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45
遠處驟然間響起了一陣狗吠之聲，狗叫聲此起彼伏，偶爾夾雜着幾聲咒罵，聲音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他媽的，誰把狗引來了。”汪金澤罵罵咧咧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老俞？老謝？撤！”
謝霂去拿桔子的手轉而抓住陳因的手腕，不由分說的拉着他拔腿就跑。他們來的時候就拿了兩個手電筒，一個在汪金澤手裏，一個在俞睿哲那兒，陳因又不會翻牆，因此謝霂只能按照經驗，拉着他往山坡上跑。
黑夜裏辨不清方向，陳因對這裏不熟悉，被謝霂拉着跑的時候，好幾次差點被腳下的枯枝石頭絆倒。兩人穿過大片大片的樹林，烏雲遮住了月光，狗叫聲漸漸遠去，整個世界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靜的只能聽見胸腔里加速跳動的心跳聲。
上一次這樣不顧形象的奔跑，在陳因的記憶里，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拉着他手腕的手很緊，謝霂似乎是怕他臨時跑掉，又像是怕丟下他一個人。
兩個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等陳因開始感覺到發軟時，謝霂終於停下了動作，鬆開他的手腕，扶着一棵樹直喘氣。
“你跑什麼啊？”陳因背靠樹榦，跑的滿頭大漢，喘着粗氣問他。
謝霂翻過身靠在另一顆樹榦上，一邊平復呼吸，一邊回答他：“不跑等着被狗咬？”
“就算被逮住……”陳因扶額，道，“可以給錢啊！”
“……你還真是沒有當賊的自覺，聽見狗叫聲不跑還等着給錢？”謝霂扯了扯身上跑皺的衣服，一本正經擠擠眼道：“再說給錢就暴露了，明年我們不好再過來了。”
“……你贏了。”對於謝二少的邏輯，陳因也真是沒話說了，他將手裏一直攢着的桔子丟過去，道，“賊也當了，狗也追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睡覺了？”
陳因潛台詞是，大少爺，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好睏！
謝霂也不嫌桔子被陳因捏變形了，掰開桔子朝嘴裏塞了一瓣，立馬被酸倒牙，五官都扭曲了。他費力把口中的東西咽下去，揉揉臉，看着陳因，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容越來越大，直把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
陳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翻了個白眼，懶得再陪謝二少發瘋。
“這裏。”溫熱的指腹從臉頰一掠而過，“沾了點東西。”
陳因下意識的皺眉，用手去摸右臉頰，蹭了半天，指尖上卻什麼也沒蹭下來。
“哦，已經掉了。”謝霂終於不笑了，轉身順着來的方向離開。
陳因：“……”
半個小時后
“你確定這個方向是我們來的方向？”
“我方向感很准，不會錯的。”
一個小時后
“呃，也許是另一個方向。”
“你不是說你方向感很准？”
“笑一個，別介意了親，介意也不包郵的，雷達還會失靈呢，失靈也不包換喲。”
“……”
“哎喲！你真打啊！仔細手疼，踹也不行！”
……
陳因深吸了口氣，朝謝霂伸出手：“手機。”
謝霂搖頭，不行，被人知道他迷路了，他謝二少的面子朝哪裏擺。
陳因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終於還是破功了，手指捏的咯嘣作響。
“你別過來！”謝霂雙手護在胸前，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抵死不從的樣子，“你再過來我叫了。”
“你倒是叫啊。”陳因被他氣笑了。
“救命啊！有人非禮良家婦男！救命！”謝霂捏着嗓子叫了起來。
“喂！”陳因想不到他真的叫了起來，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謝霂爆笑出聲，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陳因無語，轉過身就走。
“生氣了？”
“哎，你真的生氣？”
“陳因？開個玩笑。”
“別生氣了，我讓你調戲回來？”
謝霂繼續在身後喋喋不休的荼毒他的耳朵。
陳因猛地停住腳步，側過頭剛要開口，身後一聲大叫，眼角餘光里，只見謝霂的身體一歪，往旁邊一個小斜坡倒去，電光火石之間，陳因伸手去拉他，卻被那股下墜力帶着往前一撲，兩個人一起滾下了斜坡。
山莊裏，汪金澤歪三扭四的坐在沙發上哈氣連天，使勁揉了揉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又看向對面沙發上閉目養神的俞睿哲。
“這都幾點了？怎麼老謝他們還沒回來，可別是出了什麼事，手機也打不通，咱們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有事他會打電話回來，你急什麼。”俞睿哲睜開眼，慢悠悠的道。
“不是……哎，你怎麼一點也不急啊？不對！”汪金澤猛地拍了下桌子，刷的站起身，“快說，你們瞞我幹了什麼？”
陳因眼前先是一黑，再是一亮，天地猛地旋轉起來，等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躺在小斜坡下面的一小塊草地上，謝霂躺在他旁邊，他的腦袋後面墊着對方的一隻手——緊急之下，謝霂下意識地伸手護住了他的腦袋。
“嘶……”耳邊傳來一聲抽氣聲，謝霂疼得臉都變形了，“挪一下，手……”
