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和好
陸津南說完這些話,一刻都不能忍受和趙政呆在同一個空間,決然地揚長而去。
趙政獃獃的,記憶中的陸津南溫潤如玉,永遠是不疾不徐寬和優雅,他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個坐在午後的紫藤架下沐浴暖陽款款微笑的青年,那雙大海般廣闊沉靜的眼眸似乎能夠包容世間一切。
可是剛才他面對的陸津南,卻是滿眼冰寒,咄咄逼人,眉峰視線好像鋒利的刀子般一刀刀地割過來,毫不留情地割碎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虛偽和僥倖。
趙政忽然心生恐慌,如果他變了,他還能回到自己身邊嗎?
陸津南壓着火氣上車,關車門的動作都比平時用力。
駕駛座上的雅恩笑吟吟地看看他:“沒有達成意見統一?喝一口飲料,你們國家的綠茶,據說平心靜氣有作用。”
陸津南拿着手裏的□□綠茶無語,平心靜氣可不是說這個。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轉頭看着車外車水馬龍,沉默了許久才說:“他變了。”
他一直記恨趙政,不憚於把他往最壞的方向想,但發現他當年是無辜的之後,心裏不能不說一塊大石落地,並且生起了一絲竊喜和期待。
當年和趙政一起經歷了許多,兩人之間的感情濃烈純粹,他們曾經是可以為彼此去死的人,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心中的灰燼就能夠借風重燃。
然而趙政給了他那麼一個答案。
雅恩目光深沉熾烈地看着他的側顏,語氣卻很輕快:“也許是你們的想法、觀念從來都不一樣,只不過你以前沒有發現。”
陸津南沉默片刻,忽然說:“其實想想,當年我們可以很輕易地解除誤會,但當時我的族人們要麼死,要麼就下落不明,我都瘋了,滿心只想和趙家人拼個你死我活,那些人還擺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嘴臉,以我身體虛弱為借口想把我關起來,那麼拙劣的演技,他卻信了,我就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了。”
他嘲諷地笑,眼神陰暗,在那時的他眼中,趙家上下都是他的仇人,和趙家步調一致的趙政自然就是幫凶,他歇斯底里,趙政卻只會壓着他讓他休養,給他打鎮定劑,說一些毫無意義的讓他冷靜的話,最後他倒確實冷靜下來了,拿趙煌作威脅從趙家那個牢籠逃出來。
雅恩拍拍他的手,毫無壓力地說趙政的壞話:“他當時也許真的不知情,也可以理解想先把你穩住再去調查真相的心思,但我說句真心話,如果他真的把你和孩子當作他最親近的人,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你們這邊,至少會第一時間帶你離開趙家人的勢力範圍。”
無論趙家是不是兇手,只要他們有一絲一毫傷害到愛人的可能就要嚴加防範,愛一個人難道不是該把所有危險苗頭都提前掐死嗎?趙政卻做不到這一點,單單這一點就讓雅恩非常鄙視,更可笑的是,自己的孩子被掉包趙政都察覺不出來,懷裏抱着的變成了另外一個竟然都看不出來,趙政他是瞎子嗎?
陸津南靜了靜,慢慢地說:“你說得對。”
他神色一松,似乎長久以來一直執着的東西終於放下,向後靠去,整個人陷入座椅的陰影,疲憊地閉上眼睛。
程蕭然還在和傅之卓冷戰,應該說是傅之卓單方面挑起的冷戰還在繼續。
他賴在別墅里不肯走,就算有公務,要麼是把文件弄到別墅里處理,要麼就是電話、視頻會議,一切不重要的事情都被他推掉,空出大量的時間和寶寶相處。
大約是父子天性,恩恩對這位才現身的爸爸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所有的玩具都扔在一邊,就抱着傅之卓送他的玩具,喜歡賴在傅之卓懷裏,喜歡仰着頭張着嘴和他啊啊啊地說外星文,睡覺了都要他抱着。
程蕭然眼睛都紅了,暗罵小東西喜新厭舊。
可他不得不湊上前討好這個小東西,因為只有在寶寶面前,傅之卓才不會給他冷臉看,話也多少能應上兩句,而離開了寶寶和程父等人的視線,那真叫一個冷,完全把程蕭然當空氣看的。
“傅先生,罪犯都能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何況我這是情有可原,你不是把我判死刑吧?”程蕭然終於忍不住把人給堵了,姿態放得可低,桃花眼一閃一閃都是討好,“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家長情感不睦對下一代影響很大的。”
傅之卓披着浴袍踩着拖鞋,頭髮還濕的,明明應該有些狼狽,但那樣子比程蕭然這個堵人的還悠閑自得,他淡淡一掃,轉身就要從另一個方向走。
程蕭然立即把那條路給攔了,然後手臂一撐,落在傅之卓的身體兩側。
其實更想更為霸道地落在他臉旁邊,可惜沒那麼高。
“傅先生,給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唄。”
“我沒怪你。”大冰山終於說話了。
程蕭然趕緊說:“可是你在生氣。”
“所以我需要時間消氣。”冰山嘆氣,“你不用理我,我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
胡說,我要真不理你,你該更生氣了。
程蕭然雙手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初做祈求狀,眨巴眼:“現在氣消一點沒有?”
