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血染聖宮
從玉貴妃嘴裏說出的話,宋世坤是一個字都不願相信,可眼前畫像上身着鎧甲男子的臉龐映在他眼中,便格外刺眼!
彷彿一道霹靂擊中了宋世坤,頓時間,他被渾身抽走力氣癱坐在地。
原來,宋天瞬不是他的孩子,宋天應不是他的孩子,而李昊竟也不是聖上李易的孩子。
突然,無數記憶中的碎片在今日湧現,終於,宋世坤明白了許多曾經看不懂的事。
譬如,為何華彥鈞忽然辭去金羽衛的職務,為何華麗群要將宋天應交給華彥鈞帶去北方,為何會有道士來宋府說宋天瞬是災星,為何宋天瞬從小養在宋老夫人院子裏,為何宋天瞬除了老夫人,同其他宋家人感情漠然。
既然都是真的,宋天瑞的話並非完全不可信。
宋天靈被活埋、宋天曄的痴傻以及徐氏嘔血而亡的事統統與華麗群有間接或直接的關係,她若是反對,華鎮當真敢動手?
再聯想到秦冉查出宋老夫人為自殺一事,寧願服毒自殺,老夫人也要狠狠推宋世坤一把,讓他把華麗群送走。
華麗群要是離開宋家離開長安,宋世坤會不會永遠無法確認真相?
但此時,當他望向眼中仍不起任何波瀾的華麗群,他的心沉入深淵。
不知為何,宋世坤眼前忽然浮現出徐氏的臉龐,猶記第一次見她,她的驚艷、她的靈動,可轉瞬,宋世坤想起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時,徐氏瘦得脫了相,她躺在病榻上止不住的嘔血,見到他,她留下一句話便撒手人寰——請照看好曄兒。
如今,宋世坤才讀懂徐氏去世時眼裏的真實情緒,那是對他的絕望,及終究解脫的釋然。
宋世坤心裏揪疼,他還是辜負了她,宋天曄在大火里活活燒死,現如今想來,會不會也是華鎮所為?畢竟,宋天曄的痴傻又不是一輩子的事,要是哪天想起來了,便能拆穿他們的陰謀。
秦冉站在宋世坤身旁,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傳出的莫大悲傷。
當初,若不是他執意要娶華麗群,在父親書房前跪了整整一夜,要不是李易替他想了許多辦法使父王同意下旨賜婚,日後,是否便沒那麼多悲傷的事發生?
時光一逝永不回,一切都沒有如果。
當李昊得知此事,他盯着地上的畫像,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居然是一貫不太喜歡他的姨母的孩子,而他的生父就是旁邊狼狽不堪的宋家侍衛華鎮!
李昊不敢扭頭去看那人,他閉上眼,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一直起不了身的李易由芝林攙扶着起了身,一起來,他猛的吐了口血。
“聖上!”芝林大驚,他忙用手絹拭去李易嘴角的血跡。
見他起身,玉貴妃冷眼瞧他,道。“捨得醒了?正好,把遺詔寫了吧。”
玉貴妃一句話,令李易胸悶氣短,險些喘不過氣來。
“林氏,你為何……”
“不為什麼,李易,我只是厭倦了,明明坐擁後宮佳麗無數,你的心卻從未走進一人,你讓我入宮,不過見我眉眼與你心底之人有幾分相似罷了。李易,你得謝我,我提前送你去見你的素兒,不好嗎?”
夜裏情深或夢中,玉貴妃能聽見李易嘴裏喚着那人的名字,皇后能夠聽見,柔妃能夠聽見……華明素,早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已。
后宮裏每個妃嬪都不得不愛李易,他卻只愛一個去世多年的女人,連半分真心都不願分給他人。
不知該說他專情,抑或是無情。
“快寫吧,你若是不寫,我也沒有別的法子了。來人,把妃嬪及其皇子帶來。”玉貴妃不想看見自己曾愛過的人如今這副模樣,見他沒有反應,她不與李易多說,轉過身,她吩咐下去。“聖上斃,後宮妃嬪悲慟難忍,紛紛飲下毒酒隨聖上去了,十一、十三皇子年幼,也跟着——”
“林氏,你敢!”抓住芝林端着的茶盞,李易朝玉貴妃擲去。
可李易身體太虛弱,茶盞連玉貴妃的腳都沒碰到一下。
“哼,有何不敢,死的死,傷的傷,大唐皇位只能由晟兒繼承了,到時候,朝廷文武百官還得求着他登基呢!”
