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巨龍抓走的公主
羅安大陸上,有個眾所周知的法則:西邊黑森林深處的魔族,不管換了幾代魔王,都像在蘭迪斯皇宮施了咒術,只要皇室的公主長大,變成婷婷玉立的少女,立刻就被魔王抓回魔族,關在高高的塔頂直到變成一具森白骷髏。而東邊石洞龍窟的千年火龍勞倫,喜愛迦瑞國公主金燦燦的頭髮,和洞穴里鋪天蓋地的金幣一般耀眼奪目。
而羅安大陸被這三國瓜分,奧托、蘭迪斯、迦瑞。奧托帝國位於大陸中央,不知緣何,歷年只有皇子誕生,是以從巨龍勞倫、魔王的爪牙下解脫出來。於是,魔王一直當著西邊蘭迪斯公國的“女婿”,東邊的迦瑞公國則成了勞倫專屬的掠奪地。
那是遙遠的光明歷1472年,迦瑞東面的石洞龍窟中。
伊芙縮在角落裏,對面的巨龍正吞食着從山下抓來的村民,巨大的嘴巴張開,一股股帶着腐爛的腥臭味熏得伊芙腦袋犯暈,胃裏泛酸,險些把下午吃的精緻點心和酒水吐出來。
她坐在一堆金幣上,覺得這個姿勢實在難受,雙腿發麻沒了知覺,彷彿不是自己的。伊芙悄悄挪了挪腳,立刻聽見火龍沉重的噴氣聲,重重砸在地上,將灰塵帶起,紛紛揚揚飄進空氣里,嗆得伊芙捂着嘴不停咳嗽。
火龍勞倫的眼睛甚至比自己還大,黃色豎瞳里泛着惡狠狠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毫不遮掩的兇狠,似乎在警告她,要是她敢逃跑,會比它嘴裏的村民還慘。
伊芙僵硬着身子不敢動,分明極不舒服,卻只能維持着原先的姿勢,坐立不安。
勞倫吃完了村民,眨眨眼,將身子埋進冰涼泛光的金幣中,鼓起的肚子彰示着它飽食的滿足。眼下正在層層金幣上摩挲,尾巴一擺一擺,似乎格愜意。
它像是要睡了。
伊芙提心弔膽地看着勞倫,雖然心裏猜想,它眼下不會吃自己,還用尾巴噼里啪啦地搖了一地山果給她飽腹解渴。但一個青春少艾的姑娘,玫瑰花似的生命還沒初初綻放,就要坐在不見天日的石洞裏。忍受着和這麼一個散着臭味的巨物終日面對面,直到一頭漂亮的金髮漸漸乾枯花白,藍寶石般的眼睛失去光澤,最終被巨龍所嫌棄,一口吞進肚子。末了還要砸吧着嘴,嫌那肉太老,味道太糟糕。
不過,勞倫剛吃飽,確實有些睏倦,但還是擔心伊芙跑了,於是抬起龍爪,將伊芙輕輕巧巧地拎起來,按在爪子下面。五個尖銳的指頭深深扎進金幣堆,像監獄外的柵欄,將罪犯囚禁其中,終身□□。
伊芙被牢牢桎梏,動彈不得,身下的金幣又硬又硌人,不像她寢宮裏柔軟的的大床。鼻息間,儘是龍爪散發的熱氣和糟糕的味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她不必被那雙可怕的龍眼死死盯住,一呼吸一眨眼都憂憂惴惴,惶恐不已。
伊芙僵着的腿終於得到舒緩,她有些疲累地閉上眼,終於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迦瑞公國皇嗣不多,只伊芙和兩個皇兄。
伊芙出生的那天,國王和皇后抱着嬌嫩的嬰兒,一邊摸着小公主潔白的面頰,一邊默默流着淚水,彷彿預料到若干年後,一條火紅色的巨龍騰然出現在皇宮頭頂的那片蒼穹之上。
從以往看,所有被抓走的公主都無一例外是16歲,國王和皇后悄悄隱瞞了這個消息,讓伊芙和所有孩子一樣開心地長大。出於內心深處的愧疚和不舍,他們對這個孩子格外溺愛。
而今年,是伊芙的15歲生日。生日宴上,皇后正在和各位夫人說話,聽着她們讚美伊芙的相貌、身段、舞姿,唇角微微笑,卻泛着苦澀。
伊芙穿着新做的粉色裙子,像只粉色蝴蝶,正隨着音樂歡樂地在舞池裏翩翩起舞,來回穿梭。
