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四章
聖上賜婚的詔令一下,陛下凱旋歸京,守城的將領相送時的態度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若丞相勢力與三殿下聯姻是雙方私下促成的,雖說是能穩住朝中的勢力,但聖意難測,這種利益關係太過明顯的聯姻或許會成為聖上的逆鱗,說三殿下結黨,反而不妥。如今卻是聖上親自賜婚,五成的把握變成了**成,聖上如今的身體狀況,也是到了放權的時候了。
三殿下大勝而歸,盡獲民心,剩下一兩成的變數約莫亦能被填上了。
從地位尷尬的皇子,一躍成為幾率最大的皇權繼承者,守城的將領自然會自省態度,稍作彌補。
對於我來說,最直觀的就是屋裏頭有人送火盆了,回京路上的馬車上也備了湯婆子,我捂着捂着,想說司凝雪來這麼一下也並非全無好處。
陛下得道了,咱們這些雞犬也升天了,往後的日子只能越來越好罷。
等陛下登了帝位,一切落定,我就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
京中局勢仍有變數,陛下趕回京的路途也幾乎沒有停留,馬車停到王府前時已經到了後半夜,我蜷在馬車的軟墊上睡得迷迷糊糊,又見沒人喚我,不大確信是否到了,一時並沒有起身。
說來季雲卿頭兩日都是待在我的馬車裏的,後來見我一直犯困,便給我騰了個地方,叫我夜裏能自己好生休息一會。
等了約莫有一刻鐘,我又要睡熟過去,車簾為人挑開,讓進人來。
他的動作很輕,我原也沒聽見聲響,只是車簾洞開時湧進來一股冷風,涼颼颼的,竄上了背脊,叫我有了一絲輕微清醒的意識。
他沒開口喚我,僅是坐在了我身邊,沒了聲息。
作為一個女子,我基本的防備心還是有的,尤其他的存在感太強,清醒在我的靈海之內。悄無聲息的靜坐着,卻進一步慢慢喚醒了我。
我沒有睜眼,靈識卻緩慢溢出,同樣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原以為這次行軍,我會和陛下的關係更親近些的,可實際上呢,自打賜婚的聖旨下來,他同我就沒能說上兩句話了。
各種應酬接踵而至,人人皆有攀附心理,更可況還是陛下潛龍時這樣好的時機。
就連我都更想巴結他了,卻連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如今是陛下自己先過來的,多麼好的一個獻殷勤的機會,可他一直這般近乎專註地看着我,我就有點捨不得“醒”了
我心裏頭兀自權衡了片刻,還是覺得往後要再見他一面不容易,獻殷勤的機會是越用越少的,預備轉醒。卻忽見他俯身下來,呼吸清晰可聞,我措手不及,心跳大亂的屏住呼吸……
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下與膝下,輕輕一托,便將我抱了起來。
我從前未覺,陛下勻稱修長的身子,卻與我的力量有這樣大的區別。臉頰貼着的肩膀、肩上靠着的手臂觸感都有些偏硬,和我軟乎乎的肉亦完全不同。可這般枕着,卻出乎意料的穩妥舒適,懷中有着令人心安的溫度。
有人替陛下掀開車簾,出了馬車,氣溫立即下降了不少,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登時后怕起來,陛下抱着我的機會天上地下估計就這麼一次,萬一露餡了我回屋會哭死去。可他卻沒有揭穿我顯而易見的裝睡,幾不可聞低低笑了一聲,拉開麾衣將我一起包裹住了。
到了我的院前,前來相迎的阿喜顯然還沒能醒透徹,看到陛下,揉了揉眼睛,又踮起腳往院外看,小步追上陛下的步伐,”殿下,小姐呢?怎麼沒見着她?咦,您懷裏抱着什麼?“
陛下淡淡給了個回應:“別吵。”
我臉一熱,心裏頭灼燒起來,一面希望院子一直走不到,一面又矛盾地希望他早些將我放下來。這麼大個人被人撞見給抱在懷裏,擱誰都會不好意思的罷,尤其阿喜這麼沒眼力見的還追着問!
