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燠暖的水流，消除了身體的憊乏，也撫平了胸臆中起伏涌動的情緒。

泡在浴缸里的皇帝陛下漸漸恢復了正常形態，也部分恢復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回想自己下午的所作所為，只覺得——

太，恥，了。orz

跟他想像中甜蜜又浪漫的約會，完全不一樣。

但是……

也有遠遠超乎想像的驚喜。

布羅鐸屏住氣息，倚着浴缸壁慢慢滑低了身體，讓水面浸沒自己滾燙的臉頰。

似幻的燈影在水面上晃動，蒸騰的熱汽迷濛了視線。他又開始覺得，一切是那麼不真實。

這種不真實，令他感到焦慮。

彷彿在夢中採擷了一朵珍愛的花，緊緊握在手心胸口，卻又隱隱知道自己身在夢中，一睜開眼睛，它就會消散不見。

或許，當現實給出的驚喜過度超出了預期，人反而會迷惘躊躇起來，害怕這是上天跟自己開的玩笑。

閉氣久了，胸腔因缺氧微微地疼痛，提醒着他這不是夢境。

他從水中坐起身，深吸一口氣。

不是夢。不是夢。

那朵珍愛的花，他要牢牢捧住，再也不放手。

窗外，天色漸暝。

蘇枋剛合上百葉簾，聽得浴室的門喀嗒一聲輕響。

尚未開燈的卧室里光線乍明，布羅鐸裹着薄毯出浴了。挺拔的俊影、半隱在逆光暗昧中的臉龐，都被身後的燈暈勾勒了一層溫柔的輪廓。

德國作家托馬斯·曼在他的短篇名作《威尼斯之死》中，不厭其煩地花費筆墨篇牘，描寫一個波蘭少年驚人的容貌。

為了欣賞這少年的絕色，主人公阿申巴赫不惜留駐於瘟疫侵襲的意大利，終而死在他與少年相遇的威尼斯，死在陽光中的海灘，死在少年恍如隔世的盼眄中。

絕世的容姿，是原罪，是魅惑，也是救贖。誘人甘願永劫沉淪，只為一睹那一剎那的傾城。

注視片刻，蘇枋淡淡移開眸光：“要我給你找一件睡衣嗎？”

布羅鐸低頭拉扯一下覆體的薄毯，“不用了，我裹着這個就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體又會萌化，衣服換來換去，也很給別人添麻煩。

蘇枋點頭，“空調遙控器在這裏，你自己調節溫度。我去給你煲湯。——我們的食材，你能吃嗎？”

“可以的可以的。”布羅鐸開心不已，“只要不是特別硬的東西，我都能吃。”

蘇枋走向廚房，又回身一指床頭書架，“那邊有雜誌和漫畫，你無聊的話可以看看。”

廚房的門關上了。不多時，傳出洗切蔬菜、攪拌雞蛋的忙碌聲。

布羅鐸喜孜孜在書架旁坐下，抽出幾本漫畫，仔細辨讀封面上的字。

這一本……叫《鬥牌傳說》。

這一本……叫《火鳳燎原》。

這一本……叫《世界一初戀》。

這一本……

嗯？！

布羅鐸的視線迅速轉回上一本書。

……初初初初初戀！(///y▽y)

