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高中時代的回憶
可是舍友卻說,就是那個乙班的霍晨。他還說,今天的事兒,就是霍晨引起的,別人翹起腳看裏面的葉寧,霍晨不高興了,拍了那個人的背,於是那個人才惱的,兩個人就為這個鬧起來了。
涉及到你的話題,我總是會保持沉默,我什麼都不想對別人說,這是我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可是別人說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支起耳朵聽。
他們在那裏議論起你,說你長得挺好看的其實,怪不得霍晨喜歡你,就是性格有點奇怪,太內向了,不怎麼說話,就知道低頭傻學習。還有就是不會打扮。他們說你就像是封建社會婦女,特保守,也不知道哪裏來的。
我私心裏盼着舍友能多說點你,可是他們說你不好的,我又不高興。後來他就不再說了,大家討論其他事兒了,這個話題就算過去了。
我躺在那裏,就一個勁地想霍晨,霍晨是誰,隔壁乙班的,長得高高大的,人也挺帥,是校籃球隊的,可能就是你們女生中的白馬王子吧。
我當時特別難過失落,那個時候比起霍晨來,我挺平凡的,實在是不起眼。
後來的時候,我就比較關注霍晨,發現霍晨這個人確實很多女孩子喜歡的樣子,他人緣好,和你們班的幾個男生關係也不錯,時常在課間的時候去你們班,還會有意無意從你旁邊路過。
他的目光也像我一樣,總是時不時地落在你身上。
不過好在你彷彿根本不曾注意到他,永遠都在爭分奪秒地學習。
霍晨有一段好像挺失落的,我聽到宿舍里的人說起,說他有一天晚上在男生宿舍後面抽煙,抽了整整大半夜。他在那裏還低低地叫你的名字,後來他學習下划,不知道怎麼被家裏知道了,就發生了那件鬧劇。
我當時是鬆了口氣的,我知道你不會在意我,但是也沒有在意霍晨。
其實我完全能理解霍晨,沒有人能夠比我更理解那個時候的他了。
也許最讓人傷心和無奈的,不是你生氣了惱怒了,也不是你喜歡或者不喜歡,而是被無視,徹底的無視。
在你的眼裏,霍晨也許只是一個從來沒有進到眼睛裏的塵埃,你絲毫沒有放到心上。
那個費盡心思總是在圍繞着你轉,總是在有意無意從你旁邊走過的霍晨,還有我,都顯得如此滑稽和可笑。
我後來仔細地觀察過,你其實不是沒有朋友,你有兩個很能談得上來的同學,不過那兩個同學都學習特別好,名列前茅。你們在一起討論數學題的解法,討論英語語法,甚至一起練習英語口語。
於是我默默地明白了一件事,要想讓你看在眼裏,必須好好學習。
也許在你的腦子裏,能記住的只有那些在考試成績上超過你的,那些學習能力比你更強的,學習起來比你更勤奮的人。
從那之後,我就很少有意無意地從你窗前走過了,我開始翻出試卷和課本來,好好地學習。
那兩年的時間裏,我長高了許多,雖然不像霍晨一樣愛打籃球,可我也跑步運動。我開始吸引了一些女同學的目光,有人甚至給我寫了情書,給我送愛心巧克力。
不過那些,我從來沒看過一眼,除了你,其他人我根本覺得索然無趣。
我會在課間十分鐘休息的時候站在二樓走廊的護欄前,看下面的操場和花壇。咱們學校教學樓是沒有廁所的,要上廁所需要下樓並穿過那個花壇。
你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不過你還是要上廁所的。
所以我總是會站在護欄上去捕捉你的身影。
高三的你,個子比三四年前高了很多,不過卻特別瘦,臉上也很蒼白。別人偷偷議論可能是你太節省了,早上吃半個饅頭,中午晚上各一個,就着鹹菜和白開水。你每隔一天才會打一次菜,也只打最便宜的素菜。那個時候物價還很低,我記得食堂的素菜是可以打半份的,半份素菜是六毛錢,半份葷菜是一塊錢。還有更貴的,算是食堂里的小炒類,是三塊錢一份。
你依然每天穿着長褲和長袖,不會露出臉脖子手之外的任何皮膚,永遠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我會看着你纖細瘦弱的身影從花壇旁走過,一直來到教學樓跟前,最後直到進入了樓道里,我沒法看到的地方。
我會在這個時候閉上眼睛數數。我清楚地知道你的步子和速度,於是當我數到十七的時候,睜開眼睛,裝作不經意地回頭。
這個時候,就可以恰好看到你從樓道里走上來,正邁腳登上最後一個台階,並出現在走廊里。
我會精準地在你看到我時,回過頭去,重新去看樓下的花壇。
我支起耳朵,用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去感受你在我身後走過時的動靜。
