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你死我亡
說話的人,正是皇後娘娘的弟媳婦,剛才出言諷刺黛玉懷的是女兒的那位夫人。
黛玉抿嘴一笑,“沒想到這位夫人也擅畫,不知師承何人,畫的是何流派。”
“這……”說話之人頓時臉色爆紅,她何曾擅畫,不過是不想看她妝相,故意說破而已。
“若不然,您什麼時候見過我的畫不成?”黛玉再笑。
“對對,就是見過。”她有些惱怒,一般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痛哭流涕,再不然,為了自證清白一頭撞死在這裏嗎。居然還咄咄逼人,簡直不知所謂。
“不知在哪裏見過,見過的又是哪一副,黛玉的畫雖不是什麼名家珍品,到底是女兒家的作品,傳到外頭親戚朋友家的,雖說有,卻也有限的緊。”黛玉靜靜看着她,其實她最想說的是,做人莫裝逼,裝逼被雷劈。
“我……”她何曾在什麼地方看過,不過是想趁火打劫而已。此時說不出來,舌頭打結,眼巴巴的看着皇後娘娘求救。
“即不曾見過,又不擅畫,只看一副沒有落款的畫,就指認是我畫的,倒是好家教。”黛玉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幾乎就是指着皇後娘娘的鼻子罵,說你沒有教養了。
“一副畫而已,對比一下,這有何難。”皇后滿是怒氣,幾乎用稱得上凌厲的眼神看向黛玉。
黛玉嘲弄的笑笑,有些人啊,就是欺負人,也不明說,偏要弄的神神鬼鬼,一出招便覺得中招者應該馬上去死,也不想想憑什麼。
“就是,京城這麼多擅畫的小姐夫人們,皇後娘娘該一個個好好比對,找出這副畫的主人。”黛玉不甘示弱,毫不留情的回擊道。
“為什麼娘娘認為,一定是女人所畫?”弘曆也開了口,看着皇後娘娘,眼中再無一絲溫度。
對啊,在座的夫人也都一語驚醒夢中人,既然金簪證明了是烏蘭格格而小富察氏的。那麼畫軸,又憑什麼認定一定是女人的呢?
“這……”皇後有些答不上來,她預想中的質問根本不是這樣的,由金簪引出這卷畫軸,兩樣物證同時指向黛玉,定可將她牢牢釘住,根本不可能逃脫。
結果一開始的金簪就出了差錯,竟然是烏蘭格格的,莫名其妙的引出畫的引子就沒了。現在生硬的將畫軸硬栽到黛玉的身上便有了難度,只是讓她就此收手,她又如何能甘心。
臉皮已經撕破了,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等他們逃過一劫,讓皇上知道了,必會引發雷霆之怒,她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
“這副畫是臣妾親眼見到世子福晉進宮時,送給四阿哥的。”忽然有人站了出來,正是皇上眾多侍妾中的一個,早已無寵多年,在宮中形同一個隱形人。但她的娘家同皇后的娘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她一跳出來,但有不少人跳了跳眼皮。
“哦,既然人證物證都有了,那還愣着做什麼,趕緊把不守婦道的人拿下呀。”黛玉挑釁的看着皇后,讓人不敢相信,這就是之前進宮,從來不敢抬頭看她的那個小小福晉。
“你以為本宮不敢,有辱皇家門風的東西,看本宮……”
皇后話音未落,門口傳來小太監拉長了喉嚨的聲調,“皇上駕到。”
傾刻間跪倒一片,黛玉也被弘雲上前一步扶住,手撐在她的腰上,讓她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而不用自己受力。
“起。”太監高聲喊起,所有人紛紛起身。
弘雲扶着黛玉的手就沒有鬆開過,哪怕皇上的目光看過來,也坦然的很。
弘曆暗中給了堂兄一個笑臉,意思似乎在說,算你厲害。
兄弟之間的小動作,沒有逃過皇上的目光,看到他們私下的小動作,就彷彿看到年少時的自己和十三弟。心中頓時柔軟一片,看向弘雲的目光更顯慈愛。
“皇上……”皇后正要說話,皇上卻理也不理,一指宮裏手中展開的畫軸。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立刻小跑上前,接過畫軸,拿到皇上面前。
“弘雲這孩子,又在玩什麼。”皇上看了畫,不由笑了起來。
