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心意還是控制

21.021 心意還是控制

這頓火鍋到底還是不歡而散了。

邵令航離開的時候,臉上有很明顯的失望和痛心,對蘇可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不可理喻”。好像他那樣看好她,欣賞她,她卻辜負了他的期望。

蘇可被這盆失望的涼水兜頭灑下,四肢百骸都是冷的。她以為他和別的男子不一樣,不會對女子有天生的偏見,可即便一身正氣,也難敵與生俱來的性格——霸道蠻橫不講理,認定的事情就不會回頭。

他認可老夫人,那麼旁人說一千道一萬都是白搭。

“福媽媽,我回屋去了。”蘇可勉強讓自己顯得鎮定,即便邵令航走時將各處的門扇都撞得砰咣亂響,她也無甚表情地起身離開。只是回了屋,看着他坐過的杌子,想起剛剛還許給她的宏圖,她的心變成一團亂麻。

蘇可正愁眉不展,福瑞家的突然敲門,端着一碗燙肉蔬菜進來,“姑娘,晚上沒吃多少,快把這些吃了,好好睡一覺,明兒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這樣豁達自然好,可世上有幾人能做到。能做到的都出家當和尚去了,還能留在俗世里摸爬滾打?蘇可苦笑,不忍拂了福瑞家的好意,坐下來吃着碗裏的東西。吃了兩口抬眼一瞅,不由嘆了一聲,“福媽媽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福瑞家的正坐在之前邵令航坐的位置,見蘇可似乎能聽進去幾句勸,拉着杌子湊近了些。“姑娘,不要覺得我仗着有幾分歲數就在這裏說道你,但姑娘剛剛的話確實太沖了些。舟公子是什麼人,姑娘心裏最清楚不過。對自家人說話還要察言觀色呢,怎麼對他就針鋒相對,非要爭個是非對錯不可呢?”

蘇可哽了一下,面色微露尷尬,“我的事,福媽媽都清楚吧。”

“秦淮的事么?舟公子將姑娘託付給我們的時候自然說了一些。”福瑞家的將聲音放緩,“要我說,舟公子對姑娘可謂是盡心儘力了。出了那麼一檔子事,不贖姑娘又怎樣?就是贖了,幾個家裏能同意的?倘若過了新鮮勁兒把你在外宅隨便一扔,姑娘今後怎麼辦呢?就是家裏同意了,進府也給了名分,可以前的事到底在那裏擺着,日子能舒坦?舟公子現在四處打點,還不是為了姑娘……”

“福媽媽,我並不想跟着他的。”蘇可聽出蹊蹺,忙截話,驚恐地表明立場,“我同舟公子已經說好,往後只是主僕,沒有旁的瓜葛。他也答應了的。”

福瑞家的對此感到很詫異,可蘇可說得卻極為認真,沒有一絲扭捏和羞怯,好像侯爺真答應了她似的。

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僅僅是“主僕”關係,從哪裏論都不會有人相信。所以這是,當局者迷?她腦筋靈活一轉,換了話鋒,“正是因為姑娘不願跟着公子,他沒轍才做了這許多的。”

蘇可不懂,福瑞家的便開始連哄帶騙,“姑娘可能不知道,舟公子有個毛病,凡是他中意的、入了眼的東西,別人就再碰不得。倘若說這盤菜他愛吃,別人就休想再夾一筷子。他小時候常膩在老夫人身邊,像咱家的大姑奶奶,往老夫人身邊多站站都不行,吹鬍子瞪眼睛的。雖說已過弱冠之年,這毛病也頂多是收斂了些,但該犯病還犯病。

“姑娘和他有了肌膚之親,在他心裏那就是一份責任和擔當,他肯定不能置姑娘於不顧。可是姑娘不想跟他,這便有了齟齬。但公子是真放心不下,這才求到我們面前。

“說些暨越的話,我是看着他長起來的,什麼時候見他求過人啊。可為了姑娘,他沒少在我這裏賴。不怕姑娘惱,當時我聽了姑娘的事可是一萬個不樂意,我說青樓里出來的認個外甥女,沒什麼,可我們一輩子給侯府當差,怎麼能將來路不明的人薦給主子呢?可舟公子真是實誠啊,好話都讓他說盡了,拍着胸脯跟我們保證,說姑娘是個能幹人,絕不會給侯府惹事。我們這才答應下來的。”

蘇可對這些話不為所動,幾分真心幾分誇大,她還是能聽出來的。況且舟公子的這個毛病他剛也提過,“無傷大雅”么,她知道。但說舟公子為了她進府的事來求福瑞兩口子,她不信,“我來侯府之前,侯爺是給過我一張拜帖的,難道我進府不是侯爺安排的嗎?”

拜帖?這簡直又給福瑞家的當頭一棒,剛一個“主僕”,這會兒又整出個“拜帖”來。侯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但好歹知會他們一聲。現下問起,她要怎麼圓?

