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肅黨坐實

第十七章 肅黨坐實

召對到這天大黑,肅順昨晚倡議的到他繩匠衚衕“蝸居”去吃飯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了,當下二人在宮門外等了肅順一陣的時候,也相商好了一番說辭,待肅順出來后,說了那麼個意思。

肅順似乎心情大好,點了點頭道:“也好,心北你寶眷新至,喂,等等——”後頭吩咐要關門的護軍道:“你進去尋個太監來說話!”

這要是放到林山剛來的時候,定然要驚詫不已這位爺的牛逼,但這會兒先是看到他當眾呵斥郡王,今日又見他在皇上面前如此優渥的聖眷,也就不以為意了。只聽肅順對那個畏畏縮縮一路小跑過來的太監吩咐道:“去膳房,皇上有吩咐,賜宮點給林大人,你速去取來!”

毛昶熙詫異的與林山對視一眼,林山看得出他眼裏的震驚,說實在的,就連他也是震驚不已,先開頭咸豐並沒有這個話,後來他單獨留下那麼一會兒功夫,想來也不會說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那就是此人矯詔了!

當然,還有個吃驚的地方就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家眷到了,消息這麼靈通?

不過他心裏也是有所準備,知道肅順在此時有多麼的風光,也就熟視無睹了。等待的功夫里,林山也很快弄明白了家眷到的消息他是如何知曉的了。因為肅順很親熱的招呼兩人坐他的車去吃飯,說是南書房上行走的郭嵩燾剛到京師,一道吃個飯。從這裏頭他並不難知道,郭嵩燾跟肅順的關係不是一般的親密。

毛昶熙還待要辭,解說他仍是想回河南的時候,肅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說,解說道:“勝克齋這人很難相處的,常以年羹堯自詡的,靜海你只怕吃不消哦,方才在皇上面前也是因着這個緣故——”見毛昶熙仍想說話,肅順抬手打斷道:“你不要爭了嘛,其實肅某留你在京,也是有自己的一番私心在的。順天府老黃恐怕要出缺,他做慣了督撫的做了京官總有些放不開手腳,南城的事弄成那樣他也是難辭其咎的,開了春還是要調外任,你無論如何要幫着把順天府弄起來,一個你,一個梁同新,我很看好的能員。再有一個,我身上差事太多了,我畢竟不同專務,左都御使做的是名不副實,不然也不至於有昨日的事。言路上頭也還是要你們這些年輕人幫襯着些做起來。明天我就請旨,你晉左副都御使,略——不用謝,不用謝我。肅某從沒有栽培私人的志向,用誰不用誰,從來都是為了朝廷大局考慮。。。”

那邊毛昶熙倒也放得開,本來言官就是清貴,尋常王公大臣絕不敢給臉色看的,但肅順畢竟不同,他本身如今就是左副都御使,算起來總有一個上下職級的關係在,毛昶熙倒也不倨傲,但說話聲音總有些瓮里瓮氣,聽得出來心情並不是太耗。

“靜海,不要辭了,好嗎?就算幫朝廷的忙吧。你也知道的,朝廷這兩年日子不好過,所以在旗人親貴上頭開刀我是毫不猶豫,得罪人也是極多。這些也都罷了,怕就怕你們這些漢老爺們也不能體諒肅某這一片苦心啊。”這番話說的唏噓,肅順不過四十齣頭的人,但此刻卻顯得暮氣沉沉,別有一種滄桑的意味。

說到這個份上,毛昶熙自然是不好再說什麼了。

肅順這才放下心來,回頭看了一眼宮門,挺直了腰板捶了捶背,自然早有聽差接過手來幫忙,只見肅順愜意的舒了口氣,對林山道:“心北你是後進,官品低微了些,過去穆彰阿在位,於你兄弟們也是頗有不利。所以才有這一番蹉跌,不過這也是好事,實心任事,忠心辦差是誰也抹殺不了的。說起來其實昨日胡林翼的摺子,也是想調你過去的,曾氏也帶口信說案子,也順便說你。心北,如今朝風就要振作,我自然也有意向,不過還是要聽聽你的意思。”

這是要自己說什麼?有關自己的前途打算?去向?似乎現在也無從談起這個。而且他連河南都不想去,更別說本心裏就不那麼喜歡的曾家那裏了。按照自己的本心,自然是要在短時間內把自己這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好起來,而後才能談其他。但他常年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知道大人物們不會隨隨便便說一句沒有任何背後含義的話,不由得迎上肅順凝視自己的目光,對方似乎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去做某種決斷一般。

但他所能做到的揣摩,也就僅此而已了,當然沒有一種叫做讀心術的東西。所以林山只能判斷着是否這就算他要不要把自己當作他的人的入門問題呢?