弘曆跟着笑了,“還是皇阿瑪英明,一眼就看出來是堂兄所畫,我們倆打賭,畫著玩的。”
居然是弘雲畫的,所有人的目光齊唰唰看向皇後娘娘,雖然沒有一個人出聲,但這目光的威力也十分驚人。皇后更是慌張到不可置信,一而再的出錯,這絕不可能。
“皇上,您怎麼知道這是世子所畫而非別人。”
此時,就連最老實不敢惹事的沈氏都開始同情皇後娘娘了。在怡親王府,王爺說一不二,他就是說白花是黑的,滿府的人立時都會改口,以後就稱黑花了。
不管這畫是誰畫的,皇上說是弘雲畫的,那就是弘雲畫的。她居然還敢質疑,這樣的人,是怎麼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到現在的,不光沈氏,許多人都產生了疑問。
“他當著朕的面畫的,還能有假,朕還當他弄什麼鬼,原來是哄弘曆玩的。”皇上破天荒的說了一句,然後蹙緊了眉頭,“朕聽聞你這裏出了點事,到底怎麼回事。”
“哦,好像是側福晉偷拿了烏蘭的金簪,非說是別人的,是吧,弘曆。”弘雲面對皇上的時候,比弘曆還要放鬆,反正他是侄兒,無欲則剛。倒是弘曆反而有些怕他皇上的嚴厲,不敢輕易說話。
“什麼亂七八糟的,有人淘氣就換了不淘氣的來伺候。熹妃,你是怎麼搞的,自己的兒子也不盯着嗎?”
竟然直接略過皇后,將目光投向了熹妃娘娘。
“皇上教訓的是,是臣妾失職。”熹妃從善如流,趕緊上前施禮認錯。
“皇上……”皇后的臉火辣辣的痛,她苦心經營計劃,誰料虎頭蛇尾,一再被打臉,一出鬧劇,還沒開始鬧竟然已經結束了。特別是皇上讓熹妃料理弘曆的後宮一事,更是讓她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朕看皇后的面色不太好,不如招個御醫來看看吧。”說完招手對弘雲和弘曆說道:“你們在這兒幹什麼,男人就該做點男人該乾的事。”
三個人長揚而去,剩下的人,自然是紛紛告辭。話都一模一樣,不打擾皇後娘娘休息,請娘娘好好養病。
哪兒來的病?
皇上都說要請御醫了,誰敢說沒病。
熹妃是第一個告辭的,黛玉跟着一塊走了,不知道後頭的事。第二天才聽說,許多從皇後娘娘這兒告辭的夫人,直接去了熹妃娘娘的宮中。倒比她上回過生辰,還要熱鬧。
黛玉折騰了這一回,也怕自己的肚子吃不消,謝絕熹妃娘娘邀她去小坐的提議,直接回了王府。
弘雲則是早就等在了宮門外,讓黛玉又驚又喜,“你不是跟在皇上身邊嗎?怎麼又跑來迎我們。”
“我說不放心媳婦兒,皇上便叫我趕緊滾。”弘雲聳聳肩,絲毫不在意,惹得富察氏和沈氏又是笑又是羨慕。
黛玉捶了他一拳,又啐了他一口,“好好說話。”
“我陪你坐馬車,咱倆好好說話。”弘雲安置到其他人,鑽到了黛玉的馬車裏。
“今天嚇壞了吧。”弘雲握了她的手道。
“差一點就嚇壞了,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副畫,還有,你是怎麼知道的?”黛玉今天的確有點糊塗,拿出金簪的時候,她已經明白,自己被人設計了。
皇上用心險惡,拿小富察氏做個喧頭,其實是直指黛玉。幸而這簪子是烏蘭的,又有印記,這才脫險而歸。若是當日,不是烏蘭一時興起,又或者偷簪子的人,沒有盯上這一支,而換了其他的,今日之事,還真不好善了。
有了前頭的事,黛玉知道是針對自己,看到畫的那一刻,她的確有一絲慌亂。可是再仔細看過後,已然認出這畫並非自己的手筆,而是弘雲的模仿。
他們夫妻之間常有遊戲之事,互相模仿筆跡和畫便是他們常玩的內容。只是閨房之樂,哪裏會訴之於口,外人並不知道,弘雲模仿黛玉的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只是她的確不知,為什麼弘雲的模仿之作會被皇后拿來大作筏子,意圖構陷於她。
“前幾日,史遠來找過我。”只此一句,黛玉便都明白了,這副畫一直保存在賈琴手中,就連弘雲都沒有見過。一定是皇后朝賈琴下手,她才讓史遠拿了畫找弘雲求助。
“可惡,賈琴沒什麼事吧。”一定是她被人監視了,才沒法過來找她。
“你我無事,她自然更無事。”弘雲輕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此時賈琴的家裏,史湘雲已經破門而入,雙目圓瞪,幾欲從脫眶而出。
“你,你為什麼要如此害我?”