“拜帖啊……”福瑞家的舔了舔嘴唇,忽生一計,“拜帖的事我不太清楚,想必是舟公子想的什麼轍吧。我只知道侯爺答應了姑娘進府,但怎麼進府,進府後幹些什麼,全都是舟公子一手操辦的。”

有的時候,人一旦鑽進牛角尖就很難再拔/出/來。蘇可像頭倔牛,任福瑞家的說了這麼許多,仍舊撼動不了心裏一絲一毫,甚至通篇下來只念念不忘最後四字——

一手操辦。果然是個霸道無理的人。

蘇可冷哼,“媽媽跟我說這些,不過是將我當成了公子‘中意的看上眼的東西’。而事實上,我不過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中間還橫着一筆一萬兩的銀子,所以才這樣。倘若有朝一日我能還上這筆錢,他當我還能在他面前做低伏小?”

福瑞家的對“雞肋”一說略過不提,只掩嘴笑了笑,“姑娘這是又將話說回來了。既然咱還不上這筆錢,做低伏小一些也是常情。姑娘這樣豁達通透的一個人,不該這樣認死理。現在是做低伏小嗎?不是,是一種磨練和蟄伏。姑娘想過沒有,如果沒有公子,姑娘現在是什麼樣?仍舊身在秦淮還是熬不過家人的嘮叨嫁了人?姑娘的心性兒沒人比姑娘自己更清楚的了,侯府是不是姑娘今後躋身的地方,姑娘仔細想想就明白了。”

蘇可沉默。

福瑞家的繼續諄諄告誡,“姑娘不要把舟公子當做外人,就將他當成侯爺。如果今日這些話都是侯爺說的,姑娘還敢這樣頂撞嗎?也直言不成就甩臉子不搭理人?出了問題要想法子解決。姑娘站在四太太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沒有錯,可若是想幫侯爺將府里整治妥帖,那就不能站在任何人的角度上。”

蘇可抬眸,“媽媽知道整頓侯府的事?”

福瑞家的笑得溫和,“晚飯前公子特意和我們交待了,說侯爺打算讓姑娘幫着料理侯府。”說著,語氣一頓,“說起來,府里也確實亂得不像話了,侯爺打算整肅,也確是件好事。所以我要提醒姑娘,亂世出英雄,姑娘要把握住機會。”

“媽媽的話說到我心坎上了,可是我和舟公子的意見如此相左,他的話又透着侯爺的意思,我這樣還能有何作為?”蘇可的腦子已經亂了,當發現福瑞家的有大智慧,她便像一棵救命稻草一樣求助於她。

福瑞家的唏噓一嘆,“姑娘要明白,侯府是侯爺的,老夫人是侯爺的娘,你讓人家娘倆內訌,這能成嗎?侯爺是想讓侯府和和睦睦,所有人各得其所。可不是要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蘇可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她確是做錯了。

對侯府而言,舟公子、侯爺、老夫人都是自己人,而她是外人。一個外人在自己人跟前指手畫腳、搬弄是非,沒有人會不生氣。她不該挑撥離間,而是要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們的想法。要不動干戈,在盡量保證所有人利益的前提下,將侯府料理周正。

侯爺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家,而不是一個分崩離析的侯府。

想通這些,蘇可如參透了禪悟透了道,起身給福瑞家的福了一禮,“多謝媽媽的指點,讓我醍醐灌頂,否則就是三天三夜我也想不明白。”

福瑞家的着實放下心來,各方目的都達到了,拉着蘇可重新坐下,“既然都想通了,那明日我就去給舟公子遞個話,看舟公子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再過來一起吃個飯?”這是讓蘇可給他服個軟。

蘇可卻沉下臉來,“讓我消停兩天,行嗎?”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兩個人都是倔脾氣,冷靜冷靜也好。福瑞家的也沒強求,見天色也不早了,囑咐兩句早些歇着,起身端着空碗回去了。

蘇可是耗光了心神,幾乎是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上工都險些遲了。

後來董媽媽又多歇了一天才來庫房,蘇可表現得謙恭,小心把握着這個度,讓自己既不顯得高傲冷漠,亦不顯得逢迎討好。

畢竟舟公子之前的話還是對的。蘇可的頂頭管事是董媽媽,而不是三太太。整理好庫房后交的點賬簿子,她應該直接回給董媽媽,再由董媽媽呈給三太太才對。她的急於表現其實是越俎代庖,董媽媽要是看不慣她,要給她小鞋穿,她一點轍都沒有。

但好在蘇可總是能得貴人相助提點,對待董媽媽謙恭小心之後,日子倒也平靜。

就這麼又過了幾天,舟公子一直沒來福家小院。蘇可常聽着福瑞兩口子的話音兒,但是仍舊不肯開口接話。她倒覺得他不來反而清凈。

這天中午,蘇可獨自一人去大廚房吃飯,沿着抄手游廊剛拐進夾道,一個小丫頭突然跑上前來塞了一個扁扁平平的布包給她,踮着腳悄聲說:“是四太太讓我捎給姐姐的。”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蘇可怔愣不及,打開布包掃了一眼,發現是本書。封面上無字,內頁匆匆一瞥,只掃見一句“八上三去五進一”。

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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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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