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二十分鐘后，當威斯特發現他的援兵不但已經出現在他需要的地方，還把自己男朋友一起帶了過來時，他其實並不算多麼驚訝。

梅林的魔法用處很多，起碼比起他曾經見過的形形色色的超能力，無論從殺傷力和實用性來說都毫不遜色。再加上兩人關係特殊，在自己身上放個追蹤魔法一類的玩意兒的確半點都不稀奇。再不濟還有查爾斯在，總有辦法將自己位置透露給法師。反正早晚都要被逮到，隱者大人現在只希望梅林能夠壓抑一下自己的火氣……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他感覺自家男朋友那個眼神的意思很可能是打算連他一起幹掉。

“啊，看來情況比我想得要好。”

摘掉墨鏡，看着空地上那幾個人來我往的人影，羅根一點也不着急着去幫忙。雖然這個三打一的場面看起來兇險，對方不僅有阿德萊德這樣能夠左右戰局的心靈能力者，還有幽靈和毒蛇這樣絕對難纏的幫手。但威斯特同樣也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貨色——自從第三次異變完成之後，少年的各項能力毫無疑問又上了個台階，抵禦五感剝奪的精神攻擊雖然費力，卻也不像當初那樣不堪一擊。再加上和復仇者聯盟那邊站在暴力頂點的傢伙們學到了近身戰的精髓，閃避技能滿點，想要真正壓制住他，這種程度的圍攻還是不夠看的。

顯然也認識到了這點。幽靈和毒蛇彼此對視一眼，一左一右的攻擊陣型瞬間改變，由擁有空間能力的黑袍少年扔出懸浮圈，眨眼便出現在威斯特身後。在隱者大人不得不回身抵擋的剎那，毒蛇同時欺身而上，伴隨着阿德萊德削鐵如泥的鋼鐵利刃，液態的毒液也霎時間從他口中噴出，劈頭蓋臉朝威斯特臉上壓去。

毒蛇之所以被叫做‘毒蛇’，就是因為他自身可以分泌蛇類一樣的毒液，無論是誰，沾上一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剛才威斯特不查之下已經中過一次招了，那條只不過是稍微被毒液濺上的胳膊直到現在都處於麻痹狀態，要是在被這一看就劇毒無比的毒液潑到，他恐怕立刻就要休克過去。

自然不可能讓這種情況發生。眼見威斯特沒有變招的打算，金剛狼也知道該是自己上場的時候。六根鋒利無比的利刃霎時間伸出，身影一晃，就從側面直直將毒蛇給撞飛了出去。而梅林動作甚至比他還要快，只一抬手，在瞳孔中閃過金色光芒的同時，阿德萊德射向威斯特後背的數十根鋒刃就像被透明的牆壁阻止了般，齊刷刷停在半空。

似乎愣了愣。碧眼女孩兒轉頭看了法師一眼，表情依舊空白，卻比先前多了點什麼，只一瞬間，就淹沒在一如既往的死寂之下。

“我還以為你們打算就一直站在那裏看着我被打死。”

在地上滾了圈，以防被幽靈的懸浮圈直接帶走。威斯特看了看正跟毒蛇打得不可開交的羅根，又看了看和阿德萊德對峙的梅林，幽幽嘆了口氣。

“那樣就省了我動手的工夫了。”

一眼就看見少年掠過的草地上一路撒上了不少艷麗的猩紅。法師怒極反笑，隨手一個切割咒朝碧眼女孩兒甩去，趁她飛起躲閃的空檔，立刻跑到威斯特身邊。單手緊緊勒着他的腰，幫他穩住身形。

“傷哪了？”

語氣明明沒有什麼起伏，但威斯特就是能聽出梅林現在很不高興。條件反射縮縮脖子，經驗告訴他現在最好還是實話實說，於是隱者大人也不曾隱瞞。

“被那小子捅了一刀。”

指了指自己後背，又指了指不遠處重新鑽出懸浮圈的幽靈，威斯特提起這事也挺鬱悶的。畢竟是一打三，就算他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躲開每一次攻擊，到現在只不過折了條胳膊留了點血，已經算是他超常發揮的結果了。

“很好。”

頓了頓，滿腔怒火終於有了個發泄的對象。梅林也不廢話，直接扔給隱者大人一個癒合咒語，捋起袖子就跟幽靈少年動起了手。

一位活了一千多年、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和一個年紀還不到二十歲、後天移植超能力的改造人干架會怎麼樣？

