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84
?這一夜,不論是小王子部,還是寧王所率一眾兵馬,皆是一夜未眠、連夜奔馳。
黎明到來的時候,薩齊哈爾將馬車內的唐子畏叫醒。
他在裝載着物資的馬車裏和那些毛皮擠在一起度過了暖烘烘的一夜,走出馬車時,灰濛濛的天色下,遠處已有了若隱若現的城鎮輪廓。
經過了一夜的疾馳,拖得長長的隊伍早沒了陣型。薩齊哈爾身為大將,需在抵達寧夏前將族人們統籌安排,故而他只是將食物放到唐子畏面前,坐了沒一會兒,又匆匆騎上馬離開。
唐子畏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視線掃過周圍三兩路過的蒙古漢子,想着不知薩齊哈爾是對他太過於放心,還是對自己的族人太過自信。
寒風令他又習慣性的眯起了雙眼,手裏掰開一塊凍得干硬的牛肉,放到嘴裏慢條斯理地嚼了嚼。
太陽升起,薩齊哈爾額角的汗蒸騰出絲縷的霧氣,如同威武的戰神一般大步穿行在陣營中。
他本想先將達拉木殺了完成唐子畏的交代,但或許是對方運氣不錯,這一個多時辰薩齊哈爾竟一次都未見到達拉木人影。
他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見已經離儲物的馬車不遠,於是決定下次碰到再殺達拉木,然後便向著唐子畏所在的那輛馬車徑直走去。
離得近了,可以看到馬車的帘子還是他早上掀開的模樣,視線所及之處,卻沒有見着唐子畏的身影。
薩齊哈爾眉峰微蹙,雙目鎖定一個倚在車軒上的蒙古漢子,走過去詢問:“你看到我帶來的那個外族人到哪兒去了嗎?”
那人嚇了一跳,慌忙直起身來探頭四顧,撓着發頂道:“應該、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薩齊哈爾定定地看他一眼,接着不置一語地轉身便走。
那人揉了揉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剛剛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薩齊哈爾大人眼裏有如實質一般的憤怒。
那仿若獅子被觸犯了領地似的眼神,深深的震懾了這個蒙古漢子的心。他不由得出了神,想到如今這個沉穩內斂的薩齊哈爾大人,曾經也是個以狂放和力量征服了整個部落的絕對的勇者,他下意識地跟在了對方身後。
……
唐子畏其實就在不遠處。他着一身灰色的蒙古服飾蹲在草地里的身影實在太不起眼,以至於薩齊哈爾繞着這片找了好幾道,才發現他的蹤跡。
“你在這裏做什麼?”薩齊哈爾的聲音從上頭傳來,頗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太無聊了,隨便走走。”唐子畏蹲得久了,酸痛的肌肉令他難以站起,便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手裏捏着一團凍僵了的蛇,正試圖將之掰直,“你說這條蛇是死了,還是處於冬眠期?”
薩齊哈爾身後的蒙古漢子眼皮一跳,連忙看向薩齊哈爾。
就見後者漠然道:“你說我該認為你是在試探以便逃跑,還是相信你真在做這麼無聊的事?”
“咔”的一聲,蛇被掰斷了……
唐子畏自己也愣了一下,下意識舉起其中一截看向它的橫截面,口中喃喃道:“這下不死也死了。”
薩齊哈爾臉色一黑,忍不住上前拿掉那兩段蛇身,遠遠地扔到一邊。而後反手將唐子畏從地上拖了起來,一個用力,甩到肩上扛着。
“嘶——”這突如其來的顛簸令渾身都是傷的唐子畏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兩手揪緊了薩齊哈爾的衣襟。
薩齊哈爾於是又將胳膊抬高了一些,令他不至於太過難受。
“在回到部落以前,你不許離開我隨意走動。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和我說。”薩齊哈爾將唐子畏帶回馬車裏,小心地將人放下,開口之時,已經平靜下來。
“禁足?”唐子畏挑了挑眉。
“隨你怎麼理解。”薩齊哈爾不為所動。
他話音剛落,唐子畏便跳下了馬車。薩齊哈爾也不阻攔他,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唐子畏往左邊去,他就跟着往左;唐子畏往右邊走,他就跟着向右。
走了沒幾步,唐子畏就停了下來。他轉身盯着薩齊哈爾瞧了一會兒,驀地笑開,“是這麼回事兒啊,行,我知道了。”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救了我一命,我卻半點沒有作為一個俘虜的自覺,讓你很為難吧?”
