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嘿嘿,對對……正是在下。”
“——這種貨色。”接上句。
“…………”什麼叫做她這種貨色,她完全是被陛下陷害的好嘛。
“哼……不過——就某些方面而言,還挺適合的。”上下打量朱八福一番,年有餘頗有深意地勾唇,“六部會議,你不用去。”
“咦?同是六部統府,為何我不用去?”
“因為,忙不過來。”
“忙不過來?我現在完全沒什麼事兒啊。話說,工部統府都要做些什麼啊?之前的那位兄台,他是做什麼的?”不得不說,東序六部里,其他無部皆是大權在握,只有這個工部統府,平時就沒什麼存在感,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感覺就好像個透明人一樣,這樣看來,這工部統府的職位,說不定只是個閑職,莫非是陛下變相在給她漲俸祿么?
“看來,你一點也不知曉工部統府是何職位——”年有餘緩緩抬起補丁套補丁的儒衫廣袖,指向西廂,“那兒就是你上工的地方。”
西廂的藏書閣?不是聽說幾個月前被一場火燒掉了么?
現下那兒只有一片亂七八糟的殘磚斜瓦,斷木黑牆,每回下學為了避讓那地還得特別繞道而行,說這種地方是她上工的地方,開什麼玩笑。當她不知工部是何部門么?
工部,主司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少用這種官方說辭誑她!
“朱大人,粗砂十石,細砂十石,請簽收。”
“朱大人,新書閣朝廷是否批了用杉木建造?”
“朱大人,那兩個泥桶麻煩遞一下。”
“朱大人,你腳邊的磚頭,對,就是這幾塊,搬起來,放到那邊台階上。”
“朱大人,那邊的石磚也麻煩你了。”
比起禮部輕鬆用一張嘴就能幹活,比起戶部手操算盤油水嘩啦啦,比起兵部霸氣十足兵權在握,比起刑部手握裁定是非曲直的大權,比起吏部統帥五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句話決定他人仕途,工部是個什麼東西哇?
搬轉,拎桶,運木頭,拿起鎚頭默默幫別人敲敲打打修房子的苦力!
她總算知道為何之前不論六部會審還是新生入學時,工部統府都毫無存在感了,因為他是真的不在!他人都窩在破爛堆里搬轉頭當苦力,哪有閑空竄到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啊!
難怪卸任了這麼個統府他也毫無留戀,一聲不響地就將位置丟給她,連同手裏所有的活一起……
手裏拿着修葺藏書閣的圖紙,朱八福左看左不懂,右看右不通,抬頭,只好尷尬地看着一臉期待等着她批示的工部院生乾笑連連。
“這圖紙——”
“圖紙是統府大人調走前設計好的,這是外圍構造,這是里閣圖紙,朱大人看看還有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儘管跟在下交代,在下好及時修改。”
手執圖紙的工部院生一臉和善,看得朱八福更加心裏發虛,最好她是能提出狗屁修改意見,她只是個在街頭幫人寫代筆情書過日子的小混混,做個艷詞浪曲,賣弄個小聰明她還湊合,叫她來管建房子?饒了她吧!禍國殃民啊!
這算是哪門子的恩賞?根本就是在惡整她!
早知道就不該好心安慰陛下那傢伙!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她心裏一邊打着鼓,一邊不甘心地拍打自己耳刮子。
“朱大人?朱大人?你沒事吧?朱大人?”
“呃?”停下自己自抽行為,她乾咳兩聲,“咳咳——這圖紙甚好甚好。你就繼續建吧,我沒什麼要修改的。圖紙的事情,你看着辦就好,不用過問我。我呢,就乾乾這個好了。”
說罷,她彎腰抱起腳邊的白玉磚,“搬搬石磚,拎拎水桶的事情,我還是可以幫忙的。”
手裏的白玉磚,色澤白潤,光潔透亮,可斤兩也是實打實的足份,兩塊疊在一起足夠叫她頭冒大汗,底盤下沉,。既然身為工部人,看不懂圖紙,只能多做點體力活了。
她呲着牙,抱着石磚一晃三搖朝台階上走,腳尖剛一踩上石階,她突然膝上一軟,整個身體就向前栽去,糟糕,她踩到礙事的儒袍衣擺了——
眼見腦袋就要磕上白玉石磚,腰身被人向後一攬,手裏的磚頭被廣袖輕掃接了過去,她的鼻樑沒有磕到地板,反而撞上一個寬厚的胸膛,書墨香下一瞬盈滿了鼻尖。
“誰讓你在這裏搬磚的?”
“……”
“為什麼才放開你一刻,你就有辦法讓我到處找不到你?”
情人般埋怨的話語從少公子的潤唇里跑出來,全然不顧他們倆皆是男裝儒衫,他單臂硬把她圈在胸膛里。另一手舉着兩塊從她手裏搶走的白玉石磚,皺眉看着這兩塊險些讓她摔個狗吃屎的罪魁禍首,甩袖就要將磚頭拋開。
“別丟!少公子!”
皺眉,李宸景更加不爽了,她可知,他昨夜是用了多大自制力才放他乖乖回去,輾轉反側一整夜,像個白痴一樣,想着第二天見着他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他們之間會不會因為唇齒相依有所不同,說不定,小八今日會主動靠近自己一些,壓抑了自己大半天,可是他完全沒有找過自己的跡象,他忍了!反正小八從來就不是主動的傢伙,他也不該期待只是碰碰嘴唇,小八就會翻天覆地應承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也不該寧可躲在這裏搬磚頭,也不讓自己找到吧!