摸摸鼻子，完全不覺得梅林會在幽靈手上吃什麼虧——事實上，可能還是對方更需要擔心一些。威斯特索性也不再繼續關注，而是集中注意力，看向面前不知為何一直安靜凝視着這邊的碧眼女孩兒。

“阿萊。”

太過沉重的呼喚從舌尖悄悄劃過，雖然嘴上說著不會再被過去束縛，但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背負的罪依然沒有償還。

眉宇間一片漠然，阿德萊德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我知道你恨我。”

自嘲地搖了搖頭，威斯特抬起眼，第一次直視着女孩兒碧綠如新葉般的眼眸。他知道很多很多年前，這雙本該天真無邪的眼底曾經盈滿了怎樣的仇恨，也知道在如今看似平靜的空洞背後，依然隱藏着對自己本能的殺意。可無論如何，在真正了結這場橫跨二十年的恩怨之間，他還無法就這樣貿然為他們的相遇畫上句點。

“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償還，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毫不猶豫接受你給予的死亡。”

“但那會是在一切落幕之後。”

而現在，就像阿德萊德不屬於她自己一般，威斯特澤維爾也無法在這場戰役中置身事外。沒有看着易萊哲和他的野心從這世界消失，沒有看着‘高塔計劃’和由他基因改造的仿生士兵被完全毀滅，他絕不可能安心墮入平靜苦澀的永眠。

更何況，還有梅林。

腳下的碎石憑空浮起，身後樹林也無風自動。傍晚的餘暉從天邊傾落下來，卻在觸地的剎那被轉化成鋒銳的利刃。威斯特安安靜靜站在阿德萊德面前，目光專註而悲傷，明明在醞釀著只有在搏命時才可能全力以赴的攻擊，他周身卻沒有半點殺意。就像他曾在阿爾卑斯山陰暗潮濕的地底為女孩兒念出每一個溫暖的童話般，只有隨時光蔓延而來的溫柔永不止息。

直直凝視着威斯特湛藍如海洋的眼睛，凝視着那她再熟悉不過的淺淡微笑。阿德萊德展開身後數米長的鋼鐵翅膀，五感剝奪的精神攻擊鋪天蓋地而來，表情卻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曾經全心全意依賴過這個少年。

在那個漆黑無光的地牢中，只有他才是最清晰的。

她的世界，從來都只有他而已。

……

在加入了金剛狼和梅林兩個戰力之後，這片空地上的局勢就開始從膠着呈現了一邊倒的趨勢。

威斯特對阿德萊德自然不必說，防住了五感剝奪這樣的大殺器，剩下的近身纏鬥他當然不會輸給一個孩子。而梅林和幽靈那邊就完全是魔力和超能力的比拼，一個扔懸浮圈瞬間移動，一個念咒語幻影移形，再加上法師各種層出不窮的魔法，場面很快變成了梅林對對方的單方面碾壓。而金剛狼那邊從一開始就完全是一邊倒的局勢，羅根超強的自愈能力讓他根本不怕毒蛇的毒液，再加上有X教授遠程給他加buff，阿德萊德的心靈能力再接連拿威斯特和梅林沒辦法之後，也無法作用在羅根身上，倒讓他成了最快解決對手的一個。

“你們誰還需要我幫忙嗎？”

把利爪從毒蛇胸口抽出來，任憑那個金髮男人在自己身後頹然倒地。羅根看起來輕鬆極了，甚至還沒有盡興，抬頭盯着不遠處同伴的戰局躍躍欲試。

“謝謝，不需要。”

瞳孔中金光一閃，剛剛從懸浮圈踏出想要偷襲的幽靈彷彿撞上了一堵牆，吐着血朝後倒去，半天爬不起來，梅林臉不紅氣不喘地站在原地。先不說這一千前他經歷了多少，就算是在卡梅洛特也不是沒有打過架上過戰場殺過人，現在讓他來對付一個沒什麼攻擊力的傢伙自然不費什麼事。

而相比於他們的輕鬆，挑了個最不好惹的對手、身心同時備受煎熬的威斯特就沒有那麼迅速了。一個翻身躲開阿德萊德推來的利刃，隱者大人後退幾步，操縱着氣流想把女孩兒困住，卻因為顧慮太多，終究沒有成功。

