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房子中的時光都老
方遲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下午四點多了。謝微時出去的時間還挺長的。她快步走去玄關,想去幫謝微時拿袋子,然而伸出手去撈袋子的時候,卻只覺得眼前一花,抓了個空。
這種感覺就像打羽毛球,明明看見球飛過來了,你判斷好了球的運動軌跡,然而一拍子過去,卻和球擦身而過。
可是那是靜止的袋子,不是正在飛翔的羽毛球。
是突然從Maandala中回到真實世界,她的身體已經不能這麼快適應了嗎?還是……
方遲心中涼了半截,卻見謝微時眸光動了動,從她的手上移到她的臉龐,淺淺地笑了起來:“這麼著急做什麼?我還能跑了么?”
謝微時買了食材去做飯,方遲把他買回來的東西收拾了。所有的東西他都分門別類,用黑色的包裝袋封好,讓人不得不嘆服於他的周密細緻。她的手指仍然顫得厲害,很多時候她都要抓兩遍,才能抓住想要拿的東西。
她走去廚房,靠在門邊看謝微時炒菜。
“今天有什麼新鮮事嗎?”他問。
“眉間尺的Avatar出現了。”
謝微時手底下的動作明顯一滯。“終於還是出現了?”
“半個月前剛註冊的Avatar。”方遲把眉間尺的Avatar描述了一遍,卻沒有說是自己遇見的,而是假託Maandala員工的奇遇。謝微時放緩了手上的動作,調小了火,凝着眉靜靜地聽她講述。
末了,方遲問道:“你研究了那麼多黑客,你覺得眉間尺可能是你知道的人么?”
“不排除這種可能。”他緩慢而斟酌地說著,在仔細地思考。“但有一點,我不覺得是Maandala的Avatar程序上出了問題。Avatar的初始設定程序是滕樺親自編寫的,我看過,很天才,從根本上杜絕了在Avatar上做手腳的可能性。”
方遲抬眉看了一眼謝微時:“你看過初始設定程序?你是Maandala最早的一百個種子用戶之一?”
謝微時把一盤秋葵炒肉盛出來,低頭淺笑道:“是的。不過沒有你Guest這麼出名就是了。”
“我說我是Guest,你還真信?”
“Guest只不過一個名字。你可以說你是Guest,我也可以說我是Guest——但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他盛好了飯拿出去餐桌上,方遲抽了筷子和勺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坐下來,謝微時看着方遲說:“我是謝微時,你是方遲。我喜歡的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跟她有什麼特別的身份,或者我有什麼特別的身份沒有任何關係。”
方遲怔了怔,一筷子西紅柿雞蛋放在嘴裏忘了咽下去。過了會,她說:“你放的糖太多了。”
謝微時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說:“今天我在外面,聽說神經玫瑰的祖楓失蹤了。——是被十九局秘密帶走了吧?”
一聽到“失蹤”二字,方遲首先關聯起來的就是Nemo。但轉瞬又意識到,祖楓並不是藝術家。雖然史崢嶸還沒有向她提及這件事,但她知道謝微時的猜測是對的。她問道:
“咱們之前的計劃,可靠么?”
“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
卧室的燈關着。客廳的燈光半照進卧室中,床頭柜上放着一杯涼開水,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身折射出床上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窗帘偶爾飄開,能瞥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
這間房子很老,窗帘很老,牆壁很老,桌子很老,連房子裏的時光都老。這些浸透了歲月的老物沒了稜角,溫潤而乾燥,就像在這棟房子裏浸潤已久的他一樣。
方遲扳着他堅實的肩膀,鼻子和嘴唇抵着他喉結與鎖骨之間的位置。他的力量貫穿她的身體,她感覺像是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幾十年前還沒有虛擬世界的時候。那時候人與人之間都還很近,近到聞得到彼此的體息。
她摸着他肩后的槍傷,嘴唇貼在他的鎖骨上,喃喃地說:“你還沒說過這是怎麼來的。”
“之前得罪了一個人。我差點把他弄死,當然,他也差點把我弄死。後來,我們就各自失蹤了。”
“看不出來,你還挺兇殘的。”
謝微時牽着嘴角笑了,手指插*進她濃密的髮絲中去,輕輕撫摸着她耳後那道長長的傷疤。
“那個人做了什麼你要殺他?”
“他殺了我的一個朋友。”
“聽起來不像是一個醫學生會遇到的事情。”
謝微時低聲笑了起來,捧起她的臉頰親吻她。“遇到你,也不像是一個醫學生會遇上的事情。”
“那後來呢?怎麼就變成烏鴉了?”
“我很想救那個朋友。ICU病房中,我們搶救了三天三夜,他沒能醒過來。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想明白了,做醫生救不回我想要救的人。但或許,做烏鴉可以。”
“如果時間重來呢?”
