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魚薇趕緊擦擦眼淚,把黃色便簽紙塞進大衣口袋,祁妙剛好興沖沖地進來,手舞足蹈:“尾巴,這裏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跟你住在一起么?”
祁妙只顧着欣賞陽台上的粉藍色花瓷磚,並沒注意魚薇眼睛紅了,魚薇低頭回道:“阿姨同意的話,我搬進來后你周末可以來過夜的。”
撅撅嘴,祁妙似乎不太滿意:“我為什麼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
她這話說的有點孩子氣,魚薇盯着那盆杜鵑,她見過媽媽之前養過太多盆枯衰而死的,看見花難免會想起人,人和花一樣,生老病死。母親去世后,七喜七怕的最後一條像是成了一個永遠的謎團一樣擱在她心裏,直到步霄告訴了她,補齊了圓滿的七條,而他那句“永遠不死的杜鵑花”,是真的說進她的心坎里了。
“這世上沒有人會一直在一起的。”魚薇情不自禁地說了句十分老成的感慨。
她只是有感而發,可沒成想祁妙卻記在心裏了,一直追問為什麼,魚薇覺得跟她說什麼生離死別著實太摧殘她的天真,就隨口說說:“就像畢業了,萬一我們不在一個城市,就要分開一段時間啊……”
這下可好,祁妙整個人都蔫兒了,估計她還真沒想到過這個問題,魚薇這麼一提,讓她看見了分離的可能,她這人心眼太實在,眼前只有一樁事的,到了周一還一直記掛着。
早自習,一片朗朗讀書聲中,祁妙的小紙條傳了過來,因為離得遠,還經了步徽的手遞到魚薇手裏,魚薇一看,紙條上密密麻麻的寫滿小字,祁妙說一定要努力學習跟魚薇考一所大學,以後永遠當最好的朋友,魚薇看了,心裏又暖和又酸楚,想了想,提筆回了八個字。
步徽幫她把紙條傳回去時看了一眼,魚薇秀雅的字跡寫了很短的一句話:“感情若真,不會走散。”
他蹙蹙眉,盯着這八個字看了一會兒才幫她把紙條遞出去,可不知怎麼了,這八個字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腦子越纏越緊。
周一早晨照例開班會,皮蛋口沫橫飛地在講台上講話,忽然點名表揚起步徽,說他自從跟魚薇做了同桌,各科成績進步得飛快,說著說著還說嗨了:“這還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整個教室頓時起鬨聲四起,步徽表情很不自在,臉微微發熱,耳朵都紅了,可他朝着魚薇看了一眼,卻發現她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他早就發現了,魚薇最近經常出神,這還不算什麼,他一直猜她對自己有意思,可魚薇表現的卻很冷淡,上次還把他的手機號給了傅小韶,他就算主動找她問題目,講解完了,她一個字也不跟自己多說……
步徽越來越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中午魚薇把祁妙留下了,因為傅小韶邀請她倆去學校後面的小吃街,她要請客吃飯。
擁擠熱鬧的小餐館裏,三個女生坐了一桌,點的煲仔飯紛紛端上來,魚薇幫祁妙用起子開了瓶汽水,插上吸管遞給她,就聽到傅小韶很是失落的發言。
話題自然是步徽,魚薇默默聽着,看見傅小韶用筷子扒拉了一下豆豉排骨道:“步徽說他要去英國留學,興許下學期就不來學校了,我可怎麼辦啊……”
魚薇聽到一愣,但隨即想想這樣也好,對步徽現階段的成績來說,算是最好的打算,只能安慰了傅小韶幾句。
祁妙倒是現學現賣,對她說道:“沒關係的,感情若真不會走散!”