傅之卓:“……”
程蕭然咬咬牙,拽住他衣領把他扯下來,在他嘴角親了一口,然後望着他的眼睛:“現在呢?”
傅之卓似乎在忍耐什麼,最終沒忍耐住,劍眉一揚,硬朗冷峻的面容一瞬間獰狠起來,握住程蕭然的肩膀將他壓在牆上就狠狠吻下去。
所有的鬱悶、憤怒、委屈都發狠地傾瀉出來,最後把程蕭然的嘴唇都咬破了,他最後喘息了半晌,拇指擦過他唇上的血跡嘆息,喑啞道:“本來不想傷害你的,你何苦一再來撩撥我?”
真發起狠來,他怕自己會毫無理智地把他拆吃入腹。
程蕭然笑意盈盈:“氣消了?”
傅之卓無奈地嘆道:“能不消嗎?”他擁緊懷裏的人,“你這樣討好我,哄我,我很開心,再多的氣也沒了。”
冷戰之後小傢伙的忐忑、焦急、不安、過意不去,甚至偶爾的失魂落魄他都看在眼裏,如果不是喜歡,他又怎麼會這麼緊張自己?那麼高傲故我的人,又怎麼能做到低聲下氣?傅之卓其實早就氣消了,他從頭到尾糾結的,也不過是小傢伙的冷漠和不在意自己,現在這些都沒了,他的小傢伙心裏已經有他了。
程蕭然鼻翼充滿了男人沐浴過後沐浴露混合著陽剛體味的清爽氣味,整個人都很放鬆很踏實,但還執着地問:“真的不生氣了,我隱瞞恩恩的事就這麼翻篇了?”
傅之卓隱約猜到他想說什麼,但也只能點頭:“不生氣了,翻篇了。”
話音剛落就毫不留情地推開,程蕭然臉上的諂媚討好消失無蹤,眯了下眼,淡淡點頭:“既然這樣,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做飯呢。”他拍拍傅之卓的臉,“乖。”
傅之卓咬牙,果然就不該這麼快“氣消”,要不是捨不得他日日焦急地圍着自己打轉,他才不……然而撇開這件事,他可沒忘這人小小年紀就給自己生了孩子,為此吃了不少苦,而自己還在追求他的階段——這人還沒答應嫁給自己呢。
他長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高高翹起的某處,苦笑着搖搖頭。
兩人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冷戰,又莫名其妙地和好,反反覆復也算是情侶之間的情趣了,唯一的變化就是以前傅之卓獨自扮演付出的角色,完全是被動的一方,處於下風,而現在程蕭然也開始特別關心傅之卓,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而這時,陸津南也終於按捺不住,向程蕭然提出了見一見寶寶的要求。
程蕭然對陸津南並不討厭,反而還挺同情,聽傅之卓說陸津南和趙政徹底鬧掰,再無一絲一毫的可能,他心裏對陸津南就變成了欣賞,這麼果決利落的做法還真是令人生喜,他要重新和趙政相親相愛,那他就當自己的親爸只有程父一個了。
而陸津南的來意他也很清楚,除了看望他,看望恩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族人要和趙家全面開戰了,他自然要把程蕭然這邊安排好。
程蕭然見了陸津南,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想要怎麼對付趙家。”
他用的是“你們”,陸津南眸光微暗,若無其事地道,“趙家家大業大,違紀違法的子孫不少。”
程蕭然搖了搖頭:“這個辦法我試過,頂多給他們添添堵,況且世上是我們為異類的不知他們一家,我們弄死一個趙家,還能出現一個方家,一個陳家,所以讓族人回歸祖國,好好發展安居樂業,我們得干一場大的。”
陸津南目光灼灼:“什麼大的?”
程蕭然低頭輕輕笑了,眼神中卻滿是篤定,還有一絲絲狠辣:“世人不是因為男人生子特別少,才將我們視作怪物,視作殘缺品,要處置而後快嗎?但還有一句話叫做法不責眾,如果男人生子成為風氣,成為社會上普遍的現象,你覺得還有人會針對我們長夷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