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流十三州
繁星滿天,夜色半央。
山野一片朦朧,婆娑的樹影,風過的時候,沙沙的響,憑空多出幾分陰森可怖的氣息來。
白狼走的很快,匆匆繞過了歐陽家的礦產,直向著山頂奔去。
它此時雙眸紅的厲害,像是要滲出血來一般,粗重的喘息從鼻尖撲哧撲哧傳出來,更加襯托出妖異恐怖的氣氛。
荊葉不停的撫摸着白狼的耳朵,安撫白狼急躁不安的心神。
忽的,白狼止住了步伐,因為已然到了峰頂,直插天際的蒼松便屹立在那裏,蒼松之下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峽谷。
“嗷吼……”
高處不勝寒,蒼茫的狼嘯聲響徹四野,清冷的夜色愈發顯得寂寥無邊。
罡風烈烈,吹得人臉頰生疼,而在白狼腳下,便是一那望無底蕩漾着飄渺霧氣的黑色深淵。
陡崖峭壁,腳下石子落下去,能聽到磕打的聲響,卻聽不到最底下傳來的回聲。
也就在這時,荊葉忽的意識到有人來了,來的極快,當他察覺的時候,那人已然到了他的身後。
望着熟悉的身影,荊葉有些錯愕,竟不知如何稱呼,踟躕道:“歐陽……伯父……”
他終歸是又叫了句伯父的,歐陽緒這樣想,此時他的神態顯得和藹可親,他揮了揮手示意荊葉不要說話。
“孩子,有很多事現在還絕非你能理解,你榮叔叔他也有他的難言苦衷,有一天你或許會明白的,你此行目的該是這真妖棋局吧”。
歐陽緒說著,霍地,大袖一揮,崖畔,起了一陣風。
風起雲湧,荊葉眼前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畫面,山崖底下透出滴滴點點的星光來,一絲一絲愈發的光亮起來。
“真妖棋局?”
荊葉有些訝異,好奇的俯下身看去,底下赫然出現了一張無比巨大的棋盤,棋盤上黑白子密密麻麻連成了一片,縱橫交織,看的叫人眼花。
荊葉怔怔的看着,跟着歐陽緒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這真妖棋局的,想來也該和你母親有很大的關係,說來我歐陽家的興盛也離不開南源大妖的鼎力相助,伯父便今日告訴你我歐陽家數百年來的秘密”。
說到這裏,荊葉怔怔的望着幾乎佔滿棋盤的黑白子,說出了兩個字:“死局”。
聽聞這話,歐陽緒也是一驚,解釋道:“底下棋局相傳我家老祖來時便已設下,乃是一位絕世大妖和一位近靈仙的強者所下,兩人都是天縱之才,一方雄主,久久比拼相持不下,是以以此棋局為解,卻不想終成死局,兩人靈元耗盡,魂歸寂滅,而歐陽家羽化山的靈礦也是拜兩位強者所賜”。
便在這時,白狼狼首向天發出一聲聲悠長清嘯,眼眸愈發通紅,像是對着底下棋局訴說著什麼。
歐陽緒一怔,又接着道:“葉兒,你不消多看,經我歐陽家幾代先祖嘔心瀝血鑽研,此棋局繁冗複雜,已無子可落,但先祖們卻發現了這棋局的一個秘密,那便是,此棋局中自成小千世界”。
“小千世界?”荊葉一怔,相傳那些道行高深的強者可自成一方世界,可以修鍊或他用。
“不錯,而且並非一般的小千世界,而是一個殺局,千百年來我歐陽家秘密請來諸多得道高人,妄圖闖進結界,然而……他們,卻一位都不曾出來過,其中便包括我歐陽家六位先祖”,說道此處,歐陽緒神情透出些許悲傷。
荊葉心裏滿是疑惑,不曾想歐陽家居然藏着這般秘密,只是他來這裏,全憑白狼指引,卻和娘親沒有半點關係,至於白狼帶着他要尋找什麼,他是一點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荊葉失神的一剎那,白狼全身忽然顫動起來,碩大的狼眸猩紅可怖,荊葉心神一顫,因為他的腦海里突兀的響起了一句話:“孩子,你終於來了,來了,我等了好久,好久”。
跟着荊葉眼前出現了一副匪夷所思的畫面,儘管他覺得他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可就是那麼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一位三丈余高通體雪白高大威猛的狼人仰天大笑,笑聲中是無盡的戲謔與洒脫,他身前便是那張幾乎佔滿了峽谷的巨大棋盤,棋盤的另一端是一個渺小而瘦弱的道人,束髮挽髻,青衣負劍,可以看得出那道人的神情很沉重。
看着道人的神情,狼人笑得更加得意,朗聲說道:“璞玉,想你靈仙修為,不日便可飛升,何苦為難與我,哈哈哈,怎麼樣,可惜了你挑的先天福地,如今,咱倆魚死網破,你可知老狼以此局困你,卻是待歸人來解,老狼,這輩子值了,值了,哈哈哈……”
“也罷,能有千變狼君陪葬,貧道也算三生有幸,聖佛妖魔這一死局也該有人來破,不過冥冥中定數罷了”,老道說著精神抖擻,全身散發出無盡光輝,那光輝一丈一丈撐起,他瘦小的身影逐漸變成了一個點,而那光輝幾乎覆蓋了整個天地,遮住了千變狼君和他豪放不羈肆虐的狂笑。
“葉兒,你怎麼了?”
