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徐晶晶住在市中心,中途要轉一班地鐵才到。
周五下午我們都沒課,徐晶晶打電話過來,約我吃完午飯就走,“這樣可以到得早一點,按照平常我到家的時間,天都黑了。”她解釋,“雖然是市中心,但是公寓年代久遠,路窄燈暗的,和白天看起來是兩個效果。”
我樂了,“什麼效果?富貴鄉和破落戶?”
她認真地說:“不是,是家裏長短和恐怖片。”
家裏長短和恐怖片……姑娘你攤上我這麼個室友真是祖上積德。
“那不要緊,我不還住一晚上嗎?你就按你平常的來辦,不用為我打亂學習計劃。”我說,“吃了晚飯再走?”
徐晶晶的聲音立刻歡快起來,“別,別吃!到時候買個小麵包對付對付,把肚子留着,我帶你去一家老飯館兒吃面。我每周五回家都會去吃宵夜,那麵條都是手工擀麵,湯是牛骨湯,味道可棒了!好吃的都在深巷裏,一般人都不知道!”
“好好好,”我一疊聲應了,“回見。”
我掛了電話,在水杏盛情邀請下加入她的遊戲隊伍打副本。用的是她的小號,說是小號,也差不多滿級了,前兩天我半夜閑着沒事問她要的,水杏還擔心我不會,圍觀我仇殺后驚為天人,死活拉着我下本。
渣遊戲到下午六點多,我出門和徐晶晶在學校東大門碰面。一見我,徐晶晶就驚呆了。
“英英啊,以前也沒見你這麼……這麼招人啊。”
“哪裏招人了,襯衣牛仔褲運動鞋,我是不是還要帶個口罩圍巾啊?”我說。
呵呵呵,特么哪家爐鼎不招人?哪怕是冷若冰霜的性子,功法一練,也能給你養得誰見了都想撕開衣服,何況我不是冷艷那一款。
我還不至於心情變糟,可情緒也好不了,憋悶得說不出話來。過了那麼久了,要說耿耿於懷,確實是沒有,成了爐鼎不算是我遇見的最壞的事,哪怕在修真界也是如此,最壞的是被殺了煉魂。而就我的心理而言,好歹是被陌生人坑對吧?
再摸着心口說句不要臉的,修真界還真沒有長相猥瑣的啤酒肚中年大叔,壞人甚至極其美貌,極具魅力。那些齷蹉貨色,一般沒幾下就被名門正道滅了。
實事求是地說,我曾經的主人還算是我的師父。
他教會我察言觀色、巧言令色、善用美.色,向我展示那個世界最黑暗、最腐爛、最殘酷的部分,他教導我修行——雖然是為了從我身上得到更大的好處,他是我任何方面上的啟蒙者,尤其是性,如果不是之後我會很虛弱,每一次都稱得上極樂。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愛他,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罷,弔橋效應也罷……我覺得主要是看臉。
最壞的壞事,是友人的背叛,是師門的追殺,是摯友的死去。
只是成為爐鼎確實不算好事情,我那時又小又天真;而且具有糟糕的特殊意義——作為我悲劇的開端。
我和徐晶晶步行去地鐵站,途中買了點零食,上車之後一邊聊天一邊吃,共用耳機看搞笑視頻,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倒也不枯燥。
出了站,果如她所說,天都黑了。
先頭一段路車水馬龍,走着走着,路越來越小,燈越來越暗,像一豆燭光,小而靜止地照亮周圍一小塊。人聲也漸漸輕微,最安靜時,能聽見兩個人的腳步。
“不要怕,就這一點路不太好,再走五分鐘就到麵館了,到時候就亮堂了,人也多。”徐晶晶可能是擔心我害怕,率先開口安慰道,“待會兒你到了麵館,就覺得這些都是值得的了。”
晶晶啊,我不怕。我主要是擔心你。
我停在路中,“你先去吧,晶晶,直走是吧?我等會兒跟上。”
“啊?”她說,“你……你憋不住啦?這裏也太……那什麼,再往前走走?但是店裏也沒有廁所……”
我無語,但沒反駁,只催她:“快走,我控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
這是真·實話。可惜晶晶她不懂。
我回到了此世,現代是末法時代,但並不意味着沒有法。而無論怎麼說,我的確渡了最為嚴苛的九重天劫,八十一道天雷和心魔劫——朋友們,那可是實打實過的!我特么因為功法連個能用的靈器都沒有!輔助的丹藥也沒有!
