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公子
七月灼熱的陽光將地面烤的發燙,茶樓里放着解暑的冰塊。夏瑤卻覺得自己好像被是被丟棄到遙遠而又荒涼的沙漠裏一樣,渾身上下都在叫囂着——熱。
那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難以言喻的燥熱。
夏瑤死死的盯着書生的臉,似乎要憑此將這張臉記在心底,刻畫在自己的心上。
她的眼神太過刺目,書生忍不住朝後縮了縮,支支吾吾道:“我……我可以走了嗎?”
夏瑤晃神了幾秒,才露出一個明艷而又委婉的笑容,“當然可以。”
彷彿她與他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周圍的人群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隱隱感覺到——這個被誣陷的少女,好像有什麼發生了改變,變的更好看了似得。
阿九得到夏瑤的點頭,伸出手在書生痛苦的嚎叫里快速的將他被卸掉的手腳給接了回去。
書生手腳一得了便,心虛的朝夏璃那裏瞄了一眼,就慌慌張張的跑路了。
夏瑤剛剛朝阿九再度道謝,就被一旁的夏璃強作鎮定的拉着要回家。
家裏的馬車等在外面,經過了突發事件,夏瑤確實有些疲勞了,她大聲的朝樓上笨拙重複之前說過好幾次的話,“這一次真是多謝公子,小女子姓夏,不知公子貴姓?公子這番舉動,小女子真是感激不盡。”
夏瑤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明明還沒有見到人,只是聽了一個聲音,她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下了迷藥的少女,這顆心,整個人都朝樓上那不知名的公子靠去。
等了半響,樓上沒有絲毫回應。
夏瑤輕抿着唇,嘴張了又合,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後都化為一聲嘆息,跟着早就等的不耐煩的夏璃朝屋外走去。
屋裏屋外,全然是兩個世界。夏瑤的右腳剛剛跨過門檻,一陣陣熱浪就撲面而來,而就在此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卻回應起夏瑤剛剛的問題——“原。”
只有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夏瑤迷茫的轉過頭,如果不是周圍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呼,她甚至以為這隻不過是自己的臆想。
“好了。”夏璃焦急又帶着幾分嘲諷的催促着夏瑤,“名字也得到了,還不走?你是想就留在這裏嗎?”
夏瑤轉過頭看了夏璃兩秒,才撇過頭神色不變的回應道:“姐姐說笑了。”
夏璃從嘴巴里發出不屑‘哼哼’聲,她現在最主要的目的是趕快把之前跑走的書生解決掉,不然難保會不會被人查出什麼。因此夏璃也不想繼續在這裏和夏瑤糾結。
外面的馬兒和趕車的小廝都躲在陰涼地休息,一看自家小姐出來了,就趕忙的出來,獻媚的彎着腰討好道:“大小姐您這是要去哪?”
夏璃在自己的貼身婢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吩咐道:“回府。”
僕人得了口令,立馬就朝夏家趕去。
夏瑤和夏璃坐的不是同一輛馬車,比起夏璃那一輛的精緻細美,她所坐的馬車只比那些下人的車稍微好上那麼一點。
臨走之時,夏瑤忍不住朝文人館的二樓瞧上一眼。這一眼,就讓她感覺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不停的跳着。
二樓站在窗邊的男子,一頭長發高高挽起,面如冠玉,眉眼含笑,瞧到夏瑤正看着她,還禮貌的朝她露出一個微笑。
只這一個動作,就讓夏瑤確定,他就是之前幫助自己的原公子。
夏瑤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然後在車夫的催促下不得不上了馬車,離開此地。
馬車在行駛的路上難免顛簸,夏瑤用手扶着釘死了的小四方桌,心裏卻雜亂無章。
她一方面想着今天見過的原公子,一邊又想着夏璃拉簡單粗暴的計策。
她如今來到這個世界也不過幾天的時間,就被夏璃這樣陷害,夏瑤打聽過原主的性子,一個字——軟。
那就和麵糰一樣,任別人捏在手裏。
明明她也是嫡女,過的卻比庶女還不如。
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將今天的事情帶入到原主的身上,那原主今天恐怕就毀了。
正在這時,馬車忽然一陣晃蕩,夏瑤一個不察,直直的就撞上了前面的桌子。
她忍不住掀開帘子,低聲詢問道:“這時怎麼了?”
夏瑤就算在家裏再不受寵,那也是正正經經的嫡女,他們這些下人平時就算在不尊重她,但萬一她真的有什麼事,像他這種低賤的下人卻難保不會被老爺拿出去發賣了。
因此趕車的男人也是一肚子火,他揮着手裏的馬鞭,朝前面擋路的人叫罵著:“你這個小兔崽子,走路不看路嗎?快給爺爺滾開。”
夏瑤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人穿着髒兮兮的麻布衣裳,腳上穿着破落的草鞋,頭髮亂糟糟的混成一團。
現在這個人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夏瑤神色古怪,她這是遇到了古代版碰瓷??
