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回 鳳辣子陷入死循環 王夫人又累又慪氣
為何寶玉同黛玉一同來了呢?
只因那日王熙鳳走得急,並沒來得及指派人給林黛玉收拾屋子。賈母本就不想隔開兩個玉兒,乾脆也就拖延下來,就讓他們先在碧紗櫥裡外住着,推說等鳳丫頭回來再給安置。
這一來,雖說有赦大老爺打了預防針,可林黛玉一個小姑娘初來乍到的,仍是讓賈寶玉沾了近水樓台的光。更兼之,寶玉自來就有些討小姑娘喜歡的本事,兩人不幾日便有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樣子了。
好歹,林黛玉到底還記着些大舅舅的話,多少對賈寶玉有着些避諱,也算大老爺當日那一番話沒有全然白費。
這事賈赦並不知道,不過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再多說什麼。臨去小湯山之前,他已給林如海去了封信,上面將一切利害說了個清楚,如今端看林如海是個什麼意思。老爺他的兒女還疼不過來呢,可沒心思多放在別人女兒身上。偶一過問便罷了,還能真當自己閨女疼不成?!
等賈赦回來時果然已經臨近午時,梳洗過後屋子裏已經擺了飯,丫鬟在一旁回話道:“鴛鴦姐姐方才命人來傳話,說老太太念您一路上辛苦,該好好歇歇才是,今兒便不用去榮慶堂了。”
大老爺點點頭,趕了一路他確實也累了,不叫去也正好歇歇。當然,他也知道這怕不是老太太心疼他,是不待見他,不願讓他去跟前討嫌罷了。
只是還沒等他用罷午飯,榮慶堂賈母那裏就命人來叫了,也不知出了什麼事,來人十分慌急的樣子,一疊聲地催着“大老爺快點,您快點啊……”
他再催得緊,賈赦仍舊是不緊不慢的,放下碗筷凈手漱口之後才出來,先問道:“老太太那兒出了什麼事,這麼著急?”
來傳話的是琥珀,脆聲道:“方才老太太用飯,等着璉二奶奶呢,誰知一問才知道,二奶奶竟然沒跟着回來,連大太太跟二姑娘也沒回來,登時就着了急,忙讓請您去回話呢。”
她見大老爺還是慢悠悠地走着,忙又添了句,“老太太到這會兒都還未用飯呢,說是氣都氣飽了,什麼都吃不下,您還是快去看看吧,也好生解釋開解一番。”她是老太太的人,平素里對這位大老爺也有幾分看不上,語氣里不自覺地就帶了些許出來。
賈赦一挑眉,漠然地瞥她一眼,並不作聲兀自向前走去。他自是不屑跟個毛丫頭計較,此時自想着如何應付老太太的責問。
今兒他確實是獨個兒回來的,旁的人一個都沒帶,只跟邢夫人知會了,除夕前日會派人來接。其實賈赦也想除夕之前再回,可他還有旁的事,得提前回來。
邢夫人與迎春等都挺高興,她們倆在莊子上悠閑了這麼些日子,還真不太想回那處處要立規矩的國公府。再加上,如今正是年節前忙亂的時候,她們倆又沾不上光,能晚幾天回就晚幾天回吧。
小賈琮就更不用說了,他正是人嫌鬼厭的年紀,以前在府里沒個玩伴不說,還處處都被約束管教着。如今到了莊子上,他爹整日叫莊戶的孩子們領着他上天入地地玩兒,就算天寒地凍地也沒擋住他探索世界的腳步。至於榮國府那個地方,早已經不存在於他的小腦瓜兒里了。
倒是賈璉一聽還不能就回去,眼前就是一黑險些沒倒下。這還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可是遭了老罪了,瘦了一圈不說,身上就沒處好地方,不是青的就是紫的,要不就是磨破了皮的。
想他璉二爺身為國公府的長子嫡孫,從小便是金尊玉貴養尊處優地過來的,何曾受過這個苦。每日天不亮就被叫起來,等着他的就是一整日的嚴苛訓練,敢稍一偷懶就得挨鞭子,那些人可是一點不在意他的身份,下手那叫一個狠。每日裏,他都是走着出去,抬着回來的。
還有一個王熙鳳,她自被賈赦命人關了,就沒少了鬧騰。只是,在這莊子上她人單勢孤,除了帶來的人是一個也支使不動,偏她帶來的那些個也都被關着,這下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後來,被餓了幾頓飯之後,她也漸漸學了乖,每日裏安分了許多。
不過這可不表示鳳辣子真的悔過了,她的一腔子氣憤都存着呢,只等着一個將之點燃的機會。這些日子以來,她是恨毒了賈赦、邢夫人兩個,更是對賈璉恨到了骨子裏。
賈赦不必說,這個老不正經的老yin棍就是罪魁禍首,讓她恨不能將其扒皮拆骨。還有邢氏那個賤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竟敢到她面前來冷嘲熱諷,真真是將她的肺都要氣炸了。哼,這兩個都且等着,且等着!
