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菲林這個小行星之所以被選中建設成訓練基地，除了它在星際中的坐標位置過於偏僻，遠離航道礦產稀少不值得開發之外，也和它自身的地理環境有關。

菲林行星本身頗有點兒麻雀雖小五臟皆全的意思，整個行星的地形地貌從沼澤平原到丘陵山地，峽谷沙漠火山之類縱橫交錯，甚至還有冰原分佈，除了少部分平原地區之外，大多數地方的氣候變化也是頻繁而反常，從青天白日轉眼就來一場凍雨或是雷暴簡直是家常便飯。

這樣的星球作為人居環境來講實在夠嗆，對於軍隊卻是進行多地形多氣候作戰適應訓練的首選地點。

亞德里恩在這兒住了兩個多月，稱得上是熟門熟路，從基地出發往西飛行大約五百公里，到達一片森林和山地的交界邊沿。因為山中有火山溫泉的原因，山腰常年雲霧繚繞。這樣的地形便於隱藏和偷襲，是單兵作戰的有利地形。

當然從飛行的角度來說，難度也更高一些。

從機窗看出去，領先亞德里恩一步出發的將軍們駕駛的戰鬥機早已經失去了蹤影。

亞德里恩對此早有準備，他打開了觀察艦上的終端設備，輸入指令，面前的三維地圖上很快就亮起了幾個綠點，將各戰機所處的位置顯示出來。更有裝置在艦身外的隱形攝像頭，將艦身周圍的畫面清晰地呈現出來。

一場軍校教材無法代替的真實頂尖戰鬥場面在眼前展示，無疑給亞德里恩上了永生難忘的一課。

一開始他還謹記着自己作為基地管理者的身份，以及現在這種名叫監管實為偷窺的行為，只是駕駛着觀察艦遠遠地在外圍遊盪。後來戰況激烈時，亞德里恩不由自主站起身來，整個人都恨不得要鑽到屏幕中去。

這和平時士兵慣常的分組訓練不同，將軍們似乎都在各自為戰，除了針對某架戰機時出奇一致的選擇是撲上去圍毆之外，基本上也把除了自己之外的對方都當作敵人相互攻擊，場面可說十分混亂。

亞德里恩沒來得及分析這其中的原因，他很快就被炮火紛飛的場面所吸引，完全沉浸到雙方作戰中所使用的各種技術技巧中去了。

在這種雙方武器裝備都一樣的情況下，決定勝負的主要就是個人的能力因素。

作為一個合格的軍隊將領，除了戰爭策略和全面的大局觀等等領導者必備條件，優秀的個體作戰技能也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

反正前面幾方面由於條件的限制，亞德里恩暫時是沒看出什麼來，但在戰鬥技巧這一塊上着實是令他大開眼界

這種在低空使用的的個人戰鬥艦屬於比較老舊的款式，相比於後期大量引用微腦進行輔助操作的艦型，對駕駛者的操作能力要求更高。

它的實際用途主要是巡邏和偵查。有時也用做鎮壓暴動的空對地火力壓制，它的速度和敏捷都是小型艦種中的翹楚。但因此也就並沒有配置大型重武器的餘地。

艦身只是裝備了鐳射槍和小型微粒子炮，對付人群以及d級以下的機甲是足夠了，但用來對付防護性能格外出色的艦艇本身，就難以達到一擊制勝的效果了，

在基地的使用申請欄中這種武裝艦也只有飛行項目和射擊項目，而沒有對戰訓練的選項。

亞德里恩在沒有見識過今天的戰鬥之前，如果讓他用這種武裝艦來進行對戰的話，在對方有所防備偷襲難奏全效的情況下，他所能想到的戰術大概就是衝撞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光屏上所發生的一幕幕戰鬥場面給他上了格外生動的一課——何謂戰鬥的藝術。

它是技術的嫻熟和對時機和一切可利用資源的把握和精確計算。無論是飛行的技巧，已方和對方的飛行線路和攻擊軌跡，幾乎是用千分之一秒來做單位的最佳射擊時機，如何利用氣流風向地形等一切外在條件來創造機會，如何封鎖對方的退路和後手，如何出其不意的避開對方的攻擊範圍、將對方引入圈套種種。

每一位將軍都有自己獨特而又卓有成效的作戰風格。亞德里恩覺得他從這短短的幾場戰鬥中學到的東西，簡直比他上軍校時念一個季度的教材還要受益匪淺。

尤其是那些避規動作的連貫運用，無論是幾個最基本簡單的低難度係數動作銜接組合，還是從前只在軍方演習中出現過的高難度飛行技巧，曾經被亞德里恩認為太過花哨而毫無實用價值的動作，在這裏都發揮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數次讓使用者出乎意料地擺脫困境或是發動意想不到的攻擊。

