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測底線（上）
傍晚，東七二五區這邊又下起了雨，中心城區外圍，泥濘的郊區感覺比山路更難行。路上到處都是半濕不幹的泥塊，包括被泥塊塗抹的建築。相對而言，街角處的四轅大樓，在這糟亂環境中，就顯然頗為整潔，愈發格格不入。
羅南和蛇語已經換了一輛普通的家用轎車，在大樓對面的街區停了一段時間，直到那裏駛出一輛預期中的車輛，才又啟動跟上。期間，羅南低頭看資料，已經換了身裝束的蛇語補充道：
“高規，驃幫的三號人物，因做通了包括美德協會的多個渠道而上位，是驃幫的業務大拿，最近徐驃死掉，他也想要上位，便四處打點，請託了到美德協會這裏。”
羅南嗯了聲：“黑幫上位，四處打點……聽起有點兒怪。”
“因為驃幫最大的依仗就是在東七二五區，特別是城區西郊的上下打點，這是他們的立身之本，一個是披着黑幫外皮的人口買賣公司……前面是關卡。”
說話間，車子駛入城區，路上經過幾道檢驗，明顯比前段時間嚴格得多。羅南也順勢熟悉一下空白身份晶片的使用方法。
過關后，蛇語繼續之前的話題：“他們算是真正把准了時代的脈搏，因為這個世道，可能也只有人本身，才有買賣的價值。”
羅南抬頭看了蛇語一眼，這回是真心實意的讚許：“說得對。這就是被開墾團的高等文明技術徹底打斷脊樑的世界，也是被當成社會樣本展出的操蛋世界……勞動力的價值失去了，原生文明的價值被抹消了，僅有的價值載體，除了那些深埋地下的數量稀少的可以通行宇宙的自然礦藏，就只剩下了人的本身。
“更具體地講，在中央星區高等文明眼中，看中的主要就是這個星球生靈的泛基因組、主要文明種群的繁殖力和可塑性。”
蛇語適時提出疑問：“可塑性？”
難得有討論這種話題的機會，羅南也是收不了口：“身為高級勞動力的可塑性、身為可靠戰鬥力的可塑性、身為神明信眾的可塑性。經過高等文明的檢視，如果三個可塑性中能找到一個，或許會有一個不錯的生態位。但更大可能還是什麼都檢視不到，這就會很糟糕。
“最後還是以繁殖力和基因韌性抵抗各種層級的實驗、買賣和勞動消耗，但也不能排除被某位急需晉級偽神的傢伙買下，培養幾年然後一口吞掉的結局——小白鼠、肉食雞、寵物、奴僕、流民、平民、公民，中央星區很大，生態位也很多，可相當一部分，不一定是人們想要的。”
蛇語視線透過車窗，看向前方已經被城市照明污染的天際線：“以開墾團目前的態度來看，初步檢視結果似乎並不怎樣？”
羅南信口道：“他們只是檢視了‘外地球’，‘內地球’可能評分更高些？問題是，你願意讓他們評嗎？一百億人有多少願意，有多少不願意？有的選擇嗎？選擇了以後是否會如願？”
此時，蛇語卻用經過易容的面孔燦然一笑：“大人，您還有奴僕還在這兒呢。”
羅南看她一眼，微微點頭：“抱歉，人總是雙標，我說話也是顧前不顧後。不過真心的，我希望你後面的人生中有更多選擇的餘地，前提是，不要阻礙我……
蛇語不再說話，車子跟着高規的座駕，在城區七拐八繞，最後來到一處中高檔住宅外的商業區，高規的座駕直接進入停車區，蛇語的車子在外面停下：
“高規今天打點的人物，見面場所就是這裏了，樓上的一家私房菜。預約制，我們的車開不進去，潛入也需要一定的實力和技巧。但正因為如此，只要出事，基本就可以確定是高能事件。”
驃幫基本確定是一個被捨棄的節點，但畢竟還相對敏感，線索未必清理乾淨，很容易打草驚蛇——羅南要的就是打草驚蛇。但由驃幫層級太低，很容易被人忽略、斷線，這需要在事件中讓事態升級。
高能事件是很好的升級點，但還不夠。
參與人員也需要“夠資格”才行。
今天高規打點的目標，倒還可以。
高規希望通過美德協會搭上的線，是康橫。對的，就是東七二五的實際控制者康橫將軍。當然，哪怕是徐驃再世，也靠不上康橫本人，今天見面的是康橫的小舅子豐濟，目前在智管中心當個閑職，他也是之前徐驃重點打點的關係。
羅南還記得，當初他以唐立的身份，詢問其大管家朗金時，對方曾提出，驃幫與康橫之間，起碼是與康橫的身邊親信有聯繫。如今看來，高能中心又或者朗金個人的情報網還是很可靠的。
事態要升級，在官面上升級最好，東七二五區還有比康橫最好的選擇嗎？
這樣想着，羅南打量四周環境，莫名就覺得有點兒眼熟。
“嘖，這裏我還真的來過。”
可不巧了么，這處正是唐立初到高能中心，與內務局“聯誼”的那家私房菜，連個招牌都沒有，極是隱秘。
看來，也是中心城區官場比較喜歡的地點之一了。
“也好，省了踩點，更容易讓人疑神疑鬼。”羅南晃了晃脖子，“你看這個形象怎麼樣？”
說話間，屬於汪勇的面孔，頭面處降下一塊冰冷的金屬面具，與已經做了改造手術的半金屬頭顱完美貼合，好像本就是一體。
如此模樣，在當下這世道並不罕見，就是想進到今天的目標地點有些困難。
但蛇語不會替羅南操心這點小事，側頭打量片刻，才道：“該怎麼稱呼，還是叫汪勇嗎？”
“頭鐵……還是叫我鐵頭好了。”
“好吧，鐵頭先生。”
這種臟活，其實沒有必要羅南親自來做，但既然他這樣決定了，蛇語也沒必要勸阻。而且蛇語注意到，隨着對話結束，“汪勇”死寂的生命餘燼中，跳蕩起了火星，隨即餘燼復燃，並噴湧出熾烈扭曲的毒火——那是難以測知性質的大量負面情緒，在裏面嘶嚎。
這是咒術師的直覺。
出什麼事了嗎？
蛇語心頭疑惑，卻沒有任何遲疑，柔聲道：“那就勞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