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性情
此話一出,殿裏立即嘩啦啦跪了一大片宮人,大氣也不敢出。
墨姝看見年方五歲的十二皇子面色陰鷙,不像在開玩笑,卻似那小宦官與他有血海深仇,所以非要將之置於死地一般。
劉雉兒當然不是開玩笑,墨姝知道,這才是她所熟識的十二皇子、性子陰狠、喜怒無常、冷酷無情,就與他在人前偽裝得極好的父皇一樣。
原來,方才她覺得十二皇子態度變了只是錯覺;又或者,這不過是進一步佐證了劉雉兒喜怒無常罷了。
前世墨姝還要過幾年才入宮,彼時劉雉兒愈發變本加厲,動輒將宮人打殺,至於什麼將宮女的臉划花之類的,都是小事。只是她沒想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位尊貴的皇子殿下,才五歲就已經是這麼可怕的性格。
墨姝委實齒冷,忽然慶幸她方才沒有開口為三哥求情。
以十二皇子的性子,焉知他聽了求情之後,不會一時興起,反而將三哥立即處死呢?
思及此,墨姝不禁一陣后怕。
這時,外邊快步進來兩個宮人,利落地拖起癱軟在地的小宦官就走,想是一向干慣了這樣的事情。
墨姝明知自己不應該開口,以免惹怒劉雉兒,但看見小宦官認命絕望的臉,她忽然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出言道:“且慢!”
兩個宮人腳步一頓,仍頭也不回快步往外走,好像慢了一點,後邊就有惡鬼吃了他們似的。
墨姝清楚地看到,在她脫口而出那兩個字時,殿中近十個宮人都渾身一震,隨即顫抖得跟篩穀子似的。她閉上雙目,痛苦地想:她都自身難保了,為什麼還要去管別人的閑事?
卻聽十二皇子狠狠道:“站住!沒聽見墨姐姐的話嗎?!”
正急步往外走的兩個宮人聞言足下一軟,丟下小宦官轉身撲通跪下,聲音發顫地道:“殿下息怒,奴才該死!”
底下跪着的宮人甚至有不怕死的忍不住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劉雉兒轉頭問:“墨姐姐有什麼事要吩咐這兩個奴才嗎?”
墨姝還有點弄不清楚狀況,僵着頭皮道:“民女見不得這些血淋淋的事情,心裏實在發怵,還望殿下不要怪罪,饒過這個小宦官吧。”
劉雉兒不以為然,很不高興地道:“但是他辦事不力本就有錯……”
墨姝忙勸道:“豈是人人都能與殿下一樣英明睿智的。”
這明顯奉承的話,十二皇子卻顯然聽得十分受用,他點了點頭,道:“那這次就饒過他罷,然而大懲免了,小誡卻不能少,罰半年月錢。”
原本面如死灰的小宦官這下子激動得差點哭了,頭磕在地上砰砰響:“殿下心地寬宥,奴才今後一定更加盡心辦事,以報殿下大恩!”
雉兒是第一次免了奴才的重責,沒想到這小宦官會如此感恩戴德,卻是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當下心情大好,卻斜睨着他道:“若非墨姐姐給你求情,本殿定不饒你的,下次若還犯錯,誰求情都沒用!”
這小宦官本就沒犯什麼大罪,絕不至於到打殺的地步,然而十二皇子沒將之杖斃,他就流露出這番感激涕零的模樣,讓墨姝有些不太適應,同時更摸不透劉雉兒是怎麼了。
墨姝斂下眸光,暗忖:莫不是因為她跳下池子去救了他,所以他對她特別好?
若真如此,簡直是意外之喜。
其實墨姝也猜了個**不離十,當時劉雉兒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他再怎麼性情乖張陰冷,也才五歲,心裏慌得要命,恰好墨姝及時出現伸出援手給他抓住,他登時覺得這姑娘十分可靠,將她當成了自己人,自然覺得與之親近起來。
在墨姝想着這些前因之時,那小宦官已經又砰砰給她磕了幾個頭:“奴才謝墨姑娘大恩!”
墨姝回過神來,點點頭,看了一眼十二皇子:“這麼多人看着也亂,殿下你看,不如讓他們先下去?”
劉雉兒小手一揮道:“留兩個在這伺候,其餘都下去罷!”
眾宮人如獲大赦,齊齊躬身退了下去,只留下新撥到十二皇子身邊的兩個大宮女。
直到出了偏殿,這些人還如在夢中。
宮裏從不缺少會奉承、口中能說出花兒來的人,比這位突然進宮的墨姑娘會說的多了去,但是十二殿下從不吃這一套,但如今這位卻入了他的眼,不僅感覺這兩句奉承的話都說到了十二殿下心裏去,她竟然還能勸得住殿下!
眾宮人都不禁想,這位墨六姑娘定然不是凡人。所以非但沒覺得是墨姝牽累了那小宦官,反而感覺小桂子這次能遇到墨六姑娘,定是祖墳冒青煙了。要知道往日即使無人進宮,殿下也經常莫名動怒杖斃宮人的,小桂子這回是破天荒在殿下動怒之後還撿回了一條小命。
比起丟掉性命,罰半年月錢這懲處簡直輕到不能再輕了。
裏邊墨姝和十二皇子坐着吃茶。
劉雉兒一直在說話,墨姝負責作出仔細聆聽的模樣,不時應和誇獎幾句,其實卻有點心不在焉。
此時墨姝心裏正天人交戰,猶豫着是否跟十二皇子提三哥墨雲的事情。若她沒有猜錯,他因為落水之事,對她的態度發生了改變,正是求情的機會;而另一邊還不知道楊妃會不會管這件事情。
但是,如此不經過楊妃直接求十二皇子,墨姝擔心楊妃知道之後會不喜,說不定還會覺得她在利用十二皇子呢。萬一惹惱了楊妃,且不說如今她在宮中,這身家性命都掌握在楊妃手上,以楊妃的身份地位,想要給墨氏找麻煩,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想到這裏,墨姝只能耐住性子,專心聽劉雉兒說宮中之事。
其實這些事情,墨姝大部分也都知道,所以還能時不時巧妙地說一句自己的看法,但又不得罪宮中的貴人。
墨姝聽十二皇子說話時,也仍舊不時誇兩句,卻沒有像剛才那樣刻意奉承,這反而讓劉雉兒說得非常暢快,覺得墨姝不愧是自己人,就是貼心,更是眉飛色舞。
見十二殿下如此,旁邊服侍的兩個大宮女也暗暗納罕。
劉雉兒怎麼想,墨姝當然不知道,她即使在認真聽劉雉兒說話時,心中也始終記掛着三哥的事情,思慮着如何跟楊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