你的腳步很輕,可是我卻能敏感地捕捉到你的每一個邁步,甚至彷彿能聽到身後的你呼吸的聲音。
我會在這個時候熱血上涌,會變得焦躁難耐卻又幸福甜蜜。
這是我在嵩山中學高中三年最甜蜜的享受,也是我能靠近你的最短的距離。
當結束了一天的學習,晚上躺在宿舍床上的時候,我會不斷地回味今天所看到的你的每一個身影和動作。我其實特別想着能幫你什麼,可是卻又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明白你在經歷過之前的事情后,一定會有過於敏感的自尊心,一定不敢再輕易接受任何人的幫助。
可是高三那個時候課業多重啊,大家都悶頭學習,連當時的體育課都已經停了,每一個人都好像學習的機器一樣,晚自習到九點半,早上五點四十起來跑步做操然後開始早自習。很多家長擔心孩子營養不良,或者把孩子接到家裏每天吃小灶補營養,也有的怕耽誤孩子時間,特意拿着保溫飯盒把做好的飯菜送過來給孩子吃。
當時學校里還有來推銷一種補腦的鯊魚油,說是吃了能考上大學。大家都半信半疑的,有的說是騙子,也有的抱着一線希望讓家長買了來吃補腦子。
當然所有的這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你沒有爸爸了,也沒有媽媽。我聽說你姥姥也去世了,現在寄居在舅舅家裏。
我當時幾乎整夜睡不着覺,想着該怎麼讓你能好過一點,可是我真得不知道。我不缺錢,我爸爸每次見了我都拚命地給我塞錢,他能做的也只有給我錢了。我媽媽也比賽似的給我錢,她現在沉迷於麻將,對於她來說,兒子就是可以用錢來打發的。
無論是來自我爸爸的錢,還是我媽媽的錢,對於你來說,都是一種恥辱吧。
可是我在輾轉反側后,還是沒有辦法放心,在睜着發紅的眼睛去食堂打飯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食堂后廚的那個幫工是個小夥子,二十多歲吧,有一次他着急回家,自行車沒氣了,我隨手把我的自行車借給他了。
於是我買了一條紅色的牡丹煙,找到他,送給了他。那個時候牡丹煙在咱們S市賣三塊錢一包吧,一條是10包,也就三十塊錢吧。不過食堂小夥子受寵若驚,都有點不敢收。
我就把這事兒給他講了講,其實也沒其他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在你打菜的時候,優待你一下。
食堂里的菜,無論是葷菜還是素菜其實都是那麼一大鍋,半份菜到底給多少都控制在那個菜勺里。他當時答應了的,說這都是小意思。
我是精確地知道你大概去打菜的時間的,於是看好了時候排在你後面。還記得,那個時候是冬天,別人都穿着當時流行的長款羽絨服,五顏六色的,只有你穿着一個不太合身的灰色外套,可能是你舅媽不要的吧。
你頭髮隨便紮起來,辮子尾端在舊外套的后領蹭來蹭去。凍得通紅的手攥着一個飯盒,飯盒是那個時候常見的瓷飯盆,外面印着些牡丹花開的圖案,不過你那個很久了,瓷都掉得差不多了,斑駁破舊。
在外面排了好久的隊,總算輪到你了,你遞上去八毛錢的飯票,說要半份素菜,一個饅頭。很快飯盒遞到了那個小窗口,又被送了出來。
你好像有點驚訝,說這是半份吧?
食堂小夥子估計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有點臉紅,故意大聲說:快點快點,下一個。
後來你捧着那半份菜匆忙回宿捨去了,也許對你來說,這半份菜是多了,可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也許只是食堂小夥子不小心多盛了而已。你心裏從來沒有關心過除了學習之外的事情,你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而在以後的日子裏,我經常會送那個食堂小夥子一些禮物,請他幫忙照應你一下。他有時候會故意在勺子裏蹭一點葷菜里的肉然後卷到你的菜里。
這件事一直到高中畢業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我,你既然這麼關心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呢。
我沒說話,這件事也許對他來說很奇怪吧。不過我心裏明白,我真得不敢。
其實我懦弱又膽怯,我害怕走到你面前,害怕你漠然無視的眼睛。
當然我更怕,更怕你看到我后,忽然觸動你久遠的某個記憶,讓你想起曾經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