皇后坐在金燦燦的椅子上,遠遠瞧着,她可愛的伊芙,上天賜給她的小天使,這是她呆在身邊的最後一年,明年生日鐘聲“咚咚”響時,上天就要發來召喚,催促她的小天使撲閃着翅膀離開她。
皇后別過頭,悄悄抹掉淚水。
憂傷還沒止住,窗外忽然傳來巨龍的響徹天際的嘶吼。她保養得宜的面孔瞬間流露出驚恐倉皇的神色,像驟然掉落的面具,瞬間七零八落地碎裂,一切都那麼始料未及。
大殿內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迦瑞的宮廷護衛心中,都有一條默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抵抗,更不能惹怒火龍勞倫。
勞倫嘶吼着噴射出火焰,銳利的爪子一甩,便破開重重防衛,把她的女兒搶走了。皇后嘶啞地叫着,順着勞倫離開的方向跑去,頭髮花了妝亂了,都渾然不覺。直到迦瑞的大皇子、二皇子布蘭特和伊恩將她拉住,“母后,您追不上它的。”
“勞倫是大路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要是惹怒它,整個公國都會變成廢墟和平地。”伊恩試圖勸她。
“伊芙,我的伊芙……”皇后跪在地上,明明從她出生的起就預料到了今天,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到來時,這麼令人絕望。
迦瑞公國的伊芙公主被千年火龍勞倫搶走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迦瑞境內,平民們聽了,滿是同情地點頭,卻沒太多震驚。畢竟勞倫搶了公主,就不會四處噴火,只要自己安全了,一個公主而已,不是什麼太大的事。
可令人震驚的消息很快傳來了,迦瑞公國的國王和皇后在整個羅安大陸招募勇士。
無論是誰,無論來自哪,無論做什麼職業,只要能殺死火龍勞倫,便可成為國王的女婿,任意挑選密封在國庫里的珍寶,並有資格掌管帝國最精銳的騎兵——那是連大皇子布蘭特都沒有的榮譽和機會。
有人覺得荒謬,勞倫在迦瑞東面活了上千年,若真能制服,歷代國王也不會不抵抗,由着它將公主搶去。但依舊有魔法師躍躍欲試,尤其是來自蘭迪斯和奧托,以亡靈法師為主的黑魔法師,畢竟最後的獎賞實在太豐厚,豐厚得讓人願意豁出性命,挺而走險。
伊芙睡在洞穴里,這兩天,龍窟很不安寧。
一直有來自各國的勇士,以父皇委託為名,想救她出去。伊芙抬起頭,怯怯地看着勞倫將最後一個勇士吞進肚子,深色的舌頭舔舔嘴巴,並從鼻子裏噴出熱乎乎、愜意的氣息。
它吃撐了。伊芙想。
勞倫是古老的火龍,哪怕幾年不吃東西,肚子都不會飢餓。這些天接二連三上門挑釁的勇士挨個進了勞倫的肚子,它顯然吃得太多,有些消化不好。
還好它沒噴火,伊芙想。不過勞倫也不會,這遍地的黃金,全被它視若珍寶,日日用爪子撫摸舌頭舔舐,依舊愛之不足。
伊芙啃着果子,酸澀的汁水流進喉嚨,熟的果子都吃完了,眼下就只剩這些又青又小的。伊芙皺皺眉,她雖然在皇宮裏嬌生慣養,依舊抵抗不住肚子的饑渴。
她好端端吃着,忽然全身一僵。
勞倫吃飽后,又睜着那雙黃色的豎瞳緊緊盯着伊芙,目光里流露出的濃濃貪婪,像漲潮時的湖水,快要滿溢出來。它盯着汗毛都豎起來的伊芙看了許久,忽然伸出粗硬的指甲,來回撫摸伊芙那頭金黃色、波浪般柔軟頭髮,龍嘴發出像是讚歎和喜愛的喘氣聲。
而被撫摸的伊芙很不好受,她像石塊一樣僵住,啃果子的動作凝固在那兒,渾身禁不住流出一陣陣冷汗。
鼻子也屏住,不敢呼吸。
直到巨龍困了,才閉上那雙可怕的豎瞳,單隻爪子收緊,將伊芙按在那座金幣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