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28

28.Chapter28

每個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可以和人分享,有些秘密終其一生,卻只能長埋心底,無法也不能對任何人言及,哪怕是最包容的父母,最親密的朋友,乃至於將來共度一生的伴侶。所以當謝霂明顯的表示出抗拒的態度后,陳因很自然的將洗手間的這一段插曲跳了過去。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路沉默着往包廂方向走,剛走到拐角的時候,一股勁風突然撲來,斜刺里衝出來一個人,直接撞進陳因懷裏,陳因下意識地頓住腳步,及時按住牆壁,兩個人這才沒有一起倒地。

“小心!”

“啊!”

謝霂的提醒聲和那個突然衝出來的女人的驚呼聲一同響起。

“走路怎麼不看着點。”謝霂飛快地朝陳因身上掃了一眼,然後皺眉看向那個橫衝直撞的女人。

陳因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女人原本正低頭揉着被撞疼的肩膀,聽見謝霂的話后,一臉歉意道:“先生對不起啊,我剛才沒看見。”

含情的大眼,柳葉眉,小巧的鼻樑和嘴唇,這女人長着一張漂亮清純到讓人驚艷的面孔。陳因一下子愣住了,他愣住的原因卻不是因為女人出色的外表,而是因為,這個女人他認識。雖然看起來年輕單純了很多,但這張臉,的的確確是當年剛出道,飾演徐小曼時吳燦的樣子。他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上吳燦。

看清楚吳燦的面容后,陳因的視線立刻轉到謝霂的身上,他還記得,前世他離開B市之前,在影視城遇見吳燦,那時開的車送她來的人,就是謝二少。謝霂似乎也被吳燦那張臉驚艷到了,連看了好幾眼才慢慢移開視線。。

陳因穩定住心神,深吸了口氣。前世圈子裏隱隱約約一直有傳言,說吳燦有後台,所以她才能在短短五年的時間,從一個默默無聞,非科班出身的新人,混到娛樂圈一姐的位置。

雖然這傳言在《窗》播出后就傳出來了,陳因也聽說過,但他卻一直沒有放在心上,一來,那個時候他忙着和超聲娛樂解約,二來他正緋聞纏身,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功夫深究這些傳聞的真假。

結合前世他親眼所見的事,如果傳言是真的的話……陳因深深地看了身邊人一眼,吳燦後台,大概就是謝家二少了。

與此同時,看清楚陳因的長相,吳燦顯得非常吃驚,她甚至忍不住掩唇低呼了一聲。眼前這個人,不就是經紀人經常在她耳邊提的,最近在微博上很火的那個新人陳因。

那麼陳因旁邊的這個男人又是誰?吳燦飛快地瞥了謝霂一眼,她雖然是第一次來天上人間,卻很清楚,能來這裏的人都是非富即貴。這個從出道以來一直處在風口浪尖的新人,是以什麼身份過來的呢?

不管是以什麼身份來的,因為都不是她能過問的。吳燦想到自己的身份,神情一冽,不敢再多想,又小聲朝陳因道了聲對不起,繞過兩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認識?”眼看吳燦人都走遠了,陳因還是一副愣怔的樣子,謝霂又扭過頭看了眼吳燦窈窕的倩影,剛才因為吳燦那張符合他審美觀長相的漂亮臉蛋,帶來的些許興趣,頓時因為陳因異樣的神情變得寡淡無味起來。

陳因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垂了垂眼睫,慢慢道:“不認識。”就算認識,那也是前世的事了。

謝霂的眼神沉了沉,陳因剛才那一瞬間的眼神,可不像是看一個陌生人,而那個女人,估計也認出陳因了。那股在洗手間被強行壓下去的暴虐感又悄悄從心頭竄起,一句話沒經過大腦就冒出了出來:“你聽說過劉慶國的那部電影《窗》沒有?”