接下來,第一位死於這場宮變之中的妃嬪便是柔妃孫藍欣,尚在襁褓當中的小皇子躺在她懷裏一塊離開人世間,緊接着,後宮各妃嬪給賜了白綾、鶴頂紅,未開府立衙的皇子和宮內公主都難逃一死。
“大家本能免去一死,誰讓你太固執。”收到士兵傳回消息,玉貴妃續道。“莫急,到你了。”
“林氏,朕要親手殺了你!”
“動手!”
李晟護着玉貴妃離開太極殿,一眾士兵魚貫而入,現場再次混亂起來,局勢卻是毫無懸念。
唯華麗群、李易與芝林三人處於劣勢,其他人雖被捆綁住上身,雙腿還可以活動。
秦冉一腳踹開近身的士兵,她瞬間掙脫捆綁住她的指姆粗的麻繩,奪過對方的刀,割開宋世坤手腕上的繩子,宋世坤尚存幾分意志,奮力還擊。秦冉和宋世坤擋住大部分士兵,可還是有小部分繞過兩人,殺去後方,華鎮使用內力強推,渾身一震,擺脫玄冰鐵鏈的束縛,不顧嘴角的血跡,他撿起刀砍斷李昊身上的繩索。
李晟已下令,只要殺了李易,即刻賞賜黃金、美人、土地,士兵們一個個不要命往前沖,殺紅了眼。
寢宮只有那麼大,一時間,人滿為患。
李易給下了毒病了多日,身上哪裏來的力氣,芝林死命保護着他,可根本無法保證他的安全,反而使自己丟了性命。
“聖上小心——”芝林撲在李易身上,而他的背心已插了把刀。
士兵紅着眼,沖向李易,只要殺了他就能加官進爵!
李易見着服侍他大半輩子的人走了,眼眶子一紅,他顫抖着舉起劍要同那士兵同歸於盡。
錯過士兵的刀,李易的劍剛刺入士兵的腹部,一道雀藍的影子從側面抱住了他。
就在李易殺掉面前士兵的同時,另一名黑臉士兵從旁邊靠近李易,李易殺了前面一人,便無暇顧及這名士兵,可他的刀卻未能碰到李易,只因華麗群不知從哪裏出現,替他擋住了刀。
刀尖從華麗群後背插入,穿透胸膛,雀藍的衣衫霎時血紅一片!
一朵妖艷的血花,綻放在李易眼前。
李易低頭看她,一臉不可思議。
整個刀子穿過她的胸膛,華麗群知道自己不行了。
一輩子,今日是離他最近的一日。
“終於,可以抱你一次。”
她說完這句話,閉上眼沉沉睡去,她彷彿看見第一次見他的場景,那一日,她也穿了一身雀藍的衣衫。
閉眼,華麗群唇邊留有一抹少女才擁有的羞澀的笑,一如多年前的初見。
華麗群倒下,宋世坤、華鎮、李昊同時回頭去看,只有秦冉不停揮舞着刀。
不行,人海戰術會累死她。
回到宋世坤身邊,殺了幾個士兵,秦冉說道。“國公,我突圍,你撤。”
秦冉管不了那麼多,說完扯下手邊紗簾,一頭繳住刀柄,她往上一拋,綁有刀柄的紗簾一頭繞過屋樑下落,秦冉拉住借力飛向李易所在方向。
因華麗群的死,李易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聖上,你快跟我走。”殺出小半圈,她去拉李易。
李易再次吐血,站不穩,他坐在床邊踏板上,僅擺了擺手,有氣無力說道。“你走吧,朕不行了。”
不是秦冉無情,而是她自身難保,別提帶走真油燈枯竭的李易,靠近他,她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聖上,宋天瞬在哪裏?”
李易倚靠床圍,閉着眼說。“他,昨日……”
心裏咯噔一跳,秦冉大喊一聲。
“聖上?!”
