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櫻花村
程蕭然並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該做的都做了,現在也即將離開了,再擔憂太多也沒有用,接下來就是去寢室收拾東西,之前他已經稍微整理過,基本都是不需要帶走的東西,最多的學習資料也都送給同學,程蕭然最後帶走的只有一小箱東西。
“咱們接下來就回山裡去?”程曉傑急不可耐地問。
程蕭然笑說:“你和我們一起回去?不用工作了?”
“嗨,這工作哪裏有咱們村重要啊。”
“我要給家裏買點東西,先去市區,然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直接坐動車回去。”程蕭然說。
他給家裏的父母還有已經出嫁的姐姐家各買了一件毛衣、一件羽絨服,然後買了一堆濱海的特產,主要是魚乾蝦皮紫菜這些,都是山裡比較少見的東西,為了感謝程曉傑幫忙,他還給他買了一身中等價位的正裝:“以後還要表哥做不少事,出門在外穿得體面點也能免去不少麻煩。”
這世道,先敬羅衣后敬人,穿得農民工一樣擠公交都遭人嫌棄,程曉傑這一身換上去,和程蕭然程暖暖一道走,三人如同一道風景線般,在車站候車的時候都頻頻有人側目,還有一看就是收入不錯的人搭訕。程曉傑是個自來熟,當即和人說起了家鄉的事,在他話語裏,三人就是小有成就的在外面取經回來的年輕人,現在要返回老家山區,為老家的發展做貢獻。
當然這是程蕭然給他設計的台詞,包括和陌生人交談這種事也是他交代去做的,既然要給櫻花村造勢,自然是越早開始越好。當即周圍的人們被這個話題吸引了,在看了櫻花村的照片(程蕭然在網上搜下來的,櫻花村的櫻花也是挺有名的,曾經也有人拍了照片發到網上去)后,紛紛覺得這麼個山清水秀景緻優美的地方這麼貧困實在可惜了,還有人表示就喜歡去這種地方渡假或者養老,然後各種給程曉傑支招怎麼發展山區,聽說是要在櫻桃樹上下功夫后,還表示真長出了櫻桃后自己想嘗嘗。
程蕭然默默地註冊了一個微博號“山城櫻花村”,讓程曉傑和這些人互相關注,等三個小時后他們下了動車,這個微博號已經有了上百個粉絲了。
“蕭然,這個真的有用嗎?”
“眼下看着是沒用,但以後櫻桃上市了,咱們再挨個聯繫過去,他們早先知道有櫻花村這麼一個地方,有我們這樣的三個年輕人,就基本不會懷疑真實性,到時候我們再郵寄些免費櫻桃過去請他們試吃,這些人就將成為我們的第一批客戶和免費的宣傳人員。”程蕭然淡定地說。
程曉傑眼睛發亮,翹起大拇指:“讀過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你這腦子到底怎麼長的?”
程蕭然性格謹慎,一旦要做什麼事情就會盡量萬全,走一步看三步,事情還沒開始就已經在鋪後路了,當年那麼多場演習和實戰的指揮他都是軍師級的人物,這點小事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到時候我們村子遍佈在外面的鄉親們也可以聯繫起來,給他們也郵過去,讓他們也幫忙宣傳。”當然還有更重要的意義,不過程蕭然也沒有一次性說太多,這些事慢慢來自然而然大家就能看出作用了,現在解釋也不過是為了安程曉傑的心。
三人從車站出來,搭車朝着山群的方向開,山城別的沒有,幾乎處處都是山地,的士到了山腳下,就得換乘中巴上山,慢騰騰地墊了大半個小時,就到了終點站。這個站口是個叫古陶村的村子,全村都是做陶瓷的,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政府專門給這裏弄了個項目,時常有人來這裏遊玩,還給拉了一個不錯的陶瓷公司專門來這裏收陶瓷,因而古陶村如今人均收入不錯,下了車看下去,四通八達的水泥路,一排排整齊結實的紅磚瓦房,既有鄉村特色,又處處可見現代化的痕迹,轎車、空調外機、筆直筆直的電線杆。
而櫻花村則在古陶村後面的一個山頭之後,因為水泥路只修到這一段,後面都是泥濘的山路,除了技術好的人敢騎個摩托車自行車什麼的,基本就是靠步行,走得慢一點就得兩個多小時。