陳因轉頭看他,不明白謝霂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謝霂抬了抬下巴,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剛走過去那女人,就是劉慶國找來的女主角。”

陳因皺起眉頭,他知道這件事很正常,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的謝二少竟然認識吳燦,這就顯得很不正常了。難道他猜錯了,謝霂跟吳燦不是在這裏認識的,而是很早就認識了。

謝霂雖然不知道陳因心裏在想什麼,卻敏銳的察覺到了陳因心境上的波動,他突然就覺得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種出來的果子被別人覬覦了一般,他忍住心口的不快,說:“我剛走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熟人,這人你也認識,超聲娛樂的副總裁,趙孟陽。哦,對了,除了趙四,包廂里好像還有一個房地產行業的老總。”

陳因的目光因為他的這段話,一下子變得鋒利起來。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藝人,孤身一人被她的頂頭上司帶來這種場合,包廂里還有一個年過五十,有錢有勢的老總。你說,趙四這是想幹什麼?嗯?”謝霂一手插兜,一手隨意地按在牆上,湊近陳因,似笑非笑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還能幹什麼?答案幾乎不言而喻,娛樂圈,潛規則,這兩個詞,幾乎在很多時候,可以劃上等號了。超聲娛樂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趙孟陽居然把劉慶國看中的女主角帶到了這種地方。

然而比起這個問題,更讓陳因訝然的是,這樣幾乎可以稱得上尖刻的話,居然是從一向以優雅著稱的謝二少嘴裏說出來的。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探究,抬頭對準了謝霂的視線,那雙黝黑的眼珠里,寫滿了陰翳的和狠厲的,甚至隱約帶着一絲病態般的瘋狂意味。

兩人靜靜地對視了片刻,謝霂嘴角勾起一絲輕微的弧度,這絲弧度彷彿是暫停鍵的按鈕,陳因看見他慢慢低下了頭,等再抬起頭時,他已經無法從那張過分英俊的臉,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負面情緒。

“走了。”謝霂按在牆上的手拿開,慢慢搭上陳因的肩膀,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又退回到了好兄弟好朋友的位置,他道,“再不回去,老俞他們估計以為咱們倆一起醉倒在馬桶旁,這丟人可就丟大了。”

陳因默然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兩人肩並肩,離得很近。他甚至能聞到,從謝霂身上傳來的,一股混雜着煙草、酒氣,以及刮鬍水的淡淡氣味。

“今天開會倒是忘記提這茬了。”謝霂忽略掉那道暗含探究的眼神,笑道,“《窗》的劇本你看了沒有?我覺得這故事挺有意思的,劉慶國不是發話說缺資金嗎,我有意投資這個電影。”

聽懂謝霂話里的意思,陳因身體一緊,又慢慢松下來,卻不想接他的話:“看了,劇本寫的很好。”

謝霂側頭瞥了他一眼,嘴角銜着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將話里的意思攤開說:“既然你也覺得好,我回頭就讓秘書給劉慶國打電話,有沒有興趣出演男一號?我看那角色挺適合你。”

陳因猛地頓住了腳步,上挑的鳳眼中透露出一絲掩藏不住煩躁:“二少,你有底限,我也有。如果你真把我當朋友,就別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我”

他跟謝霂之間有一道界線,謝霂知道這條線在哪裏,他也知道。他無意越過界線去探究謝二少的秘密,也絕不願意任何人踩過這條線,來試探他。

謝霂用一種幾乎稱得上愕然的眼神看向陳因,他壓根沒想過,能從陳因的臉上,看見這種可以算作不耐煩的情緒。不過很快,這種愕然變成了一種驚喜,那種你以為你買的是廉價的水果糖,打開一看卻發現是高級巧克力的驚喜。

看見謝霂臉上的表情,陳因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在心裏□□一聲,心道今晚還是喝多了,頭腦都不清楚了。可話已經說到這種地步了,攤開了講未必不好。

陳因往旁邊跨了一步,距離不遠不近,卻恰好讓謝霂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剛剛能夠落下。他回頭,脊背挺直,眼神平淡,沒有多餘的動作,謝霂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別越界。

兩人走進包廂,裏面音樂放得震天響,汪金澤一個人拿着話筒,正扯着嗓子唱《愛情買賣》。旁邊幾個半醉半醒的抱着頭躺在沙發上,一臉疼不欲生的表情。

俞睿哲一臉麻木的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看見兩人走進來,說道:“卧槽,你們倆可算回來了,老子還想着要不要叫兩個兄弟去洗手間裏撈人。”

謝霂揉了揉被震得發疼的耳朵,問他:“老汪這又怎麼了?以前喝醉了也沒見他吼成這樣。”

俞睿哲嗤笑一聲:“他還能怎麼了,就他家那位的破事。”

謝霂瞥了眼站在熒幕前,撕心裂肺唱歌的汪金澤,說:“我就說呢,今天一來就游竄着那幾個小子灌我酒,敢情是撞槍口上了。”

“得了,不管他了,吼夠了就安靜了。”俞睿哲看向陳因道,“你們倆打算怎麼辦,陳因今天酒喝得不少,開車是肯定不成了,我打電話叫人送你回去?”