陳因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手怎麼了？”
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從手腕傳到大腦，謝霂用另一隻完好的手從草地上坐起身，倒吸了口涼氣，道：“沒事。”
陳因見他疼的嘴唇發白，抓住他受傷的右手臂，輕手輕腳的捲起他的袖子，皺眉查看了起來。
有衣服護着，謝霂的手臂除了一兩處被小石子劃出的血絲，倒是沒什麼外傷，就是手腕腫了起來，看樣子只怕是骨折了。
陳因神情複雜的看着他：“疼嗎？”
“疼。”謝霂老實的點頭。
活該！陳因心道，當著謝霂的面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把摺疊短刀，半跪下去，嘩啦一聲將謝霂另一隻袖子從肩膀處割掉，然後把那截袖子割開，弄成了一段繩子，給謝霂做了個簡易的急救措施。
謝霂望着自己赤|裸的肩膀：“……”這是要讓他當斷袖？
陳因拍拍手，將摺疊短刀收了起來，站起身，順便把謝霂拉了起來。
“所以說，那狗是老謝讓你招來的？”汪金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怒道，“你丫的居然不跟老子提前說一聲，害得老子被那群惡狗追着跑了老遠！鞋子都差點跑掉了！”
“誰知道你偷個桔子偷到主人家房子後面去了，你丫的沒被抓住就夠走運了。”
“我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汪金澤直眉楞眼的指着他道，“你不是才說那倆的破事咱們不管嗎？”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再說我也沒管。”
“你那還不叫管！”汪金澤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抬眼去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為什麼要護着我？”陳因望着謝霂受傷的手腕，忍了忍，沒忍住，張口問他。
謝霂眼神閃動了一下，故作自然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等回過神來，就已經這麼做了。”
“為什麼要費盡心思，保住魅影公司？”陳因捏緊了拳頭，心裏湧上一股複雜的感覺。
“你真想知道？”謝霂的嗓子啞了下去，牢牢地盯着陳因。
“理由自然是……”他用完好的左手按住陳因的脖子，慢慢湊了過去。
屬於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陳因看着謝霂的五官在他面前一寸一寸的放大，那雙輪廓深邃的眼睛裏彷彿盛滿了星光，將他整個人倒映其中。他就像被這雙眼睛蠱惑了一般，猶豫着伸出雙手，按在謝霂的腰側。
兩個人越靠越近，呼吸幾乎交錯在一起。夜風吹來，將籠罩月亮的烏雲吹散，凌晨時分，山裡霧氣重，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山風激起一層小疙瘩。
謝霂的唇停在陳因嘴唇一厘米的地方，然後被對方推開了。
“遊戲結束了，謝二少。”陳因從他腰間抽出手機，指尖點動，手機屏幕亮起，信號的那一欄果然處于飛行狀態。
謝霂眼中滿是藏不住的驚訝，神情晦澀，長眉緊皺。
“什麼時候發現的？”
“那次從天上人間回來。”
其實陳因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起的疑，因為謝霂實在是太聰明了，除了剛認識的時候，謝霂一直都是只在他的界線之外，不斷的試探挑逗，卻十分有分寸，從來不越界。
更多的時候，謝霂表現的更像一個合格的朋友，他引他進入W市的太子圈，不動聲色的對他好，卻又不會好的太過分，讓人起疑。再加上後來魅影公司出了事，兩個人合作無間，一起努力讓公司渡過了難關。一點一點，謝霂悄無聲息的溶解着陳因給彼此劃下的界線。
那種並肩合作，默契十足，就算是周州也沒有給過陳因這樣的感覺。可以說，如果沒有今晚的事，陳因就算是心裏有再多的懷疑，也絕不會說出口。說到底，他已然將謝霂當成了周州之外的第二個朋友。
謝霂臉上帶着幾分頹然，那就是說，他自以為完美的計劃，其實早就暴露在了對方的眼中，這種猶如跳樑小丑般的行為讓他難得的升起了一股挫敗感。
他深吸了口氣，直白的問道：“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真的對你有意思？”
陳因淡淡的道：“如果我傻一點，也許就信了。”他猜不透謝霂有幾分真心，也不想跟對方玩一場愛情遊戲。
一個男人如果主動讓你參與他的過去時光，那麼不用多想，這個男人十有**想跟你有一段未來。
今晚謝霂專程帶陳因去橘子園，一個獨屬於他、俞睿哲、汪金澤三人的秘密基地，就是主動在向陳因展示他的過去。後來的狂奔，大笑，舉止間縈繞的曖昧，滾下山坡時不自覺護住他的舉動，但凡陳因不那麼理智，說不定就陷進去了。
“你太警惕。”
“習慣了。”
謝霂的心裏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他脫口而出道：“你活得太壓抑了。”
“像謝二少你一樣遊戲人間，活得就快樂嗎？”陳因的眼神清亮，就像能看透謝霂內心之處的黑暗。
謝霂不自覺的避開了他的眼神，驀得笑了起來，他雖然臉上在笑，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反而帶着一絲讓人心驚的瘋狂。他彷彿一下子撕下了優雅的表皮，笑得一臉邪氣：“你說得對，我活得也不快樂。”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之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