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命里缺你1
“七尾,該醒了。”
耳畔的聲音虛無縹緲,漸遠漸弱。
七尾置身在漂浮環繞的雲霧之間,觸目望去,滿眼都是無休無止的白,看不到盡頭。
她茫然地迴轉身子,恐懼,壓抑,她不停地奔跑着,想撕破這慘淡的白,尋找逃離的出口。而這個世界根本就像一個沒有邊際的牢籠,她逃不掉躲不開,她絕望地跪坐下來。抱着膝蓋默默垂淚。
“七尾,醒醒,快醒醒!”
依舊是那個聲音,她仰着腦袋,連呼吸都不敢大口呼吸,屏着氣,探尋聲音的來源。
在七尾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撕開了一道口子,大片的光亮頃刻間涌了進來,將所有的霧氣驅散乾淨。這抹白光太過耀眼,七尾不自覺抬手捂住了雙眼避開。
等她再度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仍舊躺倒在熟悉的房間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她依舊還是被打回原形的狐狸。
七尾強撐着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動彈,她這才發現自己置身在金光浮繞的陣中,她熟悉的師父師兄各居一隅,將她困在陣眼中心。
大概是見七尾清醒了,四方的道長們同時撤力解陣。
沒有外力的干擾,七尾所有的感官都恢復了正常。胸口悶得撲通千斤的巨石壓着,四肢百骸像被滾輪碾過,呼吸也困難,也沒有辦法移動自己。
“七尾。”清遠把七尾從地上抱了起來,放輕了力道,輕撫着她背上的柔軟的皮毛。
“我是不是着了魔?”七尾安靜地躺在清遠的腿上,一動不動。
能讓他們擺出招魂陣,七尾基本已經猜到自己先前經歷的所有都是心魔操控的幻境。
清遠沉默着不說話,另外的道長也安靜地退出了房間。
“師兄,我見到清衍了。”七尾眼角滾落一滴淚水,“我以為可以像那樣無窮無盡地輪迴,永遠和他在一起的,可是……”
七尾哽咽着,尖利的爪子死死摳在清遠的道袍上,“就算是幻境也是好的。”
“你會死的,七尾,如果我們再不喚醒你,你會死的。”這幾世輪迴的幻境幾乎耗盡了七尾所有的元氣,要不是他們及時擺出招魂陣,七尾也許連最後一口氣都保不住了。
“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七尾心裏難受得就跟刀絞一樣,忍受不住泛起的酸澀,泣不成聲。“我不想成仙了,不想無休無止地修鍊了,我只想要他。”
哪怕千年靈力盡毀,七尾也不想像現在這樣動不能動,苟延殘喘地活着。
清遠嘆了口氣,安慰的話梗在喉嚨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七尾放回床上,交代看護的小道士好生照料,自己背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好像只要走慢一步,他就要憋不住垂淚了。
脫離了幻境,七尾總是整晚深受夢魘纏繞之苦,閉上眼就會回憶起曾經經歷的美好時刻,而再美好的一切都會被黑暗和恐懼吞沒。
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刻,她總是凄涼地蜷縮在床上,胸腔那顆跳動的心,想被無情地凌虐一般,痛到無法呼吸。
清遠和清池總是日隔一日來為她輸送真氣,為了能讓七尾恢復得快一些。七尾那幾近乾涸的內丹猛的承受真氣的注入,瘋狂地喧囂着在她體內作亂,只要七尾堅持不住這種燒心的痛,隨時都將爆體而亡。
灌輸真氣的效果並不理想,七尾還是日益衰弱下去,瘦得隔着皮毛能以肉眼看到整齊排列的肋骨。
即使道長們把她的元神招了回來,可終究沒能保住她的性命。
七尾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反倒是鬆了口氣,“師父,師兄,你們說我轉世輪迴之後,會不會再見到清衍?”
會吧,但願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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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最是昏昏欲睡的時候,七尾撐着腦袋,鑽研着怎麼才能創新出新的甜品來。
門口懸着的風鈴被輕微撞擊,發出極其清脆悅耳的聲音。七尾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朝着門口微微鞠躬,甜甜地喊了聲“歡迎光臨”。
這個唯一的顧客懶散地將手插在口袋裏,剛跨進店門的腳步頓了下,抬起眼盯住那被他撞得搖擺的風鈴。
七尾的風鈴掛得很高,一般人要伸手才能觸碰到它,而這個從她身邊擦身而過的顧客,卻是很輕易的碰上了它。
這……身高得有一米九吧,典型的腰以下全是腿啊。
七尾瞥了眼仍舊不緊不慢晃動的風鈴,快步從吧枱上取了菜單安放在他的面前。
“請問您需要點些什麼?”