謝霂開口笑道:“我順路送他。”

俞睿哲皺眉道:“得了吧,你喝不比他少多少,就你開車那股狠勁,我怕明天一大早在報紙上看見,某某富家子醉酒駕駛,傷人無數。還是找人送你們回去安全些。”

陳因站在一旁,靜靜地聽他們說話。明白往常謝霂幾個來天上人間,大概是直接定房間在這裏過夜的,俞睿哲這是考慮到他身份的特殊性,才特意開了這個口。

謝霂笑了笑:“我打電話讓小吳過來,這樣總成了吧。”轉頭看了看越唱越high的汪金澤,“我們先走了,這個就交給你了。”

“成。”俞睿哲點頭,他瞅了眼安安靜靜的陳因,湊近謝霂,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們倆這又是怎麼了,我看着氣氛不對勁,出去之前還好好的。”

“心急了。”

沒頭沒尾的回答讓俞睿哲豎起了眉毛,謝霂卻不打算多解釋,朝他點點頭,走出包廂打電話去了。十分鐘后,小吳就開車到了天上人間樓下停車處。幾人簡單的道完別,陳謝二人下了二樓,直奔停車處。

“二少。”小吳大概來得有些匆忙,脖子上的領帶都沒系好,他先喊了謝霂一聲,等看見站在謝霂後面的陳因,語氣一頓,添了一句,“陳少。”

陳因沖他笑了笑:“麻煩了。”

小吳忙道:“陳少客氣了。”

“叫我陳因就行,少不少的,我聽不習慣。”陳因道。

小吳瞅了謝霂一眼,改口道:“陳主席。”

“我看還是叫陳少算了。”謝霂在一旁玩笑道,“叫陳主席我聽着像國家領導人。”

陳因頓時無語,挑了挑眉,斜了他一眼,或許是因為燈光的緣故,那雙上挑的鳳眼顯得瀲灧如碧水,乍一看去,彷彿被燈光染上了一股旖旎的味道,配上他堪稱完美的側臉,看得一旁的謝霂心頭一跳。

車子從天上人間所在的鬧市區緩緩駛出,轉上高速路,二十分鐘後到達陳因住的宜居公寓。

小吳停下車子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意料中的動靜,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很快轉過頭,大氣都不敢出。

黑暗裏,謝霂的目光,猶如兩把尺子,從陳因的發梢,一寸一寸劃過他的眉毛,然後是鼻樑,嘴唇,下巴,最後回到那雙緊閉的鳳眼上。沒了睜開眼時,從那雙眼睛裏透露出的,超乎年齡的冷靜和鎮定,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謝霂才依稀能從他五官中,看出些許符合他年齡的稚嫩痕迹。

猶如被蠱惑了一般,謝霂慢慢抬起了上半身,側過身體,一隻手按在陳因腦袋旁的車墊上,整個人彷彿凌空架在他的上方,低下頭,神情晦暗不明的看着沉睡中的人,然後緩緩地、緩緩地放低肩膀,停在離陳因的臉頰不到三公分的地方。

“到了。”他說,接着自然而然的退開身體,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陳因睜開眼,那雙眼中沒有剛睡醒的人應該有的茫然,反而帶着一股能看透人心的清冷光澤:“謝謝。”

目送着陳因走進公寓,小吳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謝霂開車的吩咐,轉過頭詢問了一聲:“二少。”

後車座,謝霂靠在車座上,靜靜看着陳因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他才稍稍換了個姿勢,低下頭看去褲襠處明顯被頂起來的地方,忍不住從口中蹦出一個字。

“操!”

小吳愕然:“二少?”

謝霂半躺在後車座上,平復着下腹的反應,半響,開口道:“你吃過橙子嗎?”

