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回家

林四錦被他這副有點拉下臉的表情弄得一愣，她摸了摸鼻子，然後沒說話。

其實，她也就是試探着叫了一聲‘媽媽’，至於目的，就是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現在看來，反應怎麼不太好的樣子？

李光御問完這句話，見她不說話，還以為是自己突然嚴肅起來的語氣把她給嚇到了。他也學着林四錦那樣，摸了摸鼻子，然後走到她跟前，微微俯下身體，說，“老婆，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四錦抬起腦袋，點了點頭，“我知道。”

李光御見她的臉上表情沒變，語氣也很正常，於是嘆了口氣，說，“你……做得對，你做得對。”他連着說了兩次這句話，第一遍說的時候還在醞釀，有些猶豫，而第二次就順暢多了。

咦？好像反應又變好了？

林四錦是真的有點弄不懂老李家和老盛家的事兒了，她滿打滿算的是希望李光御過的順心一些，所以有的時候，李家人雖然有點讓她糟心，她也笑臉相迎的面對。剛剛去盛夫人那裏，其實也有點尷尬，不過坐在她面前的是親婆婆，她必須要盡量表現到最好了。

畢竟，家和萬事興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

“好啦，吃飯吧。”林四錦臉上掛着笑，然後抬起雙手拍了拍他的臉。

*

這幾天，秦茹萍時不時的都要打電話來，內容無其他，寒暄寒暄，最終的目的都是想讓李光御帶着她回家看看。

林四錦掛下電話，心裏還有點為難。以前是什麼都不知道，也就那樣了。現在知道了很多事情，那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李家的人裏面，李婷婷自不必說，對林四錦一直都很熱情。而陰陽怪氣的李哲棠，一開始雖然冷冰冰的，但後來對她似乎也改觀了。李振華對她始終很客氣，就是一個長輩對晚輩應有的態度。

而秦茹萍呢，對林四錦談不上有多熱情，也就那樣，不冷不熱。而從最近幾次的電話來說，她的態度轉變了不少。

往常的時候，十句話里，只有第一句話是會叫一聲‘小錦’的，後面就都是‘你’了。而最近，都是從頭到尾一連好幾個‘小錦’，語氣態度也變得親昵了些。

雖然秦茹萍不是李光御的親娘，但林四錦知道，她對兒子是有感情的。

從李光御恢復記憶之後，再到B市來，他確實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林四錦嘆了口氣，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去了書房。

按照李光御的說法，在盛夫人身體沒有好利索之前，他是要留在這邊幫她映襯着。他只當自己是個挂名總裁，但事實上，盛夫人給他的權力和擔子非常大。

李光御說過，這兩天，他要回去一趟，看看盛佳琪那邊的情況。林四錦心想，反正要回去一兩天，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

秦茹萍接到林四錦的電話，說是要這周三回家。她一放下電話，整個人都樂壞了。

於是到了周三下午，她也沒叫旁人幫忙，而是自己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

今天難得李振華也提前回家，而李婷婷和李哲棠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都先放下了。

兩個人進家門的時候，李光御手裏提着滿滿的東西，但並沒有說話。還是林四錦一邊叫着人，一邊拉着他的手，親自把他拖了進去。

飯桌上，秦茹萍只忙着給李光御夾菜，當然了，期間也不忘往林四錦的碗裏夾。

李振華會偶爾說兩句話，問問情況，而回答他的也就是林四錦。李婷婷向來是把全家人不好問出口的問題全都問了一遍，只有這時候，李光御還會出個聲。但基本上也就是‘嗯’，或點點頭。

不過，李光御看樣子是沒什麼胃口，碗裏都堆成了一摞小山，他也幾乎不怎麼動筷子。

反倒是林四錦碗裏的菜，如果秦茹萍不小心給她夾了她不喜歡吃的東西，例如洋蔥，那麼他就直接伸筷子過去，夾出來自己吃掉。

一頓飯都快到頭了，氣氛也是相當的尷尬，而且沉默的詭異。因此，在這樣的場景中，李光御還要默默地秀恩愛，就顯得很突兀了。

秦茹萍現在心裏也明白了，這大兒子是真的喜歡林四錦，要不然也不會去急着領證，還替她擋刀子流眼淚的。而且，還能把他勸回家。

一頓飯終於是吃完了，李光御站起身，說了句‘我們先走了’，然後他就拉着林四錦，準備走人。

李振華這回綳不住面兒了，他‘啪’的一聲摔下筷子，聲音不怒而威，“怎麼了？我這當爹的讓你留家裏吃個飯，你就這個態度？不情不願的給誰看？給你老子我看嗎？”