“向太太這話說的蹊蹺,害了你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賈琴坐的穩穩的,絲毫不為所動。
“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就不信,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史湘雲自以為自己很了解賈琴,也很了解女人。沒有哪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夫君心裏有着別人,處處將別人放在心坎上,就連隱藏都不願意。
她不信賈琴不希望黛玉倒霉,她不信賈琴沒有在午夜夢回時,恨不得黛玉去死。
“我當然介意,哪個女人不希望從一而終,與夫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只可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你幼年榮華富貴,卻遭家變,喪夫二嫁。我幼時娘親亡故,繼母苛責不慈,后嫁史遠又不能視我為一生摯愛,我自然也是怨的。”
賈琴緩緩說著,語氣平靜的就象在說別人的故事,“可是,若眼睛只盯着遺憾,人生豈不是更悲慘。你雖逢家變,卻有賈家老太太救你於水火之中免遭搓磨,后遇林家施以援手,二嫁仍是官家太太,向老爺愛重於你,豈不是幸運。”
“我雖遇不慈繼母,卻有林家搭救,跳出火坑。離家之時,只想免遭繼母毒手,為了幾個彩禮將我胡亂配於阿貓阿狗。目的已經達到,林家對我只有恩惠,沒有虧欠。難道,林家還要保證夫君心裏只有我一人,才算恩惠?如果夫君心裏真的只有我一人,我是不是又該埋怨他不思進步,沒有入仕當官?”
“史遠雖然心裏沒我,但我是他的妻子,這一點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不納妾,不親近丫頭,也不在外頭沾光惹草。家裏的銀子,都歸我管,我要做什麼,他也從不攔着。除了心裏沒我,他又有哪一樣沒有做好呢?”
賈琴看着史湘雲,“做人,要懂得知足。我從來不是天之驕女,也不懂得天之驕女的想法和追求。我只知道,我擁有的已經很多很多,我不願意失去這一切。”
“如果她死了,你豈不是能擁有更多。”史湘雲心中冰冷一片,她自詡非常了解賈琴,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真的一點都不了解眼前的這個人。
“你怎麼知道是擁有更多,而不是失去更多呢?她在哪裏,生活美滿幸福,他便只能默默在心中苦思,不敢半句訴之於口,唯恐對她不利。若真有那一日,他了無牽挂,出家當個苦行僧,又或是結廬而居,不再踏入紅塵一步,你以為,那樣的日子更好?”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史湘雲忽然發現,她連自己的堂兄都不了解了。
“如果不可能,那我構陷於她,豈不是更沒理由。”史遠這個人,談不上是個好人,卻是個認定了就不回頭的性子。若他真的回不了頭,黛玉出事,只會刺激的他做出出格之事。如果回得了頭,她又何必刺激他,成為仇人,一輩子的夫妻,她有的是時間將他慢慢捂熱。
“太太,向老爺在外頭,說要帶向太太回雲。他,他,他……臉色不是很好看,似乎有急事。”丫頭在外頭報道。
“我送你出去吧。”賈琴站了起來,和往日一樣,兩個人默默對視一眼,各自避開目光。心裏清楚,這一世,他們當是最後一次這般面對面。
“翠姑……”史湘雲剛說兩個字,便住了口,若不是翠姑失敗被擒,就是出賣了她,還有什麼可問的。
“我將母親弟弟贖出來,將她賣了。”賈琴淡淡交待一句,賣的銀子給了翠姑的母親。
沒有人做錯了事,不用付出代價,賈琴自問處理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