“父皇!”見李易毫無生氣般順着床圍倒下了,李昊情緒激動,他紅着眼沖了過去。
“當心。”
士兵趁機砍向李昊的頭顱,華鎮伸手一抬,胳膊挨了一刀。
聖上已去,士兵把目標轉向另外幾人,越來越的人圍住他們,華鎮去拉李昊。“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走。”
李昊看看李易,擰緊眉心,朝華鎮點頭,隨即,華鎮使出七成內力一震,震開一波士兵,耗了半條命,他為李昊殺出一條血路。
緊跟着,宋世坤和秦冉從前面離開了太極殿,一出殿門,兩人見殿外早有弓箭手待命多時。
一旦有人出來反抗,立馬將其射成馬蜂窩。
華鎮、李昊兩人從後面走,華鎮拚死護住李昊,攔住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前面震開玄鐵鐵鏈時便損耗了內腑,再接着使用內力,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外,華鎮都支撐不住了。
華鎮讓李昊跑,可當李昊翻上宮牆時,他感知身後那人似乎離他遠了。
回頭,他遠遠看了一眼地上的華鎮,才發現他的後背早已中了二十多支箭。
進宮前,華鎮本可離開,為了華麗群,他隨她一齊入了龍潭虎穴,華麗群倒下后,華鎮可獨自逃離,為了李昊,他永遠留在了這個冰冷的地方。
大雪,將他的屍體掩埋起來,就像他不曾出現過一樣。
…………
…………
宋世坤和秦冉二人倒沒這好運,瞧那一排排箭手和手持弓弩的士兵,兩人都不用商量,直接扔了手中的刀。
李晟命人把宋世坤關入天牢,並讓人拿了另外一副玄鐵鏈捆了秦冉。
“以為你們已經逃出生天,沒想到外面早有天羅地網侯着,秦冉,只能怪你自己太倒霉,替罪羊就你咯!”
見秦冉無法掙脫,李晟不禁痛快大笑起來。
李晟把秦冉帶去大殿,她留在殿外,他則進殿唱戲去。
“李昊本非父王血脈,今日宮變,皆因聖上得知真相欲廢太子,多年前,亂臣賊子宋世坤夥同華彥鈞串通一氣,謀害慧妃所出皇子,將假皇子換入宮中。”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嘩然。
“如今,假太子李昊逃走,皇后呂氏不知所蹤,宋世坤已被押天牢,本皇子得到確切消息,華彥鈞已投入蒙軍。”
李晟話音一落,眾人耳邊響起喪鐘之聲,大喪之音。
“咚——”
有人進殿,宣佈聖上李易逝世。
又有士兵走向李晟,在他耳邊說了些話,李晟聞之色變,怒道。“把她帶上來,就是她,刺殺了父皇。”
“怎麼可能?秦寺丞為何要刺殺聖上?”有官員質疑,李晟的戲碼編得太不符合邏輯。
“你說她為何要刺殺聖上,因為她是宋家的人。”
李晟瞥一眼那人,士兵箭步向前,抓住那人的領子,一刀捅進腹部。
見李晟此般行為,鄭澤沖了出去。
“李晟,我要與你拼了!謀害聖上,傷及無辜,你罪大惡極!”
士兵一腳踹過去,鄭澤身子一晃,一頭撞在金柱子上竟暈了過去,鄭宸連忙跑到鄭澤身邊查看,見父親還有口氣在,他朝李晟跪下,稱父親年紀大了失了理智求他放過父親。
這時,鴻臚寺少卿崔孝源心下一橫,站出來打圓場。
“殿下說的對,像秦冉那樣大逆不道之人就該關押至天牢,嚴刑拷打,讓她供出從犯,待之秋後問斬!”
崔孝源低頭憤慨說著,不知這緩兵之計已被李晟識破。
“不勞煩崔少卿費心。”說罷,李晟大手一揮。“帶出去,當著諸位大臣的面,砍下她的頭!”
殿外早安排了劊子手,廣場一側圍了弓箭手,秦冉給人帶去另一側,而所有大臣被迫出了殿,要親眼見證秦冉被砍頭的一刻。
李昊得知自己真實身份,即使擺脫後面追兵,他能翻出多大的浪花,皇后呂氏如喪家之犬,呂氏一族連夜逃走不知蹤跡,華家沒有華彥鈞早不成氣候,宋世坤更是被關入了天牢,最為關鍵的宋天瞬,玉貴妃已派殺手將其除之。
退一萬步,即便宋天瞬命大沒死,當他得知心愛的女人被砍頭,滿朝百官眼睜睜看着,無一人救她的時候,他會作何感想?
宋天瞬端了龍缸山匪斷他財路,查封雲州馬場害他曝光的賬,只能算在秦冉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