀的魔法物品。商店周圍四處轉悠的死靈僕從，角落裏的木乃伊，渾身都綁着繃帶，只剩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監視着房間內的一切。伊芙還是不□□心地拉住艾倫的衣角，悄悄朝他邊上貼了貼。
“噢，艾倫，最近還好嗎。”卡爾輕悠悠地飄到他們身邊，“需要我為你們介紹一下嗎？”
伊芙倒吸一口涼氣，他從腰桿往下的部分，都和幽靈一樣飄在空中，沒有人類的腿腳。
“你的腿……”艾倫同樣注意到老夥伴的變化，頗為驚喜，“是新實驗的藥劑？”
“是啊。”卡爾睜着迷濛的睡眼，“我最近覺得，人類的雙腿實在是過於麻煩，於是就把自己的腿換成了幽靈的，可惜只有十天的藥效，如果你也想換一雙腿，可以嘗試這幾種。”
卡爾搖擺着淡紫色的“腿”，飄到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排小瓶液體，“人魚、幽靈、縮小版蛟龍尾巴，這種藥劑很暢銷，目前就剩下這三種。”
“真是有創意的想法。相比魔法生物，人類的雙腿確實過於脆弱。”艾倫讚許道，“一會兒能去你的實驗室參觀嗎？也許我們能共同研製新的方法來更好地改造人體。”
“再過兩個小時，商店就關門了，之後歡迎你過來。”卡爾道，“你在鎮上定好住處嗎？今天是庫拉羅大打折的日子，夜晚還有狂歡盛宴，附近的黑魔法師都會來參觀，許多旅館不一定有空房。對了，向你推薦西街拐角新開張的馬西旅館，上次和莉娜去了一趟，住房十分有特色，我想你會喜歡的。”
“噢……這位小姐。請當心，別亂碰這些水晶球。”卡爾注意到伊芙，她新奇地伸出手，想摸摸閃閃發亮的水晶球，那裏面有絢爛多彩的星雲變幻，還有一顆顆流星劃過。
伊芙怯怯地縮回手，靠到艾倫身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它們，“這些水晶球，有什麼問題嗎？”
“這隻水晶球里的法陣，是我按上古書上複製來的，目前仍在試驗期。”卡爾解釋道，“我猜，是將人從現處的空間轉移到浩瀚宇宙的某個角落，不過具體落在什麼地方，仍舊在實驗階段。興許是相隔萬年的星系都有可能，要是不怕回不來，就千萬別亂碰。”
“對不起，先生。”伊芙趕忙把手背到身後，不好意思地聽卡爾接着介紹旁邊泛着漂亮粉色光芒的水晶球，裏面有雪花狀的碎片，在粉光中熠熠生輝，“這個水晶球能幫助你在羅安大陸瞬時轉移，不過轉移的地點只有三個，一個是迦瑞的喬納爾山谷，一個是奧托靠東的斯托河流，還有一個，就是蘭迪斯境內的黑塔。”
“這個呢？”伊芙好奇地指向旁邊，裏面開着一朵血紅色的花朵，泛出灼目的光芒。
“這是控制系列水晶球，範圍大約有兩百平方米，所有進入控區的人都會處在水晶球的監視中。”卡爾搖着腦袋，迷迷糊糊忽然想到，“艾倫……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嗎？”
艾倫冷冷的聲線否定，“並不是。她是我新收的學徒。”
伊芙臉頰沾染着水晶球里艷麗的紅色，她無意將視線挪向其它地方，聽艾倫說完，默默咬住唇角。說不清心底的感覺，明明是在陳述事實，卻莫名有點空落落。
她收斂去自己一閃而過的情緒，繼續聽艾倫和卡爾討論其它黑魔法商品。
“儲物戒指……你知道，我不太擅長這種魔法。”卡爾撓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困惑道，“上次用空間魔法構造了一個，結果只有一個箱子大小，還引來了城郊溝渠的髒水，熏得莉娜三天沒跟我說話。什麼時候，你能幫我構造一個給她當作生日禮物，莉娜一定會很十分高興。”
“到目前為止，還沒時間。”艾倫拒絕了，畢竟構造一個儲物戒指，要花費很大心力。
“太不夠意思，我聽說，你前陣子才幫溫妮構造了一隻。”卡爾說著不太高興，正巧門口的風鈴響了，他板著臉，飄去迎接下一個客人，不再搭理艾倫和伊芙。
伊芙敏銳地捕捉到“溫妮”這個單詞。但一聽，就知道是位淑女的名字，何況在卡爾的敘述里，她和艾倫的關係不一般。伊芙自己都不知道，忽然憋着股什麼悶氣。