“什麼?”小吳回過頭,一臉茫然。

“剝開橘黃色的外皮,然後是白色的薄衣,一層、一層,最後只剩鮮美多汁的果肉。”

小吳忍不住提醒他:“二少,一般人吃橙子,都是直接用刀切開。”

謝霂閉上眼睛,回想着剛才壓在陳因身上時,從小腹升起來的那股令人無法忽視的燥熱,慢慢道:“可惜這個橙子,我想自己親手,一層一層剝開,然後一口咬上前,連肉帶汁,一點不剩的吞吃下腹。”

深夜裏,小吳打了個冷戰,心想哪裏有人這樣吃橙子的,這分明跟餓了幾天的野狗啃肉骨頭似得。

電梯裏,陳因默然地看着自己的倒影,頂上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給他白皙的肌膚渡上了一層瑩潤的光澤,裏面的人同樣神色平淡,甚至有些冷漠的回視他。

謝霂……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

“幫我查一些事。”

“對,謝家的事,越全越好。”

陳因掛了電話,走出電梯。

晚上十一點正,謝霂回到別墅洗了個澡,剛走出浴室,手機響了。他從沙發上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謝霽。

“喂。”

“剛從天上人間回來?”謝霽問了一句。

謝霂坐回沙發上:“有話快說,沒事我睡覺了。”

謝霽抱怨了一句:“小霂,你就不能對我稍微表現出那麼一點恭敬嗎?我好歹是你大哥。”

“是堂兄。”謝霂從坐姿改為躺着的樣子,仰頭看着天花板,糾正他的口誤。

謝霽似乎被他的話噎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今天把何家那個趕走了?”

謝霂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道:“你不是都知道了。”

謝霽的聲音沉了下來:“小霂,誰都知道魅影公司有問題,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謝家沒一個人動手切除這顆毒瘤。”

“因為你們誰都想當謝家的家主,唯獨我謝二不想。”謝霂目光陰冷,空出一隻手從茶几上抽出一根煙,點着,彈了彈煙灰,湊近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瀰漫里,他臉上神情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堅冰。

論做生意,謝大少是謝家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魅影是在他手下這幾年,他難道看不出來公司的貓膩嗎?可是謝霽寧願把公司賣掉也沒想過整頓公司,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就是搏個好名聲。說白了,各家老一輩里,誰不知道魅影公司當時是為著什麼成立。

謝二少今天這一手,在年輕一輩看來,是快刀斬亂麻,整頓了公司的不良風氣。可在老一輩看來,那就是年輕氣盛,不懂事。哪家公司里沒有老股東,他們風裏來雨里去,操勞了大半輩子才打下這麼一片基業,給子孫們行個方便,弄個把職位根本不算個事。要是當年謝家老爺子都像謝二這樣,誰願意跟他着打天下?

無欲則剛,謝霂說的對,就是因為他根本就看不上謝家家主這個位置,所以他才能這樣橫行無忌,不將那群老股東看在眼裏。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樣的肆無忌憚,整個謝家也只有謝霂一個人敢。

電話那頭,謝霽忍不住閉了閉眼,眼前似乎又浮現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大片大片的鮮血,浸透了謝家老宅石板里的縫隙,他說話的聲音里透露出几絲無奈,“小霂,當年的事,我們誰都不想它發生。”

“你閉嘴!”謝霂的手指一抖,夾在手指間的煙掉了下來,火星燙紅了胸前的裸|露出一小塊皮膚,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一樣,反手抄起煙灰缸,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我說過,這件事,不許任何人再提。”不等那頭傳來回話,謝霂直接掛斷了通話,他的眼睛泛起血一樣的紅色,臉色陰沉的彷彿能滴下水。

嘶啞難聽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別墅里一遍一遍的迴響,每一個聲音都似乎很熟悉,又好像是第一次聽見。夜風從半開着的落地窗吹了進來,懸挂着的窗帘左右擺動,月光灑落,角落裏,白色的三角鋼琴在地上投下一道暗影。

謝霂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他抖着手指,從茶几下的抽屜里翻出藥瓶,擰開瓶子,將瓶口對準嘴唇,一仰頭,硬生生的將一顆顆葯咽了下去。

等那股令人作嘔的感覺過去了,謝霂厭惡的看着手中的空瓶子,手指一用力,空藥瓶在他掌心裏發出暗啞的呻|吟聲,然後迅速癟了下去。

他丟開手裏的東西,慢慢走到鋼琴前,揭開琴蓋,修長的手指一個琴鍵,一個琴鍵的按下去,一如很多年以前,那個摸着他的頭,叫他霂霂的女人。

真可悲,他想。

宿醉醒來,陳因頭疼欲裂,抬頭看了眼時間,早上九點,他翻了個身,將腦袋深深埋進枕頭,打算給自己放個假。反正由於職業性質的緣故,藝人本身就沒有固定上班的時間,也就談不上遲到了。