心裏其實是有些逃避的意思的,要是自己一個人也就罷了,拼得了就拼,拼不了大不了三年多後跟着倒霉便是,但如今不同了,頂替了人家的身子,不能不替人家的家人考慮。再一個,他後世讀史時也不認為肅順有成功的可能,原因就是一條——這個世界從古到今從東到西,還從來沒有一個不掌軍權的所謂權臣!別看肅順如今風光一時無兩,這幾年裏還要更加的厲害,但他的聲望全部都是在京城裏,他沒有一支自己能捏得住的軍隊!

所以,一時之間他無法權衡。總之各有利弊,而暫時託庇於肅順之下,眼前的好處是極大的。

想到方才毛昶熙要出京被拉攏,便說了個比較中庸模稜兩可的回答:“回中堂話,卑職以為,在哪裏都是為朝廷辦事。尤其京師重地,就是各部太多顢頇之輩,叫人喪氣。”這話里的意思自然也有為自己打算的,自己要實現一些目的,就必須在自己的本差衙門樹立起起碼的威勢來,這個勢自然是要從別人那借來的。

但這樣還是免不了的要戴上肅門的帽子,這就要看看能不能在這將來的三年裏,慢慢把自己的後路建好吧。這裏現成的就有醇郡王一條路子,就要看現在怎麼去抓了。

這兩天裏,一定要跑一跑奕譞那裏了。他再一次在心裏對自己說。好在咸豐帝也有這個意思,算是奉旨跑門路,倒也不消去擔心什麼。

這番回答算是個中庸的格局,肅順臉上看不出什麼來,只聽他嗡嗡的低沉音調,抬頭看了看天色,緩緩的道:“你說的是,京師各衙門盡多無能之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說句不怕丑的話,我們旗人中真是儘是一無用處之輩!尤以刑部戶部為甚!心北,你有別號么?”

這就是抬舉他了,彼此字號相稱呼,乃是此時官場上的習慣,叫字號相稱有一層敬重,至於直呼其名,那簡直已經是視若仇讎的地步了。雖然林山現在也不懂這些,但因為確實是不知道,便答了句沒有。

肅順點了點頭,思索着什麼的時候,宮門裏急急忙忙跑出三個太監來,為首的正是先前收了林山四百兩的那位,笑嘻嘻的提留了兩個食盒來,請林山收了。肅順問他道:“鄧二,萬歲宿在哪裏的?”

“回中堂話——”那叫鄧二的躬身回話:“主子傳了車駕,敢情還是要去園子。”

“嗯,你去吧。這事兒不要亂傳,不然叫慎刑司拿住打死!”說完就不再搭理那個太監,朝臉上難免驚詫的毛林二人點頭道:“走吧,上車!肅某還是再相邀一次,郭筠仙方才到京,大伙兒吃頓飯熱鬧熱鬧,如何?”一面說著,一面往南面而去,出了正門,便有一輛大車侯着。

說來也是在情理之中,不止林山有些心動,便連毛昶熙都一改一直堅持的態度,當下應諾。肅順哈哈大笑起來,朝聽差做了個手勢示意,一面道:“肅某的臉子找回來了!”

兩人也跟着笑了起來,說實在話,肅順這人做朋友很爽氣,相處下來雖然覺得有些氣勢奪人,但相處下來的感覺,並不如想像中那般坐立不安膽戰心驚的那種敬畏交加。

林山由着肅順的聽差幫忙把食盒提走,與毛昶熙一起上了肅順那輛大車。

“肅某生平最鄙夷兩種人,一種便是咱們旗人,還有便是太監!心北,我聽說鄧二收了你們的錢?”肅順愜意的半躺了身子,微閉雙目,見林山點頭,只笑了笑,長舒一口氣卻扯到別的話題上道:“心北,你名是拱衛機樞,字是心向北廷,真是赤忠之輩。文忠公一片赤膽忠心,由你這名字上可見一斑。心北,不嫌棄的話,便由老夫送你一個別號如何?”