艾倫沒為卡爾的不悅改變什麼，他在一架子黑魔法商品中看了一會，就取走兩樣。結賬時，那個殭屍乾巴巴地說，“三個金幣。”
卡爾在和新的客人說話，頭也沒抬。
似乎有些不歡而散。
他們付了錢，天色已經昏暗，月色朦朧。庫拉羅小鎮的夜生活開始得早，尤其是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
伊芙還想着溫妮是誰，跟艾倫是不是情侶關係，連他手臂都不肯拉了。
雖然艾倫神經大條，但還是察覺到從走出商店后，伊芙就忽然很安靜，氣氛也古怪。他們肩並肩走着時，伊芙也不像來的時候一樣拉着他的手臂，雖然他為此很放鬆，但還是隱約察覺到不對。
弗恩和喬娜好上之後，他一個人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想想，平日裏是不是有不恰當的地方，才把弗恩氣走了。
不過最後，小幼稚艾倫都會固執地認為，全是由於弗恩見識淺薄，思維狹窄造成的。
他斜眼看着伊芙，沒說話。
她現在和開始進實驗室乖順、聽話，讓自己滿意的模樣有點輕微偏差，逐漸和弗恩一樣，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壞脾氣。
艾倫別過頭，他不能像縱容弗恩一樣對此縱容。於是按照記憶里的地圖去尋找卡爾推薦的，位於西街拐角的馬西旅館。
華燈初上，伊芙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進了黑魔法小鎮，就像白嫩嫩的綿羊落盡羊群里。自然會被來來往往的黑魔法師不安好心地上下打量，看得毛她骨悚然。伊芙咬着牙悄悄靠近艾倫，腦子裏還在想剛才的溫妮，不想搭理他。
約莫是這十五年來，生活實在太順利，艾倫是她遇見最難相處的人。伊芙低頭踢腳下的石頭，有點兒不開森。
“這位小姐，您是來西街畫坊來玩嗎？”說話的是一個矮人，睜着銅鈴大的眼睛，毛糙糙的手突然從後方抓住伊芙細嫩的手腕，伊芙一驚，條件性反射地抓住艾倫的袍角扯了扯。
艾倫卻扭過頭，裝作在看遠方，她倉皇地沖矮人搖頭，試圖用友善的語氣說，“不是，並不是。我們……我們只是路過，我們現在要去旅館。”
“通常住在西街旅館的，多半都是來畫坊玩的。”矮人顯然對她的說辭不大相信，伊芙剛才心不在焉地走路，現在才意識到，街道周圍瀰漫著曖昧的色彩，大部分黑魔法師左手抱着一個，甚至幾個年輕的姑娘。
還有漂亮的女孩子在夜風中光着長腿，又細又白，踩着漂亮的高跟鞋，妝容性感，向路過的黑魔法師搭訕。
伊芙終於發現，自己是到了什麼地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可艾倫看也不看她，一副見死不救的模樣。
“來吧，跟我進去玩一玩。裏面非常不錯，很適合你這樣年輕漂亮姑娘。”矮人扯開一個大大的微笑，露出潔白的門牙，好像她只要以拒絕，就會用咬斷伊芙的纖細喉管。
“不……我並不喜歡。”聽到伊芙不識相的拒絕，矮人皺起眉，地上生出密密麻麻的枝葉，將伊芙的雙腳牽扯住，默默往畫坊里扯。伊芙害怕地抓住艾倫的手臂，有點兒祈求地叫他，“艾……艾倫。”
艾倫開始不理睬她，只是想讓她長點教訓，別和弗恩一樣學壞了，不會真讓畫坊負責拉客、抓人的木矮人把她帶走。
精神力漸漸凝聚成團，地上的枝葉立刻四處散開，木矮人粗糙起皮的手也不自覺鬆開。
“我們只是路過。”艾倫俯視着態度突然謙恭的木矮人，反抓着伊芙的手，將伊芙圈進自己的領域。
伊芙就像剛從手術刀下逃生的小白鼠，蜷進他寬敞的斗篷里。
“好……好的，您請便。以後有需要，歡迎來西街畫坊放鬆玩樂。”木矮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他立刻心領神會地退到一邊，恭敬地沖他們鞠躬。
“好了，已經沒事了。”艾倫象徵性揉揉伊芙的腦袋，她還陷在被矮人抓住的恐慌中，乖順地靠着艾倫，緩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