入了屋,陛下俯身將我輕輕擱在床上,拉開被子給我蓋上了,無視阿喜瞪成銅鈴般的大眼,囑咐了句將火盆燒得旺些,便離開了。
阿喜神遊一般立在門口半晌,做夢般合上門回頭瞧我時,我正在床上打滾。
“怎麼回事?殿下怎麼親自抱小姐您回屋?您是替他擋刀了還是替他擋箭了才換來這麼一次機會?”
我抱着被子滾着滾着一愣,還真惶恐起來,無功不受祿啊!“沒呀,我壓根都沒上戰場,想表現都沒機會!”可就是止不住的開心,比在路上見了錠金元寶還振奮人心,渾身都熱乎乎的,“誰知道呢,反正抱都抱過了,他還能收回不成。”
阿喜迷瞪瞪笑起來,“您這話說的,跟山裏的土匪一個樣!”
“本來就是嘛。”
不管怎麼說,我一夜都沒有睡好,心裏的亢奮與激動持續力強悍地保持到了第二日清晨。
隔日清早陛下便入宮去稟報戰況了,我猜這仗打得快且漂亮,定能又拿到些許的賞賜,心裏頭愈發開懷了。
是而,我這邊正和季雲卿一塊用早飯,管家便遞了一張單子上來。我往上頭一掃,心情更好了幾分,喝了口湯,便要說句等我吃過早飯再去一一查點的時候,心裏頭微微一頓,再仔細瞅了幾眼那禮單。
怎的裏頭寫的東西,都是那麼眼熟呢?
管家低着頭,束着手道:“這是給丞相府的聘禮,殿下公務繁忙無心過問,便道全由小姐做主,哪些勾去哪些要添上的,小姐知會我一聲即可。”
我耳邊嗡了一聲,管家的聲音,每一個字都聽到了,卻彷彿一時半會理不清楚其中的含義。遲了片刻方恢復常態,“哥哥的婚禮大概會定在什麼時候?”
“主天師大人道近來宮中氣氛沉重,恰好需得一場喜慶點的婚禮來沖一衝,又推算了幾個日子,最近的是這個月的十六。只是怕會太倉促,所以還定了下個月的初二,看殿下與丞相那邊要如何選擇。”
我點了點頭:“先按快的進程操辦罷,莫等到殿下回來定了日子,又處理過急毛糙,畢竟是……頭一回的婚禮。”再看一眼禮單,“這禮單我先留着,改好了下午之前會給你,你那邊記得叫人照着單子再三核對幾遍。”
“好的。”管家應是,先行退下了。
我憋着一口氣,再喝的湯便有些泛苦,難以下咽了。
季雲卿叼着半塊糯米糕,呵呵的笑:“你拿着禮單,莫不是要搗亂?”
我橫他一眼:“怎麼可能,殿下這場婚禮可不是兒戲,我要是把事情弄砸了,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他似乎想不明白:“你對殿下的喜歡,難道不是想成婚的那種?”
我臉一紅,在凳子下頭踹他一腳,壓低嗓音:“你別亂說話,外頭還站着人呢。”
他哼了一聲,俯下身揉腿,格外的受教了,跟着壓低嗓音,“好處可大着呢,你想同殿下成婚,攪亂了司凝雪的婚禮,你開心,我就開心了。”眯眼朝我笑,意外的含了幾分狡黠,“聽我的,准沒錯。她盡玩些陰損的招數,想要順暢嫁給陛下,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積那些福澤。”
“陰損的招數?”我有些茫然,司凝雪是劍走偏鋒沒錯,但是陰損從何說起?她不是光明正大當著百官的面想陛下求婚,才贏來的這場婚姻么?
“是呀。”季雲卿沖我眨巴眨巴眼,卻沒有想解釋的意思,“且等着吧,殿下定不會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