林四錦悄悄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別和他爸置氣。

然而李光御沒有領悟到她的意思，而是轉過身，說，“老子，真是對不住了。”

這話其實翻譯過來就是——爹，真是對不住了。但由於李光御說話連貫，所以這話聽在李振華的耳朵里，那就是——老子真是對不住了！

李振華被他這副冷淡的樣子氣得夠嗆，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一隻裝飾煙灰缸，直接就朝他擲了過去。

李光御本來是打算拉着老婆閃身避過，卻沒曾想林四錦比他先反應了一步，她一見煙灰缸飛了過來，心裏一着急，直接抬手就擋住了。

“……”

林四錦在心裏齜了齜牙，手勁真夠大的，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背嗡嗡地疼。

李光御一見老婆被砸到了，心裏頓時就跟火燎了似的。尤其是看到她手背上淤青了一大片，而且出了血的時候，這臉上立馬就冷了。

“爸，看來您不太喜歡我出現在家裏。您放心，以後，我也不會再回來了。”說完，他拽着林四錦轉身就要走。

“老公。”林四錦連忙拉住他，搖了搖頭。

本來今天這頓飯，是打算緩解矛盾，調節內部關係的。如果真就這麼走了，那豈不是鬧得更僵了？而且還是因為她。

這麼點小事情，哪至於啊。

林四錦知道，李光御這人甩起臉來，那真是一點都不給人留面子，於是她想了想，找了一個比較好的借口，“老公，我先上點葯再走好不好，手疼。”

李光御說，“外面有的是醫院診所。”

林四錦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開玩笑，這點小傷上醫院診所，明顯小題大做。她故意的撅起嘴，然後語氣盡量‘柔弱’的說，“可是現在疼啦……你行行好嘛。”

“……”

於是，十分鐘過後，李振華、李光御和李哲棠，三個大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個冷着臉，另一個則在那看雜誌。

二樓的書房裏，秦茹萍找來藥酒和棉棒，說是要親自給林四錦上藥，而李婷婷則在旁邊打下手。

林四錦一向和秦茹萍不怎麼多交流，但看着她給自己默默的擦着葯，臉色也不太好，心裏總歸有點不落忍，於是，她開口說，“媽，這樣就行了，不嚴重的。”

秦茹萍聽了她的話，也沒有停下擦藥的動作，而是幽幽的嘆了一聲氣，說，“小御小的時候，膝蓋摔壞了，胳膊摔壞了，都是我給他擦藥的。”說著說著，她語氣有些哽咽，還帶着後悔，“哎，哪知道，傷了這孩子一次，他就再也不肯原諒我們這當父母的了。”

林四錦和李婷婷見她掉眼淚了，便連忙來哄。

秦茹萍一邊掉着眼淚，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以前的事情。李婷婷和林四錦也都算是知情人士，所以也能聽明白。但當秦茹萍說出‘他爸當時一沒注意，扇了他一巴掌，結果孩子就摔下了樓梯’的時候，心裏猛然一驚。

原來那天晚上，李光御繞過的那一段，就是這個事情。被母親罵的狗血淋頭，又被父親打下了樓梯，然後再偶然得知自己非母親所生，而且還是私生子……

但是從秦茹萍的言語間聽起來，似乎，她和李振華都不知道，李光御已經得知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子，而且親生母親都已經找到了的事情。

一時之間，林四錦也有點不太同情這對父母了。他們一直都以為，李光御是小孩子鬧脾氣，記仇，所以才不肯回家。

可但凡仔細想想，就能察覺出端倪。如果只是孩子和父母間的言語爭吵和一時氣憤的打罵，又怎麼會讓他離家多年不回，甚至在那麼艱難的創業時期，也不肯回家求助。

私生子這個詞語，壓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一種濃濃的沉重感。

林四錦突然想明白了，自家老公之所以進了李家笑不出來也扯不出一個好看的表情，見到盛夫人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的原因。

*

等到林四錦下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李家三父子分別坐在三隻獨立的沙發上，誰也不看誰，誰也不說話的詭異場面。

也不知道，他們剛才有沒有交流。

李光御見人下來了，於是起身走到她跟前，執起她的手看了看，的確是處理得很仔細。於是，他抬頭對秦茹萍說了聲‘謝謝’。話說完，他就帶着林四錦走了。

兩個人走後，李家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秦茹萍看着自己曾經疼了十來年的孩子，如此客氣的跟自己說‘謝謝’的時候，心裏那股難受勁已經是說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