唐子畏搖搖頭,走回馬車裏,往後一靠,視線從半掩的眼瞼中漫不經心地投射出來,“我就待在裏面,不會隨意走動。你可以離開了嗎?”
薩齊哈爾本就面無表情的臉,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更冷硬了一些。
他放下車簾,看向一直站在旁邊沒敢吭聲的漢子,“你就在這裏看着。”
“是!”那傢伙咽了口唾沫,看着薩齊哈爾離去的背影,竟莫名看出了點失落,嚇得他趕緊移開了視線。
……
另一邊,哈努與他幾個驍勇好戰的心腹都未參與隊伍整備,正聚集在一處。
達拉木垂首站在哈努右邊,將前一日在薩齊哈爾帳前受辱之事重又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所謂物以類聚,達拉木本身是個火爆脾氣,哈努比他更是只多不少。
聽完他的描述,哈努及其他幾人皆是氣得七竅生煙。於是一合計,動不了薩齊哈爾,可以先把那個小俘虜殺了解解氣嘛!
聽說薩齊哈爾很在乎那個俘虜?那更好了!若薩齊哈爾不在乎,反倒才會讓他們覺得沒意思。
幾人確定下來簡單粗暴的計劃——趁薩齊哈爾不在的時候,把唐子畏綁走,殺掉。——然後很容易就找到了唐子畏所在的馬車。
將看守的大漢打暈后,掀開車簾,一群人高馬大滿臉猙獰的笑容的蒙古大漢強行佔據了唐子畏的視野。
唐子畏:“……”
在看到達拉木和哈努這兩個熟面孔的一瞬間,唐子畏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透過人牆的縫隙看到倒下的漢子還趴在那兒,則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唐子畏無奈地笑了笑,道:“各位……是來殺我的吧。”
“哼,你倒是聰明。”哈努咧開嘴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伸手便探到唐子畏的胸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將人粗暴的扯下了馬車。
“既然知道了,就下來吧!”
“唔!”唐子畏站立不住,猛一下撲倒在地上的蒙古漢子身上,似乎是摔得狠了,渾身顫抖着半天站不起來。
哈努一夥頓時都笑了起來,笑中又帶着輕蔑。
韃靼部落崇尚勇士,任何弱小都是為他們所不恥的。此刻唐子畏的模樣讓哈努不願再自降身份與他動手,於是他止住了心中暴虐的欲-望,沖身後那群手下甩了甩頭。
其中一人得了哈努眼色,跨步上前,學着哈努那樣拽住唐子畏的后領,將人生生提了起來!
被前襟勒到脖子的唐子畏難受地咳了兩聲,艱難地轉過身的樣子,讓那名想要展示自己力量的大漢十分自滿。
他嘴角忍不住上揚,卻在剛剛勾起一半的時候,兀地止住。唇瓣情不自禁地顫動,並從中泄出低啞的呻-吟……
“呵呵。”唐子畏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寬刀,此時那刀的一截已徹底沒入面前大漢的腹部,斜斜地向上,穿透身軀。
他從喉嚨里輕輕發出笑聲,或許是因為方才真的被勒到了,這聲音有些含混不清,夾雜着些許沙啞繾綣的雜音,倒顯得更為詭譎震撼。
他笑着,手中的動作卻也未停。唐子畏上身微微前傾,手中的刀緩緩地在對方身體裏扭動了半圈。
這是他慣用的手法,擴大傷口,讓空氣進入,血液便難以止住。
刀刃粗糲地將血肉推開,大漢的身體不停地顫動着,一股一股的鮮血隨着唐子畏的動作從傷口中湧出,順着他的手腕不斷滴落到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