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幹的,就是有人不讓他好過,在鈴聲第五遍響起后,陳因終於抬起了重於千斤的腦袋,閉着眼睛去摸索床頭柜上的手機,按下接聽鍵:“你好,我是陳因。”

“因因。”那頭傳來一個冷冷清清的女聲。

陳因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握緊手機,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從嗓子裏吐出一個字:“媽。”

這個字剛說出來,他就暗道一聲糟糕。宿醉剛醒,他嗓子幹得厲害,聲音一聽就跟往常不一樣。

果然,電話那頭,陳媽媽的聲音提高了一點,那股清冷的意味倒是沖淡了不少:“你感冒了?”

哪怕隔着上千里的距離,陳因也能想像到陳媽媽那張清冷的臉上,眉頭緊皺,堪比研究所里最精密儀器的視線,從他身上穿過時帶來的透心涼的感覺。

“不對,你是喝醉酒了吧。”

還沒等陳因坦白從寬,陳媽媽再度開口道:“陳因,你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酒精的危害有哪些,不需要我再一條一條背給你聽了吧。”

十七歲那年,他在周州的慫恿下喝酒,被陳媽媽逮到,然後被迫將背下來整整三大頁有關酒精的各種危害。現在想起那一段慘無人道的經歷,陳因臉色都有些發白。

“媽,你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找我。”他暗示般的說道。

“不要試探轉移話題。”陳媽媽語調平緩,“十三歲時玩過的把戲,我不希望你二十歲了還玩。”

陳因不顧形象的用手抓了抓頭髮,每次這個時候,他都特別羨慕周州,因為周母實在是太好哄了,與之相比,從小到大,他在IQ、EQ雙高的陳媽媽面前,連撒謊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情況特殊,我保證以後會注意。”陳因只好老老實實地的下了保證書。

陳媽媽嗯了一聲,算是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我聽你周阿姨說,你最近在拍電視劇。”

“媽。”陳因的語氣有些無奈,“我一開始報考A大的時候,不是跟你們說過,我對科研沒興趣,只想演戲。”

“我不是干擾你的決定。”陳媽媽的語氣冷靜,“我看了你演得那部電視劇,演得不錯。”

what?他的博士后,研究所所長,平日裏不是看英文報刊就是看世界名著的老媽居然看了他演的偶像劇,陳因的額頭冒出層層冷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媽……你,你說你看了……”

“對,不僅我看了,你爸也看了,從頭到尾一集不落。”陳媽媽補充了一句,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對陳因的衝擊有多大。

陳因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因,你爸讓我跟你說,既然決定了未來的路要怎麼走,就不要顧慮太多,一直往前走。雖然你選的路我跟你爸都不贊成,同時我們在這方面也沒有任何的人脈能幫你,但這不妨礙我們以父母的身份祝福你,我的孩子。”

前世的時候,就是因為父母反對的態度,所以哪怕陳因在外面的日子過得再艱難,他也沒想過回家。如果說前世演戲是他一直追逐的理想,那麼重生后,這種理想就更接近一種執念。榮譽?金錢?名氣?說不上是為了什麼,只是清楚,自己必須要這樣做。

一句遲來的祝福讓陳因鼻樑一酸,他原本就沙啞的嗓音更啞了:“謝謝,媽媽。”

也許是家庭環境的緣故,父母都是常人眼中的高知識分子,從小到大,陳因考試考了第一名,數學競賽得了第一名,在其他人眼裏,這些都是應該的,誰讓他有那樣的父母,出現在那樣的家庭。從來沒有人會誇他唱歌唱得好,也沒有人在意他鋼琴過了八級。

高考後,陳因在和父母的長談后,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各大名牌院校的高尖端專業,反而選擇了讓人大跌眼鏡的表演系。在一些自詡清高老學究的眼裏,演員這個職業,說到底就是個戲子,賺的錢再多,名氣再大,還是個供人娛樂的戲子。所以陳因這樣不子承父業,去搞學術的行為,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不可理喻的。