亞德里恩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不知為何一旦露面就總是慘遭圍毆的那艘戰鬥艦上。

其實將軍們個人的單兵作戰能力也十分令人嘆為觀止，這場戰鬥如果紀錄下來，足以作為軍校教學中的經典案例，讓一大群沒見過世面的軍校生做上幾天幾夜的戰術分析。

但作為數次被圍追堵截，卻一次次脫險不落下風，甚至還有餘力在閃避過程勉力給予對方有效還擊的那艘戰鬥艦，無疑要因為所遭遇的不公平待遇反而更引人注目。

當然它看上去暫且立於不敗之地，也有它的對手並不完全團結一致，在圍毆的過程中，一有任何機會就翻臉無情地相互攻擊，給了它更多的可乘之機有關。但這並不妨礙亞德里因對這艘武裝艦的駕駛者產生有如高山仰止的偶像崇拜之情。

只見對方又採用一個蝶形振顫躲過一道鐳射槍，同時捲起的氣流使得前方攔截的兩架戰艦出現些微的錯位，而它就趁着這毫釐之差的空隙猛然加速繞了一個弦形，再次脫出包圍圈。

亞德里恩都沒發覺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他兩眼放光，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雙手，喃喃：“好帥！”

“……好帥好帥！”畢方懸浮在駕駛艙中，它分出了兩條閃爍着五彩光芒的電弦，像瑩光棒一樣的揮舞，同時不安分地飛來飛去，模擬出上竄下跳的效果。一邊又諂媚無比地狗腿道：“……我都全錄製下來啦！不帥的那些全都刪了！……回頭我要把這個送給陛下，陛下看完之後，一定會覺得元帥您英勇無比的對吧對吧？”

希伯來在艦身翻轉的空隙里向身後窮追不捨的武裝艦射了兩發粒子炮，這才抽出空來回應畢方：“閉嘴。”

本來他的作戰計劃是逐個擊破，並沒有打算和幾個將軍們同時正面杠上。可惜人家雖然這時候相互也看不順眼，但似乎對他的敵意更大，只要他一露面，別管之前將軍們還相互掐成什麼樣，基本上就是不要臉地全追着他一個人打，頗有點兒停止內戰一致對外的意味。

帝國的武官曆來是憑藉實力說話，就算不全是從實戰中歷練出來的，也都是軍校歷屆數一數二的優等生，雖然希伯來憑着自己的勤奮努力和過人天賦勝人一籌，也沒有到達能夠實力碾壓對手的地步。一對一或者一對二他還有足夠的勝算，現在這種對方一哄而上的局面，他是有苦自知，雖然看上去還能應付得過來，實際可就不敢再說還能穩操勝券這種話了。

畢方安靜了不過一小會兒，突然又火燒了屁股似的蹦噠起來。

“不好啦不好啦！”畢方整個光球都變得慘白慘白的。“陛下知道啦!他讓我們馬上停下來！他怎麼會知道的？”

他們在到達菲林行星之前就關閉了外界通訊，不過就像蓋瑞能單獨聯繫上畢方一樣，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辦法聯繫上其他人。

希伯來看了一眼光屏，屏幕上顯示身後的兩架戰艦還在緊追不捨，隱隱還有加速度的架勢。希伯來手上的動作飛快，左側的炮口無聲開啟，就是一炮還擊。

他用實際行動給了畢方答案——別人沒住手的打算，咱們先停下來等着挨揍很好玩兒嗎？

“……可是陛下還在等着我的答覆……”畢方整個球都快崩潰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我怎麼答覆陛下啊啊啊？陛下他真的不高興了啊！他這次真的會關了我的語音系統的啊啊啊！現在假裝我在空間紐里什麼都不知道或者假裝風太大我沒接收到信號還來得及么！快說還來得及的吧？”

但顯然是來不及了。下一刻希伯來個人終端上的通訊設備發出輕微的‘嘀’的一聲，進入了正在連接狀態。

畢方整個球的光芒出現了詭異的一瞬停頓，它結結巴巴又飛快地向著主人解釋：“對不起元帥，陛下精神值權限太高，他正式命令的時候，我實在沒辦法拒絕……您還有三秒的時間整理儀錶，雖然我個機認為你已經很帥了……”

畢方突然又換了個呆板又木訥的機械音：“您與陛下的通訊已連接完畢，請慢聊。”

說完它飛快地往角落裏一縮，全身的光芒收斂至若有若無，假裝自己是個不起眼的裝飾物。

而與此同時，一身戎將的皇帝陛下的投影出現在半空中。

蓋瑞·萊森特看上去果然像畢方所說的，並不是太高興，他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投過來，嘴角緊抿，深墨綠色的立領軍大衣把他線條清雋的面容襯出幾分肅然，就連他臉頰上微微的嬰兒肥也無法完全緩和他全身上下給人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