傅小韶聽了倒是更傷心,咬了口排骨放回碗裏:“還感情,步徽根本就不把我當回事,別說走散了,根本就沒走在一起過。”
祁妙咂咂嘴,低頭吃自己香噴噴的田雞飯去了,她一開吃基本上是心無旁騖的。
“魚薇,上次你說你也有喜歡的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傅小韶倒完苦水,聊起了她的事。
魚薇心裏微微鈍痛,猛地一想起步霄,她甚至有點窒息,已經超過兩個星期沒見過他了,他是真的不管自己了。
“他是……”魚薇腦海里忍不住地浮現他耀眼的笑容,稜角分明的側臉,想着步霄是怎樣的人,聲音有點哽住:“他是個很瀟洒的人。”
傅小韶瞪圓眼睛:“他長得很帥嗎?”
魚薇點點頭,但他在她眼裏已經不能簡單稱為“帥”,而是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傅小韶又問了很多,問魚薇有沒有告白,對方喜不喜歡她,問到最後連祁妙都放着田雞飯不吃,滿是好奇地聽着,魚薇有問必答,只是堅決不說是誰,最後傅小韶問她喜歡那個人喜歡到了什麼程度,魚薇才斟酌起來。
什麼程度她真的沒計算過,魚薇想了好一會兒,好像只有這種表達,才能讓別人明白。
魚薇低下頭,眼神平靜而鎮定的,慢慢說道:“如果需要我替他死的話,我一秒鐘也不會猶豫。”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傅小韶愣住了,祁妙目瞪口呆,手裏的勺子都掉了。
這星期周四、周五要期末考試,從周六開始放寒假,大部分人都心浮氣躁、焦慮不堪的時候,卻是祁妙每次臨陣磨槍的好時候,其實魚薇還挺佩服她一點的,就是她越臨近考試越專註,一用功起來什麼也看不見。
果然吃完午飯回來,她一下午都埋頭做題,一直做到晚自習,還拉着自己坐到前排給她惡補物理,魚薇有點為難,畢竟她答應了要幫步徽的。
誰知他倒挺無所謂,聽她說要去第一排坐,就淡淡地點點頭,魚薇去了前排回頭看他時,他正好也看向自己,神色涼涼地看了她兩秒,眼睛就轉移開視線,低頭寫作業去了。
祁妙用起功來根本沒有時間概念,夜自習結束又拜託她講了道大題,最後保安上來催着關燈,她嘴裏還嘟囔着各種公式,邊收拾書包。
魚薇跟祁妙出教室的時候,身後燈光熄滅,整排走廊都漆黑一片,朝前走了幾步,魚薇看見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從角落裏晃出來,背着單肩斜背包,穿着黑色羽絨服,頭髮有些凌亂,一看就是步徽,隨即飄來濃濃的煙味。
他身後跟着李鶴人和強電,看見她和祁妙走過來,看了她倆一眼,就轉身下樓了。
“他們居然窩在這裏抽煙。”祁妙思緒被煙味吸引,終於從數學題上扯了回來:“不學好。”
魚薇一直知道步徽抽煙的,偶爾在校外看見他跟幾個男生圍在牆角吞雲吐霧,他的桌洞裏也曾掉下來一盒紅雙喜被她看見。
下樓走到停放自行車的棚子前,魚薇停下來等祁妙去取車,剛站定一會兒,步徽推着車走了過來,走到她身前的時候,她想了想,叫住了他。
“步徽。”聽見她叫自己名字,步徽猛地停了動作,站住腳朝她看去。
魚薇覺得今晚沒看着他自習,有點擔心,還是打算提一句:“聽說你要去英國留學了?”
黑暗裏,步徽神色微微一頓,隨即滿不在乎地點點頭:“嗯,幹嘛?”
他想着難不成這個女的“假正經”裝不下去了,想開口留自己,結果聽見魚薇說道:“那這次期末考是你在學校最後一次考試了,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績。”
步徽聽到這話瞬間瞪大雙眸,看了魚薇一眼,想着她不僅假正經,簡直就是假正經的最高級別!
聽得他心氣不順,步徽打算蹬上車就騎走,結果身後祁妙推着車出來,朝他脆甜甜地說了句:“強電說他拉粑粑去了,讓你等他。”
步徽嘆了口氣,只能因為好哥們臨時起意的一泡屎停在原地,看着魚薇跟祁妙走出校門。
天色愈發黑沉,等了一會兒,步徽才看見強電跟李鶴人一起推着車走來,罵道:“你拉屎把腸子拉出來了?”