歐陽緒察覺荊葉的神情有些獃滯,匆忙問道,熟料一剎那,那頭白狼竟然忽的騰空而起,帶着荊葉俯身向著底下的深淵沖了下去。
“不要,葉兒,那裏,去不得”,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白狼已然連影子也見不着了。
……
……
歐陽榮半跪在地,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眶,嘴裏不住的叫嚷:“大哥,我是不得已啊……不得已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歐陽榮像個絕望的瘋子一般跪在橋上,他嘴裏不斷重複着三個字‘不得已’,誠如荊英臨終留給荊葉的三個字,他是‘不得已’。
遠處,水流湍急,有金色殘影掠過水流,疾奔而來,略微富態的身材,絲毫沒有影響他敏捷的步伐,反觀其身,卻是滴水不沾,就連那雕着青花的白裘長靴也一毫未曾打濕,來人正是鑄器山莊莊主,歐陽緒。
“老二,大丈夫自當決斷,那件事也不全怪你,如今紫玉一死,若樓里得知,必然問責,到時那妖婦發起火來,我鑄器山莊如何當得,凡事以大局為重,我歐陽家千秋基業可不能斷送在你我兄弟手裏”,歐陽緒嚴肅道。
歐陽榮神情獃滯愣了半晌,有些回過神來,痴痴道:“大哥,嫣然怪罪起來,怎麼辦?”
“如實相告,紫玉死了,被荊葉殺了,荊葉也死了,他進山了,那裏沒有人出的來,哎,那孩子,倒和他爹娘有幾分相像,可惜了”,歐陽緒捋着八字須道。
“你是說我歐陽家的秘密要大白於天下么?”歐陽榮一驚。
“哪裏來的秘密,故弄虛玄罷了,老祖說過,棋局已死,無人可解,進得去,出不來,叫他們知道又有何妨?只不過遲些時日罷了”。
歐陽緒說著神情嚴肅,眺目遠望,凡塵往事,猶在眼前。
放眼二十年前的東土,六國縱橫,蜀山道門一枝獨秀,他兄弟二人跟隨蜀山皓月峰執掌廣元子大師學法,小有所成,準備下山繼承歐陽家基業。
適時,忽然發生了一件震驚寰宇的大事,北嶺玄武山被人一指斬做兩斷,要知道北嶺可有當世人族第一高手人皇軒轅坐鎮玄武山,那人竟然一指斷嶺之後,重創人皇,自此人皇瘋癲痴獃消失匿跡。
後來,便有消息傳出,斷嶺之人,乃是妖族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修道天才,已是玄陰山妖王殿之主不敗妖帝雲主。
一時間,南源妖域舉兵東征的消息傳遍東土,東土六國在蜀山隱世真人的主持下在燕國十三水彙集的北流之地召開神都會盟,成立了一個由少年天才們組成的組織,燕子樓。
歐陽緒、歐陽榮兄弟正少年意氣,匡扶正義,斬妖除魔之心尤切,便和神都六國諸多修道天才不約而同入了燕子樓,而燕子樓當時的第一人,便是令天下青年才俊為之傾倒的燕雲趙氏十三公主趙嫣然。
趙嫣然的美貌便說是沉魚落雁傾人城也不為過,若是美貌也就罷了,畢竟修道之人更注重的是道法上的造詣,更讓人驚訝的是當年不過二十的趙嫣然已然到了靈丹境,如此天賦,幾百年來,在人族就不曾出現過。
有些女人生來自當不凡,趙嫣然便是如此,貌若天仙,道法超群,更重要的是燕雲趙氏的十三公主,道法於她只是輔修,她早年便入了蜀山,跟隨隱士高人學習縱橫之術,道法謀略,排兵佈陣無所不精。
那一年她傾國傾城,那一年道法會武,她摘得頭籌,那一年她十九歲,成了燕子樓的第一人,東土青年一輩無人能出其右。
凡她之所指,便是燕子樓之所向。
那一年,她御劍如仙,向了南方,連殺妖族一十六才俊。
也就在那一年,少年天才們知道了世界不止於東土,在最南邊,有令人恐懼的真正的妖族,而妖族中也有那麼一個女子,敢擋人族趙嫣然,讓他們驚懼,也讓他們歡喜。
那妖叫做桑櫻,她握着歐陽家的九鷹連弩,七箭連發,敢讓趙嫣然止步火焰山。
歐陽緒知道有那麼觸目驚心卻又極少人知道的一戰,爆發在兩個女人之間。
趙嫣然在東,桑櫻在南,荊英在中間。
結果少有人知,只是南源歸來后,歐陽榮娶了趙嫣然,而荊英卻銷聲匿跡,封劍隱沒在荊國尋常巷陌,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活着還是死了,或者他也成親了,娶了一個看似平凡人家的女子。
而那場再平淡不過的婚禮,只有一位客人,歐陽榮。
光陰流逝如白駒過隙,幾年後,燕子樓愈發壯大,枝繁葉茂,盤根錯節,即便北嶺大夏皇朝帝陽城也有燕子樓的分支,燕子樓第一人趙嫣然已成為東土之上翻雲覆雨赫然可以掌控人們命運的風雲人物。
那件事的發生只因歐陽榮說的三個字,他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