三人走得夠嗆,當終於看到村落的一角時,太陽都快落山了。此時已經是國曆一月底,農曆也快過年了,山裡基本沒什麼顏色,山上光禿禿的只剩點草皮的,中間大片大片的田地里長滿了膝高的雜草,讓人看着可惜,房屋基本是聚在挨着山腳的地方,東邊一堆,西邊一堆,也有錯落在水田間的,倒基本也都是磚房,只不過沒有古陶村那麼整齊鮮亮,水泥路是幾乎看不見的,但供人行走的路也足夠平實寬敞,可見是勤於收拾的。
程蕭然順着蜿蜒向下的小路慢慢走入中央的田地區域,這裏看着可真像一個小盆地,三面環山,只有北面一個缺口通向更深的山林,他看着滿山光禿的樹木,心想這就是櫻桃樹了吧?迎面而來滿是凄冷和疏闊之感,但是這一切又是顯得如此安寧,田間還有一些人在伺候這個時節的菜,彼此間偶爾低低交談,聲音聽不清楚,卻更平添一分悠然之意。
程蕭然以前就很喜歡一個人在曠野上行走,或在山間獨行,那種靜謐空曠會讓他覺得很舒服,但星際時代,那種地方要麼是還沒開發的荒蕪星球,沒有人氣,更多的是孤獨冰冷,現在這種感覺正是他一直以來喜歡和追尋的。
“哎呀,你們找誰啊?”有人注意到三人的到來,穿得這麼鮮亮好看,不會是來玩的遊客吧?櫻花村閉塞,如今還留在裏面的人大多年紀大了,普通話也是講不好的,都非常局促和戒備,幸好程曉傑立馬喊了一聲:“王奶奶,大伯,陳六叔,是我,曉傑回來了,還有蕭然和暖暖。”
“哎呦,曉傑回來了,老四家的蕭然和暖暖也回來了,蕭然的事我都聽你爸媽說了,來來來,天氣冷,你們快先回家去。”說話的是程曉傑叫大伯的人,程曉傑叫大伯,程蕭然和程暖暖自然也是跟着叫大伯的,和其他人打過招呼,程蕭然三人就跟着這大伯往東頭程家走去。
程蕭然的家是一個四間大磚房圍着一個大院子,遠遠就看到煙囪里冒出灰白色長長的炊煙,被風吹斜了過去,走進一看,一個五十來歲身材矮小的婦女正在院子裏收被子,程大伯還沒走到就喊了起來:“老四家的,蕭然兩兄妹回來了!”
程母的被子都掉在了地上,慌忙迎出來,眯縫着眼看着程蕭然,拉着他的手就嗚嗚哭起來:“你這孩子,說休學就休學了,可把我和你爸擔心的!”又摸着他的臉頰胳膊連聲說,“又瘦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看完了程蕭然又一手去拉程暖暖。
“都站這做什麼?快進去,看把孩子臉都凍紅了。”一個粗礫而雄厚的聲音響起,程蕭然轉頭一看,院子外頭一個五十來歲兩鬢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個籃子走進來,籃子裏是一個還包着大葉子的花菜和一大把秋葵,他板著臉對程蕭然說:“你們回來得是時候,這是最後一把洋辣椒了,叫你們媽給你們蒸了吃。”
這秋葵又叫洋辣椒,北方並不多見,還是程蕭然的小叔從南方帶回來的,就因為聽說這個菜保健,對身體特別好,程父折騰了一兩年才把這東西的習性摸透,接着程家就年年種這個,原主也確實特別喜歡吃,但是因為這菜市場上特別賣得上價,除了留下來給程蕭然吃的,剩下程父都是要挑出去賣的。
過去的記憶一閃而過,程蕭然看着程父嚴厲之下的關切慈愛,心裏動容,上前扶住了他:“好,我在外面可就惦記這個味道呢。”
程暖暖撅着嘴湊上去:“爸你可這偏心,眼裏只看得到哥哥,我這麼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裏呢。”
程父對着女兒綳不住臉了,笑罵:“我不是說你們嗎?哪裏把你落掉了?大哥,曉傑,一塊兒進來吃飯。”
程大伯連連擺手:“家裏做了飯呢,你們一家先聊,晚上我再來坐坐。”程曉傑也連忙說先回家去,晚上再過來。
程蕭然扶着程父進屋,程家四間磚房,程父程母一間,程蕭然和程暖暖分別一間,剩下來那間一半是廚房,一般是吃飯待客的廳堂,程蕭然一進去就隔着隔間看到了一口大土灶,村裡進出不方便,大家用的不是土灶就是燒柴的爐子,誰也不會用煤氣,吃飯的桌子顯然是自己釘起來的,桌上還放着油燈,頭頂雖然連着電線,但燈泡不見了,只有一個燈頭孤零零地掉在那,程蕭然知道這是因為電費貴,而且燈泡什麼用壞了又要下山買,所以家裏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用燈泡照明,平時都是油燈蠟燭這麼過來的。
看到這一切,程蕭然致富的決心更加堅定,他雖然喜歡田園生活,也喜歡安逸平靜,但這必須是建立在富足和便利的基礎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