林山心道這是無可無不可的小事,但於拉近雙方關係有着極大的妙用,坐在身邊的毛昶熙也沒有什麼特殊表示,便點頭笑道:“那便要多謝中堂大人了。”

“便叫赤忠如何?赤膽忠心林赤忠!想來也與林文忠公的期許無礙的吧?哈哈,哈哈——”肅順看來也是頗為得意,笑了兩聲之後道:“明兒會有上諭,到時候我叫他們把別號加上。”

林山自然是表示謝意,這等情形實在容不得他有什麼意見好爭辯。好在眼下關係拉近,明天又有什麼旨意下來,起碼眼前就有不少好處,想像着明天刑部的情形,自己要辦什麼事必定不會再像今天這般寸步難行,心中略感舒暢。

隨着馬車的開動,主客之間似乎也沒什麼話了,看得出來肅順很是疲累,隨着車子的顛簸,微微盡然有了些鼾聲。

當晚的晚宴倒沒什麼花俏,菜色也不見的有什麼出奇的,唯有一味松花江名產的白魚比較罕見,雖然是天寒地凍,但畢竟是千里快馬傳送,要保着這一份新鮮是極不容易的。

而客人也沒有什麼外客,主客是郭嵩燾,加上毛林兩個,以及肅順戶部里一個叫李榕的主事,加上他府里的一個西席叫龍汝霖,以及一個師爺叫高心夔,再有兩個就是陪客了,叫王闓運,黃錫燾。

不用毛昶熙在旁邊扯衣服遞眼色林山也知道,這一頂肅門的帽子已經算是跑不掉了。因為其中這位叫做王闓運的書生,他後世是知道的,所謂肅門六子之一嘛!

見了郭嵩燾自然不免賠罪道謝,好在他這兩天忙也確實是人盡皆知,這場合也不太方便說話,郭嵩燾點頭致意客套兩句也就是了。

但接下來吃飯喝酒就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了,原本他以為這樣的話,一定會說些朝政上的事情,以顯得大家能夠共知秘聞,這是林山認為的拉攏人的極好手段,但出奇的是今日卻並無這個意思,只是大概問了問郭嵩燾路上可好,南邊情形之類的場面話,隨後便是幾個文士喝多了吟詩作對之類的。林山在這上頭沒有任何能耐,也樂得藏拙,好在他一個新面孔略顯得緊張些也是在所難免,倒也沒什麼人來跟他為難。

毛昶熙也是頗放得開,談笑間林山終於知道這毛老哥堂堂四品官,何以會要自己出打賞太監的錢了。用他的話說那便是“三不留”,其實放到後世去,那便是月光族的意思了。

好在這頓飯氣氛很好,可以說是純粹的飲酒作樂,所以林山倒也樂得填飽肚子——賜膳哪有吃得飽的?

到差不多的時候,毛昶熙當先拿林山這邊家小來了做幌子提出告辭,肅順倒也不攔着,共飲了一杯之後便算散了,肅順親自送出來,吩咐家人把幾個要回家的人分車送回,自然也不會忘了林山那兩盒“皇后賞的”宮點。

這等情形之下,饒是林山有很多事要跟毛昶熙郭嵩燾商量商量的,但這會兒卻不是說話的時候,也就只好盡在不言中了。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卻不是睡覺,而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去了北側的書房,叫五根掌燈什麼的,自己先去跟夫人孩子打個招呼,手裏的宮點也算是個極好的禮物。

“皇后賞的,我兒子一盒,你們姐妹兩分一盒吧哈哈,我去趕點東西出來——”跟屋裏聞訊過來的三個大人小孩們交待兩句,便一頭鑽進書房。

他要寫日記。

後世他就有這個習慣的,畢竟是做生意的人,事情頭緒多,不記下來萬一哪一茬忘了就是幾十萬上下的損失。

而到這會兒,自然就是更重要了,這哪一茬忘了可就不是錢的事情了,將來要殺頭的!特別是現在,現在你可是肅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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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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