我特么是真仙啊!不是我一回來我就不牛了好么!只是我結印自封好么!要不然我擔心什麼!
朋友們,你們可能比較相信科技,但我們心平氣和地計算一下,八十一道天雷(殺孽深重的加強版,立方倍上漲強度,和地球上的雷不是一個品種)持續一個月都能扛過去還不重傷,哪怕是地球上的所有核彈一塊兒上,也弄不死我,而我呢,弄不死我,我就能弄死所有人。
我的等級是真仙級別,但是攻擊力和抗打擊力基本和大羅金仙持平,真發起狠來除了聖人我都敢揍。
——末法時代,聖人在哪兒恐怕只有聖人和天道知道,剩下的也被削弱了。
其實我還是比較奇怪我這是怎麼回事兒的……按道理我睜眼那一刻天道就得想法子折騰我了,但它壓根兒沒管我……但它又有事沒事盯着我……動作還呢么明顯,我法力封到築基了都能感覺到。
弄死我還好呢。
起碼天道出手,肯定滴水不漏。
晶晶走遠了,我等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從後邊揪出一個人來。
被我拎出來的人反而嚇了一大跳,“你……你幹嘛?”
“反正不是你。”我懶洋洋地答了,用食指抵住他猛地刺來的刀尖,輕輕推了回去。
刀尖的位置還挺准,正對心臟。這一刀砍實了,十個人得有十個活不了。
他大驚失色:“你是什麼人?!”
“朋友,何必想不開呢?你說你是不是倒霉,我看着都不忍心。”我不理他,自顧自嘆了口氣,“全世界有那麼多人,你想殺誰不好,盯上我室友。我跟你講,你哪怕是刺殺美帝總統,都沒有想殺她來得困難。”
他用關愛傻狍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你不信,還覺得我是個神經病。你要真信了那才有鬼,不是精神問題就是智商問題。
我也懶得解釋,我只是想說說話。
這是我的習慣,嗯,是個惡習。但沒辦法,只有在殺人之前,才是我最放鬆的片刻,我的敵人們——和我作對了幾百年或者只是聽說我——奄奄一息,神志清醒地和我說話。
我會說很多東西,說說最近做了什麼,漫無目的地吐吐槽什麼的,還常常會泄露相當重要的消息。我前面就講過了,我是個修士,但我卻沒有修士的心,我做不到高來高去,做不到清苦寂寞,我閉不了關,我需要熱熱鬧鬧的人群和聊天打屁。
我當然也有朋友,可他們也要修鍊,閉關無歲月,入定幾百年的不在少數,我不能經常和他們聯繫。
漫長的時光里,只有追殺者和我說話。
所以你能想像得出,我對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意。殺他們,一則功法所致,二則不放虎歸山,三則習以為常。
這簡直成為一種條件反射,殺人的念頭在我心中代表愉悅。
我想了想,首先問他:“你為什麼要殺徐晶晶?”
他警惕地與我對峙,我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良久,他才說:“你怎麼知道我要殺她?”
“我知道一個人忍耐不住想要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你沒我能忍。”
我不假思索,話已出口,卻突生悵惘。我知道一個人忍耐不住想要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因為我曾在這樣的忍耐里度過了兩百年。宛如時光倒轉,好像又回到從前,那個男人攬着我,親昵地吻我的嘴唇,他說“有些人就是這樣,只有死亡才能終結他們的仇恨。”
他贈我的匕首,最終斬開他的金丹。
他曾是對我最壞的好人,後來他是對我最好的壞人。
我初戀是虐戀啊,兩百年的虐戀,特么想起來就心口疼。
“你不問我是誰?”
要是往日我還挺樂意多扯幾句的,回來了積了滿肚子的話沒處傾吐,不管聽者是誰吧,我說得爽就行。只是我忽然間失去了說話的興緻,就像我失去了活着的興緻,寧願去死。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也不在乎你是誰,因為在我面前,你只有一個身份。
我搖搖頭,把他轟成了渣。
傻叉,一般情況下,聽我說了真心話的人都要死你造么。
我跑出小巷,拐了個彎,遠遠看見徐晶晶向我招手。她面前和對面擺着面碗,笑容明亮活潑,毫無陰霾。
“英英!快點!面要糊了!”
我高聲喊:“幫我拌一下!就到了!加麻油!”
啊,又是和平美好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