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紅魔大法好

“談談可以，不準激動。”婦人和他相濡以沫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叮囑了幾句後起身與奎羅斯一起出去了，整個病房裏只有胡安和弗格森安靜地對視着。

老實說，爵爺突然點名談話，胡安是一點都不吃驚，甚至是理所應該，他唯一意外的地方是這場談話居然來得如此之晚——

在剛到曼聯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被叫過去深聊的準備，可是半個賽季過去了，爵爺對於他的退役沒有一點過問的意思，這讓他輕鬆了不少。

而一想到這半個多賽季，因為老人的體貼而受到各種照顧的胡安，已經做好了回答他任何話題的準備。

然而爵爺只是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人，眨眨眼。

“胡安，你真的不想再上場踢球了嗎？”

胡安愣了愣，不禁失笑。“我以為您半個賽季前就會問這樣的問題呢。”

“我是早就想問的，可是你剛來的時候，任誰都看得出你已經對足球心灰意冷。”爵爺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別站着了，坐過來離他近一點，“我很怕當時隨便提起什麼，真的會讓你因此而崩潰。”

胡安有些發愣，眼前的老人直覺超乎尋常地敏銳，他那時候的確有一種想放棄足球的疲憊感。

“不過我似乎有些小看你了。”說到這裏，爵爺也有些欣慰，“第二天看見你和克里斯蒂亞諾站在球場上訓練，我就知道你已經暫時走出來了。所以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復出？”

本身無可辯駁的實力、精準毒辣的眼光、良好的心理調節能力、還有強大的環境適應能力，而且還退役了，有這樣的人才不上場踢球真的浪費了！

“……先生，我是因傷退役的。”胡安很是無奈，他入職的時候明明已經帶來了退役證明，不然的話卡靈頓根本就不讓他進的——這個年紀的人更像是到曼聯來自我推薦的球員吧？

“真的？”爵爺意味深長地反問，沒戴眼鏡的老人在這一刻冷靜地看着他，胡安只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只能低頭，聽着爵爺的聲音緩緩說道。

“也許你在到曼聯時的確是打算就這麼‘因傷退役’的，可是克里斯蒂亞諾改變了你的想法——第二天早晨，你就能陪他在球場上進行高強度的訓練了，這對‘因傷退役’簡直就是極大的諷刺。”

胡安無奈了，他已經聽出了爵爺的畫外音——他的退役理由有待考證。“先生……您知道腦震蕩嗎？”

“我知道，球場常見病。”用這個來作為退役理由很明顯是沒有說服力的，至少在爵爺這裏是這樣。

“按照一般的情況來說，就算會出現短暫的意識喪失，時間也不過僅僅是數分鐘乃至十多分鐘，一般不超過半小時，而在球場上大部分的表現是意識混亂或者恍惚，甚至都不會導致昏迷。”

爵爺不動聲色地點頭，他自然知道面前這人足足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才醒過來，這種為期較長的昏迷也不是個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外力已經威脅到了大腦。

換句說法來說，就是當時躺在床上的胡安，隨時有可能會因為心率減慢、血壓下降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導致呼吸暫停——可能是暫時的，也有可能是永久的。相對的，駕車的卡西卻只是受到驚嚇和輕微擦傷而已，勿怪他會這麼愧疚。

“似乎因為是不可逆的受創，所以在意識恢復后的半個月內，我一直頭疼、噁心、眩暈、嘔吐，一直做着一些古怪的夢，我的病房窗帘永遠都是拉上的，而我的手腳沒有一絲力氣。”胡安抿嘴，在這半個月內，他迅速消瘦了下去，雖然最後總算是能站起來了，可是上場踢球還是很困難。

“我的注意力很難長期集中，記憶也變得混亂，醫生說這些都是恢復期的癥狀，可是到曼聯的這三個月來，我依舊每晚還是很難睡上好覺，總是會時不時煩躁，一直很擔心自己會不會因此而惹出什麼差錯，所以真的很感謝您和奎羅斯先生的照拂。”

說到這裏的時候，胡安彎腰朝爵爺鞠了一躬，爵爺一點都沒有芥蒂地接受了，只是還擰着眉：“你是說現在還會這樣，失眠？”

“已經好很多了。”胡安想了想回答道，“不過也多虧了每晚的清醒時間，我才能這麼快拿到三級足球教練證。”他這樣的說法絕對算是謙虛的了，英國的三級足球教練證也就是UEFAB級教練證書。

在英格蘭，一個教練從2級到歐足聯B級的平均所需用的時間是7年，如果三個月的失眠就能從實現無證到三級教練的大跨越，那麼可能英國至少有一大半的足球狂熱粉絲寧可天天失眠。

B級教練證已經是是職業教練與業餘教練的分界線，此時會真正的開始講述戰術心理學以及飲食配餐細節——當然，這些胡安都是跟在世上最好的教練身邊學的。

雖然老爺子一直都沒有教練資格證，可是誰敢叫他去考？

於是對考證不是很了解的紅魔大佬輕描淡寫：“我是不太清楚這些，你精力跟得上就可以。”頓了頓，老人頗有些失望：“這麼說，你是不能上場踢球了？”

胡安哭笑不得：“偶爾踢一場還是沒問題的。”

“偶爾是多久？”爵爺不依不饒，“如果只是偶爾的話，卡斯蒂亞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你退役才對。”怎麼說都至少會甩賣出去撈點錢回來，雖然一點錢也是錢！