明明是每天要說上無數遍的話,這會兒說出口竟然有些緊張的輕顫,七尾咬了下嘴唇,提起勁兒來,像平時一樣綻出一抹燦爛的笑。
“清咖不加糖,謝謝。”他把菜單推回給七尾,說話時抬起頭看向她,明明冷峻的掀不起一絲波瀾的臉龐,映在七尾的瞳孔里,卻像加了柔光一樣。
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拍,七尾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氣,從他手裏接過菜單。
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手指,溫熱的,似乎帶了層薄繭,她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感受,兩人都各自抽回了手。
“請稍等。”七尾快步衝進吧枱后,背過身去摸了下自己燒紅的臉。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那不靠譜的老道士送的風鈴真這麼管用?
七尾極力按捺住心中的一點小小的騷動,流暢地將咖啡豆倒進咖啡機里細細研磨,總感覺自己更加用心了幾分。
深褐色的液體注入咖啡杯中,七尾光顧着偷瞄坐在角落的那個男人了,一下不小心溢了出來,燙紅了手指。
七尾甩了甩手,深知沒用冷水沖一下,隨手抽了張紙擦去水漬,便把咖啡杯放在托盤裏,順道還加上了一小塊藍莓蛋糕。
不過,看他那樣子應該不太喜歡這種甜膩的味道吧?
她想了想,把藍莓蛋糕撤出來,換了蜂蜜乳酪蛋糕,這才滿意地托着托盤走過去。
“先生,您的咖啡。”七尾笑盈盈地端着咖啡被放在她的面前,再是蜂蜜乳酪蛋糕。
在他開口之前,七尾率先張嘴解釋,“這個蛋糕是送的,請慢用。”
說罷,七尾夾着托盤落荒而逃。
只是背過身跑開的她,沒看到那人嘴角轉瞬即逝的笑意。
店裏又恢復了剛才的寧靜,七尾躲在吧枱後面,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瞥過去,儘管她已經很克制自己了,還是拗不過內心小小的衝動。
他在店裏坐了很久,久到七尾親眼看着他翻完了一本《讀者》,她思忖着怎麼才能巧妙地問他要個聯繫方式,門口又出現了一人。
進店的女子穿着很時髦,妝容也是艷而不俗,乍一眼看過去,那是絕對的美女。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徑直走向角落裏坐着的那個男人。
從七尾這個角度看過去,滿眼只有她栗色大波浪卷的長發垂在腰間,黑色的荷葉裙,每走一步都抖出一層好看的漣漪。
完了,名草有主了!
七尾剛剛才燃起的一顆充滿鬥志的心,一下子就被天賜的涼水潑得心飛揚。
情路已經這麼艱苦了,七尾不能再放過財路,她再一次那些菜單過去,強壓着心裏熊熊燃燒的妒忌之火,還得表現出一幅特甜美的模樣。
那女子也高冷,看也不看菜單,也不抬頭,就冷聲冷氣地說了聲,“卡布奇諾。”
這恨不得鼻孔朝天的姿態擺給誰看哪,七尾忿忿地暗自吐槽,而表面上還得軟聲軟氣地應下來,“好的,您請稍等。”
他們談話的聲音並不小,甜品店裏也安靜,七尾就算沒有聽牆角的想法,這會兒也聽得差不多了。
據她剛剛聽到的信息,這倆人感情是來她這兒相親的呀,而且目測談得並不是很愉快的樣子。
等一下,他們不愉快,為什麼七尾心裏那麼爽呢?
冷不丁從咖啡機上的倒影中看到自己蕩漾的表情,七尾差不多知道這回真的被一個初次見面的顧客給迷倒了。
她什麼時候變成了顏控了?
不過顏控的話,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七尾才剛做完卡布奇諾送出去,那個匆匆而來的姑娘又匆匆離開了,她茫然地站在桌前,整個人有點懵圈。
“沒事兒,我一起買單。”安坐着的男子一點都沒有被獨自撇下的尷尬,反而悠然自得地靠着椅背,手裏握着小勺輕輕攪拌,抿了一口早已冷卻的清咖。
“好的。”七尾關心的顯然不是卡布奇諾的問題好不好,但是正面看向他的時候,就是沒來由地犯慫。
他從錢夾里抽出一張紅色的紙幣遞給七尾,“不用找了,謝謝你的蛋糕。”
他無意間勾了下嘴角,甚至不能稱之為笑,七尾還是感覺自己半天命都被勾走了。
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到門口了,風鈴一次清脆的響起,七尾掐了一把自己腰間的肉。
握草,還沒勾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