封面上印着兩個相擁的帥哥，還有一行粉紅粉紅的花體字。

布羅鐸克制一下卟卟亂顫的小心臟，翻開了書頁。裏面都是圖畫，空白處有許多他看不太懂的文字。

字雖然不全懂，不過畫的內容還是大致可以猜得出來的。

一頁一頁翻閱下去，兩個男主人公在某處像是公寓的房間裏對話。

然後，這一個把那一個按在了門板上。

然後，還是這一個把那一個推到了床上。

再然後……

——咿呦呦？！∑(y||⊙⊙)y

布羅鐸放下書，抬頭看着天花板默數到十，又拿起書，把那幾頁反覆看了幾遍。

是的！他沒有眼花，也沒有理解錯誤！——這一個和那一個，的確是在“這個那個”！

啊啊~~~原來地球人是這麼奔放的！！

呦呦~~~他也要更加奔放一點才行！！

否則萬一下手晚了，他家蘇枋被別人“奔放”了，可怎麼得了！！

蘇枋端着煲好的湯出來時，看見萌態可掬的布羅鐸坐在床邊，雙手舉着一本書，呆然不動。

一看封面，蘇枋啼笑皆非。

以前他還住在父母家裏時，鄰居小妹是個腐女，對這部作品非常之狂熱。恰好蘇枋和朋友外出旅遊，在一家販賣漫畫和日用品的超市看到這本書，便隨手買了下來準備送她。結果回來后一直忘記給她，日子一久，這本書就留在了他這裏，遷居之時與其它東西一併搬了過來。

又瞟一眼書頁內容，蘇枋無語望天。

盯着這幾頁翻來覆去看個不停也就算了，竟然還萌化了（不僅是萌化，你們懂的）。

這傢伙的內心是有多痴漢……

按下心頭的吐槽，蘇枋不動聲色擺好桌椅餐具：“過來吃飯。”

熱騰騰的奶油玉米濃湯盛在細白瓷的雙耳鍋中，端上了鋪着亞麻檯布的餐桌。

另有一盤雙人份的蔬菜色拉，一盤三角形的黃油麵包，兩面裹了蛋黃煎得金燦酥脆。

恢復了正常形態的皇帝陛下愉快地用餐。湯國的餐桌禮儀與地球相近，精巧湯匙向外側淺舀，不發出一丁點聲音。換用餐具的動作一絲不亂，優雅得無懈可擊。

湯國人也能吃一些非流質的食物，不過蘇枋注意到，布羅鐸更喜歡把蔬菜和麵包切成小塊浸在湯里，吃得一臉滿足。

——唔，其實皇帝陛下也很好養嘛。

蘇枋悠然思忖着。

胃腹舒適地飽饜了，皇帝陛下他又開始飽暖思淫|欲……不不，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低頭收拾餐具的蘇枋，與初見時的樣子又略有不同。居家的做派與軒然的氣宇竟全不違和，有如相得益彰的香氛：堅緻的木質與恬謐的花香，一張一弛之間，調合成亦剛亦柔的溫情。

僅是這樣靜靜地看着對方的一舉一動，狂亂的小心跳，便又陡然回歸。

這個人，餵養了他的肚子，又滋養了他的眼睛和心靈。

若能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大概是下午喝的那一杯紅酒湧上了腦子，布羅鐸突然就變得豪情萬丈起來。驀然抬眸迎上對方的目光，以盟誓般的語氣宣告：“我、我要追你！”

話音未落，哧——

他又矮圓了。

但是這一次的皇帝陛下很頑強。就算萌化狀態暴露了他內心的情怯，也依然要把已經出口的話全部說完。

他仰頭看向蘇枋，神色羞澀而又認真：“我從來沒談過戀愛，什麼都不懂，但我可以從頭開始學。今天晚上，我想和你睡覺。”

“…………”蘇枋的眉梢動了動。

戀愛的開端是睡覺，原來貴宇宙的民風如此奔放。

不過他旋即明白，皇帝陛下說的睡覺，是“真·睡覺”。

若是一個正常形態的男人提出這種要求，就算他是身份尊貴的宇宙際友人，蘇枋也必然會委婉拒絕。兩隻跨宇宙的雄性人科生物，初次增進友誼的方式是抱在一起睡覺，不管怎麼想都略有喪心病狂之嫌。

然而——

布羅鐸：“…………╭(///⌒///)╮”

渾圓的體型，笨拙的姿態，羞澀的眼神，天真的期待。

這樣一隻萌物，誰又能夠忍心將他推開。

於是，這一晚蘇枋睡覺時，被子裏無端多出了一隻萌萌牌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