“……”胡安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隔四五天吧。”

“……”弗格森覺得自己聽錯了，“你剛才說什麼？”

“一周一場比賽，打全場，沒有任何問題。”胡安聲音很是平靜，“一周雙賽或者三賽可能要吃力一點。”

“你確定？”

“我不會騙您。”胡安很是誠懇，“如果我真想騙您的話，剛才就會說自己已經不適合踢球了，不是嗎？”

“……”爵爺這把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挑眉，“那你退役什麼？！”

一周雙賽是標準賽程，像曼聯這樣多線作戰的豪門可能會有一周三賽甚至是四賽的賽程，可是按照曼聯、甚至是皇馬的戰術安排來看，他完全可以作為一名穩定的輪換球員完全沒問題！有他這樣的助力，球隊一定會走得更遠。

這次，胡安也沉默了許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對面前的老人說出一切，因為一切都是發生在皇馬、或者說，卡斯蒂亞內部的事情，老人是紅魔教頭，他不該知道一些事情。

弗格森看得出他的猶豫，深吸一口氣。

“是不是你還在恢復期的時候，皇馬就認定你不能踢球了，所以要求你強制退役？”球員本人在意外受傷後主動退役，對俱樂部的名聲沒有任何損害，可如果是受傷后俱樂部強制退役就是另一碼事了。

胡安沒有說話，弗格森輕輕抽了一口涼氣，試探着問道。

“這也是你不在卡斯蒂亞留任的原因？”土生土長的卡斯蒂亞隊長，就算是退役了，在那裏也一定有着足夠的威望，他留在卡斯蒂亞當助教肯定也比遠渡重洋到英倫三島好得多。

“……是。”胡安最終還是艱難點頭，其中當然還有更多爵爺不知道的原因。

雖然恢復期的時候他身體狀況的確很糟糕，甚至在到曼聯來之前也不是很好，可那也是相較於以往的體質。

在弗洛倫蒂諾沒上台之前，他是繼勞爾、古蒂、卡西利亞斯后整個卡斯蒂亞最有希望升入一線隊的球員，博斯克對他精心培養，帶至一線隊鍛煉，他甚至上過歐冠的戰場——和卡西利亞斯一起，他們倆一起在歐冠密集的賽程中成長。

直到一次，他被博斯克找了個借口下放回卡斯蒂亞，當時勞爾、古蒂、卡西和他一起站在博斯克的辦公室里想要問詢究竟是怎麼回事，老人看了看他，最後嘆了口氣。

“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我這是在保護你。”

——於是胡安就回到了卡斯蒂亞，一直到退役的那一天，而就在他退役前不久，博斯克也被辭退，其中的關係讓人浮想聯翩。

心灰意冷的胡安在豪爾赫的安排下來到曼聯“散心”，結果誤打誤撞成為爵爺的第三助教，這不得不說都是緣分。

而這半個賽季的表現看來，他也從未讓爵爺失望——就算不上場踢球，他依舊還是球場上最為冷靜從容的那個人。

爵爺眼睛一亮：“曼聯的23號還是空的。”胡安在卡斯蒂亞的號碼就是23號。

胡安暗嘆：“我是雷東多的弟子。”

爵爺哽住了。

費爾南多·雷東多……這人的脾氣可謂是足壇罕見，寧願拒絕國家隊召喚也不做替補，他的特立獨行和脾性其實很對爵爺的胃口，甚至在爵爺心中是很欣賞這樣的球員的——

然並卵。

皇馬的當世第一后腰在00年被弗洛倫蒂諾以1700萬的超級白菜價“甩賣”給了AC米蘭，隨即他就遭受到了毀滅性的創傷，直到今年的9月份才開始他的首秀。

一如往昔的優雅和大師風範。

——講真，看到他回到球場上比賽的那一刻，爵爺轉身就想給意大利那邊報價將人帶回來，結果他看到了當時的胡安。

以弗格森的閱歷來甚至都無法形容當時青年的表情，可是自那以後，他就熄了買雷東多的心思……然後就開始攛掇胡安多參加隊內對抗和模擬訓練，無論如何隨時做好上場的準備。

可是經過今天這場談話后，他連對攛掇胡安比賽都沒報希望了。

很顯然，胡安和雷東多是一樣的，他們對完美主義的追求讓他們無法接受替補——不是比賽方面的替補，而是心理上的。

所以那天，胡安在看到安安靜靜坐在替補席上微笑、將短髮打理得服服帖帖時的雷東多，才會露出那副表情來吧？

老人身上散發出的失望胡安低着頭都能感覺得到，他抿了抿嘴：“教練的問題您已經想好怎麼解決了嗎？”

“只能讓史密斯上了。”爵爺嘆了口氣，下意識伸手想推眼鏡，隨後還是放下。“沒有奎羅斯壓陣，你幫襯着他點。”

“好。”胡安應答了一聲，猶豫一會兒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曼聯需要我的話，我會上場的。”

“別廢話。”爵爺不耐煩地恨不得拍死面前的小崽子，“曼聯還沒窘迫到要一個翻譯上場比賽地步呢！”

胡安下意識眨了眨眼睛——這已經算是比較良好的應對措施了，像是基恩他們，看到爵爺這幅表情下意識就是縮脖子。

……怕被打啊。

“我是說。”胡安慢吞吞說道，“也許您願意給小小的翻譯一個場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