“因因。”陳媽媽的聲音也有些沙啞,卻極力剋制着,“你外婆家那一帶的巷子下半年要拆遷了,你看什麼時候有時間回來一趟。”

陳因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到青石板砌成的江南小鎮上,煙雨迷濛里,那個梳着整齊的髮髻,笑容溫柔,吳儂軟語,在鋪成開的宣紙上,一筆一畫教他毛筆字的小婦人,幾乎鐫刻在他從三歲到十二歲的那一段童年時光里。

“好好的巷子,怎麼要拆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

“說是要建新城區。”陳媽媽道,“你外婆去世前最疼你,抽個時間回來看看,那院子裏好多都是她留給你的東西。”

“好。”

一通電話下來,陳因沒了睡意,雖然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比之前好了不少。他從床上起身,走進浴室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

差不多十點多的時候,陳因抵達公司,剛走進電梯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陳主席。

陳因回過頭,是公司里的財務經理,姓鄭。

“陳主席早上好。”鄭經理臉上滿臉笑意的招呼道,他從一早上就在公司大廳里等着了,遠遠看見陳因走過來,立馬揣上東西跑了過來。

監事會是監督什麼的,首要就是公司里的財政。所以陳因要裁人的話,他這個財務經理首當其衝。

陳因點了點頭:“你好。”讓開一點位置,讓鄭經理正在朝橫向發展的身體能走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眼看現在電梯裏就他們兩個人,此時不說更待何時。鄭經理左右看了眼,搓搓手,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陳因。

陳因挑了挑眉,瞥了眼那張A4紙,那是張報表。他沒有伸手去接,反而緊緊盯着對方的眼睛,直看得鄭經理臉上的橫肉止不住的顫抖,眼神閃爍個不停,這才開口道:“這是什麼?”

鄭經理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堆笑道:“公司本季度的資金調配。”他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主要是管理部門下面幾個藝人和儲備培訓新人的經費支出。”

陳因從他的話里聽出問題來了,公司里今年唯一一個簽約的新藝人就是他,儲備培訓的經費照理說,就是用在他的身上。但事實是,除卻監事會主席這個職位,他單純作為藝人,是掛在星璨工作室下面,而星璨工作室的財務,是和公司財務分開的。那麼這筆錢,是到哪裏了?他的視線移至鄭經理手中的報表上。

鄭經理十分有眼力勁的再次把報表往前遞了遞,這次,陳因沒拒絕,將那張A4紙收了起來。

電梯到了九樓,陳因走進工作室,他剛走進來,原本在討論着問題的幾個工作室成員立刻噓聲了,齊刷刷的扭過頭看他。

“早上好。”這樣的情形,陳因昨天就預想過了,一個有潛力的新藝人,跟公司最高層領導,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讓人潛意識裏願意親近,後者卻讓人下意識的心生敬畏。

也許是陳因的態度跟平常完全沒有變化,那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緊繃的神情似乎有些放鬆,一起喊了一聲:“陳主席好。”打招呼的語氣,到底是跟原來不同了。

“咦?你們這是怎麼了?”丹妮捧着杯咖啡從自己的辦公室里渡出來,看見陳因后眼睛一亮,笑道,“早上好,大橙。剛才老大還問起你,我還以為你今天休假不過來了呢。”

自從丹妮知道微博上,陳因的粉絲給他起了個昵稱,叫大橙,就不叫他的本名了,而是戲謔的稱呼他大橙,還得意洋洋的給周圍的人炫耀,自稱大橙門下第一顏狗,連帶着喬幾個跟着張章一起過來的人,都一起開始叫他大橙。

只要不是所有的人都對變得對他敬而遠之,只要經常接觸到的那些人態度不變,那就足夠了。陳因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早上好,丹妮。”

“陳因。”寧越急匆匆從陳因的辦公室走了過來,“你可算是來了,我還在想要不要給你打電話。”

“怎麼了?”陳因見她臉色着急,卻欲言又止,轉過頭對丹妮示意了一下,“丹妮,麻煩你跟張章說一聲,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去他辦公室找他。”說完,跟在寧越身後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寧越關上門,肩膀一松,先小心翼翼的向陳因求證了一句:“陳因,你現在是公司的高層管理?”