髒兮兮的儒衫,磨破的儒袖,汗津津的臉龐,紅腫的手指,鬆散的髮髻,幾縷亂髮從鬢角落下,在唇上飄過。他急躁躁地伸手阻他,“少公子,這白玉磚很貴的!不能丟!”
“……你是故意的么?”
“哎?”她什麼故意的?果然連少公子也覺得太重了吧,她撿這兩塊石磚只是因為剛好從圖紙上看到,搬起來才知道有這麼重,可男子漢大丈夫,搬起來再放回去豈不娘炮,所以才硬着頭皮……
“故意不找我,故意讓我心疼,故意讓我放不下你。”然後沒骨氣地自己又跑到他面前來。
不合時宜地對視,不合時宜地貼近,不合時宜的對白,她心尖一緊,看進少公子黑如沉墨的眼眸,黑沉沉的瞳孔里,將她整個人籠罩下來,和昨夜一樣的舉動,她知道,少公子又想對她……
“不可以!”
一把將高過她太多的少公子重重推開,那力道讓他踉蹌退開,可見她拒絕得有多徹底。
“……”落寞地側目,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一抬眼連她眼裏也透着明顯的厭惡。小八到底是怎樣看他的?大概是像條搖尾乞憐的小狗吧。只能用借口才能親近他,只能用要挾才能親到他,是不是接下來,他真的要像條惡犬一樣,只能用強迫才能霸佔他?
舉步,他替她將手裏的白玉磚妥帖地擱在石階上,“果然還是不行嗎?是我就不行,是嗎?”
是他興奮過頭了,是他妄想過多了,以為交易過一個吻他們便會有轉機,他自己再清楚不過,明明小八那麼不喜歡他的親近,明明小八並不像他似地在意自己,明明小八……根本談不上喜歡他,不是因為他是男人,不是因為他是丞相公子,小八隻是……不喜歡李宸景了。
他失去的也許不僅僅是記憶,還有小八對他的在意,如果不是那個人就不可以,說不定他該考慮小八的話,去試着恢復那混賬的記憶,變回那個讓人討厭的傢伙。
為什麼……是他就不可以?
對他不夠好嗎?
不夠疼惜嗎?
不夠體貼嗎?
到底是哪裏不對?他不明白,不甘心——
拳在袖口中越攢越緊,他咬唇踱步就要離開。
“咳!諸位,本大人有要事與吏部李大人相商,事關藏書閣修葺事由,容我暫且離開一下。告辭。”身後傳來小八交代的聲音。
袖口被人拽住,他還未搞清楚狀況就被他牽起向藏書閣后的林蔭道跑去。
吏部李大人,是指他?小八有公事要和他商量?
是什麼?
他現在這種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的德性,能處理什麼公事?
而且,他才不想和小八談公事。他希望他和小八之間,只有私事而已。
“夠了吧。放開我。”
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對小八說“放開我”這三個字。收回衣袖,他背靠林蔭大樹,將視線轉向別處,“有何公事,說吧。”
他惜字如金的冷漠樣子讓朱八福咽下一口唾沫,她昂起頭小心地打量他,張嘴連聲音都帶着點顫,“少公子,你……恢復記憶了么?”
他微愣,澀澀一笑,“沒有。”
“…………”她咬住嘴唇,連牙齒都跟着打起顫來。
“不好意思,讓小八失望了——”
一個熊抱將他的聲音截斷,他幾乎要懷疑胸口飽脹感是錯覺,直到一縷髮絲不斷撩撥他的下巴才讓他清醒過來,低眸看去——他沒有眼花,也不是在做夢,在他眼皮底下的,是小八鬆散的髮髻。
小八——在他懷裏。
他的雙手皆垂在身側,沒有像以往死纏爛打伸手去扯他抱他碰觸他。所以……是小八在抱他?!是小八主動……在抱他,是小八自己願意碰觸他,枕在他的胸口——
“太好了……你沒有恢復記憶。”
“…………”
“太好了……你還是少公子。”
“…………”
“太好了……”
“為……什麼,你不是希望我變回那個傢伙么?比我成熟,比我好,不會同我一樣像條小狗似地纏着你。”
“你也知道你像條小狗了!”她抬頭呵斥她,皺起眉,卻又悄悄舒展開,有兩隻磨破手指的手緩緩爬上他的臉頰,捧住他的臉,微微一笑,“汪汪。”
她俏皮的聲音讓他腹下一震,再也剋制不住慾望傾身叼住她的嘴唇,不容她推拒。
小狗就小狗吧,他不需要太多,只要小八偶爾想起餵食他,要他搖尾乞憐他也心甘情願。
她顯然還有話沒說完,想要退開張開說話,他卻不允許這種時刻她又搬出綱理倫常來教育他,索性抬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將她送到自己唇邊,想要說話的嘴剛好給他可趁之機,他長驅直入,就算有話,也來他嘴裏說吧。
“這……這種事……少……少公子你……”
“就算你說討厭,我也要做。”他眯起眸,明白地告訴她這種時候他剎不住車,除了好好親吻她,他什麼事也不想談論。
“我……我是說,以後……唔……”
“以後不讓我做,也無所謂,我現在就要做個夠。”他綿細地輕舔着她的唇,再挺入,洗劫她唇齒每一處地方。
“不……不要在人前……”
“…………”停下動作,舌尖還糾纏在一起。他稍稍退卻,不可置信地看着臉色酡紅的她,“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