“他沒用全力。”站在原地觀察了會兒，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威斯特處處留手，梅林微不可覺皺起眉，“為什麼？”

他見過威斯特戰鬥時的樣子，完完全全顛覆所有人的認知。正如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曾經非常中肯地評價過的，威斯特·澤維爾的戰鬥風格其實和他本人一樣，在正常的平靜表象下隱藏着絕對不正常的嗜血與瘋狂。別說留手，能夠死個痛快就算隱者大人心情好，但今天對着那個女孩兒卻突然如此反常，不得不讓大法師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我倒是稍微能猜到一點。”

摸摸下巴，金剛狼盯着半空中的阿德萊德看了會兒，表情若有所思，“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確實是那個人……那個整個變種人學校都知道，差點毀了威斯特的女孩兒。”

表情一愣，對於這種有歧義的表述由不得他不多想，法師臉色沉了下來。

而接下來羅根自言自語的嘟囔更是讓他把眉毛都打成了結。

“所以，同時面對小女友和小男友啊……這大概算是新歡舊愛齊聚一堂？”

——舊愛。

呵呵。

毫不猶豫抬手，一個魔法直接把背對着自己的威斯特甩進了水裏。梅林在所有人驚悚的目光中冷哼一聲，念起古老的咒語，只是剎那，一陣狂風就把揮着金屬翅膀的女孩兒吹出去很遠。

“梅林？”

目瞪口呆看着剛剛還跟自己不分上下的阿德萊德掉進樹林深處，威斯特坐在溪水中，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清醒了嗎？”

抬起手，一股清澈的溪水隨着他的動作暴起，劈頭蓋臉把威斯特淋得了個通透。法師死死盯着被澆了個透心涼的少年，語氣聽上去一如既往平靜，卻不難發現其中暗藏的危險至極的怒火。

“如果我不攔你，你是不是真想死在她手裏？”

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緊。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和少年在卡美洛特爆發的第一場爭吵，了解威斯特如梅林，自然能夠明白阿德萊德在他心中究竟佔據了一個怎樣的位置，也能夠一眼看出隱者大人所做出的決意。

他知道自己無法插手。無論再怎麼不甘，那都是屬於威斯特的過去。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我……”

答案從來不曾改變，卻並不適合從他嘴裏坦誠地說出。威斯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求助般看向羅根，卻發現金剛狼竟然完全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半點都沒有想幫他解釋點什麼意思。隱者大人默默抽了抽眼角，萬般無奈之下，也只能先安撫住快要把他吃了的大法師再說。

可是——

當他們發覺危機已經悄悄逼近時，一切都太晚了。

或許是第一面對這樣的對手，確實低估了改造人的抗打擊能力，重創幽靈之後也沒想到他還能爬得起來。就在梅林劈頭蓋臉教訓威斯特之時，原本已經被打懵的黑袍少年同時搖搖晃晃撐起身子，掙扎着用出最後一絲力氣，在法師背後展開了懸浮圈。

而與此同時，樹林深處，也響起尖銳的破空之聲。阿德萊德伸開數米長的金屬翅磅，朝他們所在的方向呼嘯而來，速度快得只剩殘影。

“梅林——！！”

因為被自家男朋友一巴掌拍進了水裏，此時離法師還有一段距離，而這個局面實在是來得太過危險。威斯特來不及打散懸浮圈，只能抬起手，一簇水柱衝天而起，在半空凝結成鋒利的冰棱，直直朝幽靈的胸口刺去。

而羅根也反應極快，在身後阿德萊德襲來之時就已經轉身迎擊，卻只來得及打落那密密麻麻朝自己而來的利刃，無法阻止女孩兒如旋風般從自己身邊掠過，對梅林和威斯特作出同樣的攻擊。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威斯特的冰棱準確穿過幽靈的心臟之時，身後四根來自碧眼女孩兒的金屬羽毛也毫不留情洞穿了他的胸口。倒映在那雙逐漸黯淡的湛藍眼眸中，是梅林最後看向自己帶着震驚的目光，只一剎那，就被阿德萊德整個人狠狠撞在身上，向後栽進幾乎消散得看不見的懸浮圈裏。

他們從原地一起消失了。

而流過這片林間的清澈溪水，已被鮮血染成刺目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