陳因搖搖頭,糾正她話里的錯誤:“不是高管,是監事會,相當於董事會之外的另一個部門。”

寧越一下子張大了嘴巴,董事會……那不就是說,陳因的職位,幾乎和董事長並級了。難怪今天一大早她走進公司,好多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就好像她走了狗屎運,買彩票中了一百萬的大獎一樣。連帶之前的頂頭上司宋總監都客氣的給她打了聲招呼。

陳因成了監事會的主席,那她不就是主席助理。什麼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寧越這回是親身體驗了一把。

陳因見她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出聲提醒她:“你不是有急事找我。”

“是哦。”寧越拍了拍心裏的胸口,咽了好幾口口水,才勉強平復心臟狂跳的節奏,“剛才後勤部的經理打電話過來說,讓我把辦公室里收拾一下,下午有人過來搬東西。”

陳因疑惑地道:“搬東西?”

“後勤部經理說,謝總的秘書給他打電話,說十一樓,謝總隔壁的辦公室已經收拾出來了,讓我們早點搬上去。”

陳因:“……”拿起桌子上的電話,翻了翻旁邊的電話本,按下一個號碼。

“您好,這裏是魅影經紀公司總裁秘書處。”甜美標準的女聲從話筒里傳來。

“麻煩接通謝總辦公室。”陳因說完,補充道,“我是陳因。”

那邊停頓了半秒,說話的聲音越發恭敬起來:“請您稍等片刻。”

兩秒后,謝霂特有的磁性嗓音從電話里傳來過來:“早上好,頭疼不疼?我還以為你今天爬不起來了。”隨後是一聲低沉的笑聲,“等會兒我讓秘書給你送杯現榨的雪梨果汁,謝二秘方,解酒良藥。”

這是完全把昨天晚上的不快拋到腦後了,陳因的手指動了動,道:“我過來前喝了杯牛奶,不用了。”

噗!電話那頭的謝霂似乎被嗆到了,從話筒里傳來,接連好幾聲咳嗽聲

“你怎麼了?”宿醉后喝牛奶解酒,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常識吧。

“沒……沒事。”只是突然聯想到了不健康的事情,謝霂身體往後一靠,旋轉椅往後滑了滑,他抬起兩條長腿,輕輕架在辦公桌上,然後微微眯起眼,想像了一下他飽滿鮮嫩的橙子,被他剝開了外面的那層果皮,上下兩瓣光潔甜美的‘果肉’上沾染了白色的液體……不能再往下想了,打住,打住!

陳因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那頭說話,便直接說:“謝總,按照公司規定,你隔壁的辦公室,應該是魏副總的,我在工作室這邊更方便一些,就不搬上去了。”

謝霂從旖旎的幻想中回過神來,眼睜睜看着他的橙子一本正經謀划從他身邊跑開,謝二能答應嗎?當然不能!進了他謝二的口袋[劃掉],還想跑?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陳因。”他放緩了語氣,用一種談公事的語氣說,“你現在是監事會主席,不是公司里的普通藝人,代表的是公司股東的權益,如果你還留在工作室,讓公司里其他部門的人怎麼想?”

陳因瞥了眼眼睛裏閃動着‘八卦’兩個字的寧越,寧越傻笑一聲,立馬轉過身,一副專心致志看劇本的樣子,兩隻耳朵卻忍不住豎了起來。他嘆了口氣,對着電話那頭妥協道:“我在十樓找個空辦公室。”

他就猜到會是這樣,謝霂笑出了一排白牙,眼睛裏滿是得逞的笑意,緩緩道:“今天早晨一大早,魏意就帶着他的秘書佔用了十樓最後一間空着的辦公室,我總不好讓他再把地方給你騰出來,他好歹也是我親自聘任的副總經理。”

陳因:“……”默默地掛斷了電話,手心好癢,真想打人。

扭過頭正好看見陳因微笑着活動手指關節的寧越:QAQ,男神你腫么了,好闊怕!

十樓,新任副總經理辦公室。

魏意哈氣連天的看着剛收拾好的地方,往沙發上一躺就打算補眠。今天早上6點多的時候就被謝霂連環奪命呼叫弄醒的時候,他還以為謝氏要倒台呢了,不然一向奉行遲到早退,起床從來沒超過9點的謝二少怎麼會在這個時間段打電話。

然而聽懂了謝二少的最高指示后,魏意的心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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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影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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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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