強電笑眯眯的,窄框黑色眼鏡下的小眼睛閃爍不停:“徽哥心情不好?”
步徽懶得搭理他,這時剛要把車騎出去,忽然聽見叫喊聲,在濃濃夜色里,校門外衝進一個小小身影,正是祁妙,她看見他們三個就大喊起來:“步徽!快來救救尾巴,她被流氓堵了!”
那一瞬間,步徽聽見祁妙破音的尖叫聲,一陣心驚肉跳,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麼時,他瞬間臉都白了,飛快地騎上山地車朝外沖。
魚薇正被三個滿身酒氣的小混混團團圍住,她和祁妙剛才先是被言語調戲,看見形勢不對的時候,她狠狠推了一把祁妙,讓她騎車去找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此時她已經被圍着,步步後退到學校外牆邊上了,她想着要是他們動手動腳,她就扯着嗓子喊救命。
但還好,下一秒,她就看見步徽他們三個男生騎車從校門裏沖了出來,步徽衝到她身邊時,一把把車子丟在地上,大步走過來,揪住其中一人的后衣領扯開,厲聲罵道:“你丫調戲誰呢?”
畢竟是一米八幾的個頭,雖然還是學生,但步徽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三個小混混的注意,接着李鶴人和強電也丟開車子沖了過來,扯領子推搡着剛罵上幾句,雙方就開打了。
一時間情況混亂,魚薇還是第一次離鬥毆現場這麼近,冷靜下來趕緊摸手機報警,可是電話還沒通,忽然一個眼尖的小混混看見她報警,朝她撲過來,還沒碰到她,被步徽猛踹了一腳,身子趔趄栽倒,但因為顧着魚薇,步徽瞬間被身後一個人揮拳砸中。
魚薇怕增添麻煩,很聽話地跑開去打電話報警,不多時,祁妙帶着兩個學校的保安跑了過來,掏出了電棍,局面瞬間就被控制住了,變成雙方言語對峙。
於是當晚,魚薇有了第一次去派出所的經歷,但還好,並沒有電視裏演的那麼嚇人,警察一看他們幾個背着書包的學生樣子,還有幾個未成年,再看另外三個渾身酒氣的小混混,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又沒有人受重傷,做完筆錄就讓他們各自打電話叫家長來接。
魚薇自然沒人可叫,就干坐着,聽見步徽拿起手機,通了之後喊了聲“四叔”,她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步霄馬上就要來了……
時間忽然變得漫長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魚薇一直很不自在地坐着,期待又忐忑。祁妙先被爸媽接走了,她跟她告別後,派出所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停車聲,魚薇呼吸一滯。
門外的情況在屋裏看的一清二楚,濃濃夜色里,黑色奧迪停穩,接着熄了火,車門打開,一道高而挺拔的身影倏忽閃現時,藉著屋裏傾灑而出的光,魚薇在看清步霄稜角分明的臉時,當場愣住。
他的樣子變了,而且變化很大。
魚薇不敢置信,只能目不轉睛地看着步霄,看着他一點點走來,他的每個變化都被她看在眼裏。
步霄瘦了些,還剃短了頭髮,臉型和五官全部露出來了,眉間的野性和鋒芒更加耀眼,五官更分明,目光更有氣勢,越發顯得眼底那絲痞壞無處可藏,眉梢眼角全散落着淡淡的壞笑。
他抬起頭時,恰好邁進門裏,幾乎是在一瞬間,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她其實想過很多種再次跟他見到的場景,無一不尷尬,要麼他會對她冷淡,要麼他會迴避視線,可現在他真的忽然出現了,僅僅一個眼神,魚薇就懂了,他對自己一絲一毫沒有改變。
步霄抬眸的時候盯住了魚薇,把煙從唇畔拿開,接着他慢慢勾起唇角,一點點露出笑意,直到唇邊浮現兩個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