車上的馬夫顯然也和夏瑤想到一塊去了,這人正好擋在馬路中間,如果不將他挪開,這馬車就走不了。
周圍鋪子裏的人都站在門口瞧熱鬧,馬夫只得滿臉的不耐煩的下車,一把將人給拉了起來,“喂!你給我醒醒,我這車可沒撞到你。”
這一拉,就壞了。
從肩膀處露出一段小小的帶子,夏瑤很清楚,那不就是古代的肚兜嗎?
而肚兜,不就是給女人用的嗎?
馬夫明顯也看到了這一根細細的線條,他頓時將手一松,髒兮兮的女人與路面發出碰的一聲響。
馬夫手足無措的朝夏瑤求救道:“小姐……這……”
夏瑤挑挑眉,面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將人家姑娘撞了,還不快送到醫館去。”心裏卻總覺得之前發生的事情和眼前這一幕認人倍感熟悉。
馬夫咬咬牙,苦着一張臉,“小姐,她一個姑娘家的,我這一個大老粗,這這…………”
夏瑤之前也不過是惡趣味發作,為難為難馬夫罷了,她看了兩眼小乞丐那髒兮兮的衣服,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擺擺手,“先將她抬到轎子裏面,我們把她送到醫館去。”
馬夫顯然也知道‘夏瑤’不過是個軟脾氣的人,因此心裏詫異了一瞬間,就小心的拉着小乞丐的兩個胳膊,將她搬到轎子裏面了。
周圍的人都在納悶,這是哪家的小姐,怎麼這般好心?
夏瑤的乘坐轎子並不大,兩個人在內難免顯得有些擁擠,她小心的縮成一團,用手絹捂着口鼻,妄圖隔絕掉從小乞丐那邊傳來的餿臭味。隨着馬車的顛簸前進,小乞丐發出一聲極輕的□□,然後緩緩的睜開的雙眼。
“你……”夏瑤剛想說點什麼。
小乞丐就一個餓虎撲食,雙手齊動的將小桌子上那一盤散亂的點心不停的往嘴巴里塞着,就連掉到桌面上的也沒有放過。
夏瑤看的胃裏都在犯噁心,那盤綠豆糕她最開始上車時吃過一口,不僅乾巴巴的,沒有絲毫的綠豆香,還犯這一股古怪的怪味,也不知道放了幾天的東西了。
“這個是……壞的啊!等一下人吃壞了。”夏瑤想伸手去拉奮力吃食的小乞丐,但是又礙於對方身上沒一塊乾淨的地方而遲遲不敢下手。
夏瑤不是一個潔癖的人,但是這卻不包括看到一個頭髮都長了篩子的人就能毫無障礙的接受。
小乞丐聽到夏瑤的話,停頓了一秒,就繼續不停的往嘴巴裏面塞,一邊大口大口的吃着,還一邊從嘴巴里擠出幾個字,“……沒…沒事…的……”
夏瑤見此,嘆息一聲,這恐怕是餓壞了,乾脆就由着她去了。
外面的馬夫隱約聽到車裏的動靜,大聲的詢問着,“小姐……我們這還去醫館嗎?”
夏瑤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裏面可憐兮兮的只有幾塊碎銀子,這就是她全部的家當,又看着生龍活虎的小乞丐,“你的……身體沒問題吧!需要去醫館嗎?”
“嗯嗯?”小乞丐將最後一點點心沫塞到嘴裏,兩個腮幫子像藏食的倉鼠一樣鼓起,看起來反倒有幾分可愛,“不…不用…不用…”她不停的搖着頭,“……我其實……其實就是……餓的。”
“真的不用。”夏瑤將目光放在她被抽出紅印子的手臂上。
她的手往後面一縮,將口裏最後一點食物咽下,“真的不用,不過是日頭太大,我又餓久了……才暈倒的,真是給姑娘添麻煩了。”說到這裏,她臉頰有些發紅,所幸隔着一層黑灰,外人根本就看不到。
“沒事。”夏瑤擺擺手,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你沒事就好。”
夏瑤並不是一個好人,她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最普通的人之一,能夠在不大損害自身利益的情況幫助別人,她還是很樂意的。
小乞丐看她和善的樣子,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了一圈之後,小聲的開口祈求道:“不知道姑娘的身邊缺不缺僕人。”
然後在夏瑤驚訝的目光中,她慌忙的補充道:“我……我會繡花,也會做飯,我可以不要工錢,只要姑娘你能讓我吃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