方遲抬頭凝望着他。只聽見他說:
“我不後悔過去以及現在做過的所有事情。”
包括愛上她。
方遲閉上眼,抱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她感覺他又進來,讓所有感官都極其敏感的她一陣哆嗦,伏在他的肩膀上喘息不止。
“壞人。”她掐着他。她從來沒有這樣縱容過別人。他明明向來克制,之前說什麼都不願意做。卻為什麼自從和她開始以來,就再也不曾對她剋制過。她咬着唇在他耳邊說:“裏頭已經好多了——”
頓時又脹痛許多。他將她放平下來,凹陷的腰線下墊上一個枕頭。他抓着她的雙腕,壓在她頰邊沙聲問道:“什麼已經好多了?”
明知故問。
她紅着臉,扭過頭去抿着唇不說話。忽的只覺得盆骨被卡死,恥骨上的一點被他死死抵住。本來以為已經到底了,卻又讓他強硬地深入幾分,就像要碾碎了她一樣。她低嗚,痛得想要收身,卻覺得在他一碾之下,一種陌生的快慰升騰出來,令她枕頭上的腰肢高高拱起,把自己更加地呈向他。
“微時……”
於是更深更重,予取予求。
末了,他擁她入懷,在她耳邊低低地說:“再喊一聲。”
她知道他說的什麼,然而張了張嘴,竟是喊不出口。
他輕輕地按摩着她一根根微微顫抖的手指,低聲道:“你不能再不吃藥了。我知道你吃藥之後,一定不會再這樣叫。”
她心中一陣酸痛,卻緊閉着眼睛,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負氣說:“那就不吃了。”
背後傳來他低低的笑聲,聽見他窸窸窣窣地坐起身來,拉開抽屜給她拿葯。
兩顆藥丸落到瓶蓋上的聲音。她猛地坐起來,從他身後抱住了他窄長而有力的腰。
“微時。”
她喊了一聲,他倏的定住。
“微時,微時,微時!”
他忽的轉身,低頭封住了她的唇舌。
……
史崢嶸這一次的出手,的確又快又狠,祖楓沒有任何防備,就在遛狗的時候被從高檔別墅區中帶走。
洪錦城開了一輛阿斯頓馬丁,戴了一副黑超,一身黑色修身的西裝,皮鞋又尖又鋥亮,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酷勁兒。
祖楓被帶上車后,看清了方向盤上的展翅logo,又見車裏的人都穿着訂製的高檔西裝,頓時明白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公安幹警,也不是什麼黑幫,而是一直死盯着他的十九局!
車裏面的人祖楓一個都不認識,但光看氣場,他也能看清楚駕駛座上的洪錦城是頭兒。身上的手機、手錶之類全部被搜走,祖楓知道十九局這回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想跑肯定是跑不了了。他心情變了幾變,想着之前Guest安下的竊聽器已經一掃而空,這次吸取了海妖塞壬的教訓,冰裂實驗室和神經玫瑰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的。他有恃無恐,鬆弛下來躺到真皮座椅上,說:“貴局,真闊氣!”
洪錦城說:“哪裏哪裏!為了能進祖總的這個別墅區,我也是豁出去了,找了個鄰國的間諜,才借到這麼輛車。差點的,我怕祖總坐着不舒服啊!”
車開出別墅區,守門的穿着英國管家式制服的門衛向洪錦城鞠躬敬禮。兩個十九局特工將祖楓夾在中間,讓他一點小動作都做不了。
祖楓傲慢地說:“我可告訴你們,你們一沒有逮捕令,二沒有證據,就這樣私闖住宅把我帶走,到時候等我出來,我讓你們十九局吃不了兜着走!”
洪錦城穩穩噹噹地開着車,墨鏡下方的嘴角露出一抹老奸巨猾笑意:“看來祖總還是和敝局不熟。敝局從來都是請人喝茶吃飯,什麼時候抓過人?”他拍了拍真皮方向盤,“這麼好的車請祖總出來兜風,祖總竟然指控我們逮捕你——唉,好人難做!”
一聽這話,就知道十九局不會按常理出牌。
祖楓猛地叫起來:“給我電話!我要找律師!”
“着什麼急啊。”洪錦城在前面擺了擺手,“說了這麼久,忘了給祖總倒水了。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沒眼力勁呢?之前咱們準備的燒杯呢?哇哈哈純凈水在哪裏?快點給祖總倒上!”
一個同樣是戴墨鏡、黑西裝的特工一臉嚴肅地拿出一個乾乾淨淨的燒杯,另一個拿了瓶尚未開封的純凈水給祖楓展示完好無損的包裝,然後打開,給祖楓倒水,水剛好抵達燒杯最上方的刻度。這個特工展示和倒水的姿勢標準而又莊重,然後正氣凜然地大喝一聲:
“祖總,請!”
“I’mangry!”這是赤裸裸的諷刺,祖楓難道還看不出來?他指着他們兩個的鼻子罵道:“我警告你們!你們這樣的行為,是違法的!公然挑釁神聖的公民權利!還有半個月就是我兒子的三歲生日,你們要是這樣無憑無據地把我羈押到那時候,別怪我跟你們十九局死磕到底!”
洪錦城無所顧忌地笑了笑,拿出對講機,呼道:“203,203,我是老鬼。給我查一下,那些號稱要撤銷十九局的新聞媒體背後,是不是有祖楓的人在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