而最讓王熙鳳感覺悲憤凄苦的,就是賈璉了。
想他二人平日裏也是如膠似漆,兩情相悅的,就算紅了臉兒,也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卻沒想到,她為了替他出頭遭這樣的罪,他竟然一句話也沒有,甚至連面都不露,渾當沒有她這麼個人似的。
起先幾天她還想着等他來救,可這越等就越是心涼,心中的希望期盼,早已變成了絕望。憑她這麼個掐尖要強的人,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淚,哭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她可不能死,她還沒看見這幾個的報應呢,死了豈不可惜!她如今就老老實實的,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單等着她被放出來的那一天。到時候……哼!
王熙鳳不會知道,她直到這會兒還沒被放出來,完全是赦大老爺根本就忘了這茬。他每日裏忙不完的事,又怎麼會把個兒媳婦放在心上。若是王熙鳳還像開始時整日鬧騰,他倒還能得一聲回報,可她不鬧騰了,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會無端去煩大老爺。
所以,這就是個死循環。王熙鳳若是知道這個,怕是會一頭撞在門上,後悔自己的安分了。
卻說賈赦跟着琥珀來到賈母的上房,一進門就看見地上摔着的一盤子菜,正是牛ru蒸羊羔。這菜是老太太向來愛吃的,如今這個慘狀,嘖嘖!
“孽障,你把我的孫子孫媳婦,孫女兒媳婦弄到哪裏去了?”一看見賈赦,賈母就瞪着眼睛怒罵道:“這眼看就過年了,你倒是知道回來,就沒管管他們?”
大老爺躬了躬身,逕自尋了張椅子坐下,才道:“他們都還在莊子上,過幾日再去接便是,耽誤不了過年。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怎麼老太太竟連飯也吃不下了?”
說著,他看向窩在賈母身邊的寶玉,道:“寶玉,你如今這麼大還住在內院,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老太太疼你,我們指着你哄逗得她老人家開心,每日能多吃半碗飯,也寬了我們這做兒女的心。今兒怎麼不知道勸着老太太,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飯不是?”
啪地一聲,賈母重重地一拍桌子,氣得滿面通紅,喝斥道:“你個混賬,自己做錯了事,竟還敢攀扯我的寶玉!?我是被誰氣得不吃飯,關寶玉什麼事,你竟還有臉說他!”賈赦說了賈寶玉,算是戳了賈母的肺管子了。
旁邊的人看她氣成這樣,連氣都喘不勻了,趕忙拍背的拍背,撫胸的撫胸,七嘴八舌地勸着老太太息怒。賈寶玉也顧不上委屈了,摟着賈母勸個不停。
唯有賈赦坐在一旁,只是冷眼看着,如水的目光連一絲波動也沒有。
王夫人跟着勸了兩句,便將目光放在了賈赦身上,略帶急切地道:“大老爺還是趕緊給老太太賠個不是吧,她這樣的歲數,可是經不起折騰呢。”
她這一個月也是又煩又累,都快撐不住了。大房的人走了個乾淨,偌大的榮國府內外登時都沒了人管,讓她不得不親自上陣料理那些瑣事。倉促之間上手管家,每日一起身就是滿腦門子的官司,事事都要她過問,忙得她只恨自己不會分.身法兒。
尤其是趕在年前這時候,鳳丫頭一句話都沒有地走了,倒讓她在這裏抓了瞎。天天兒忙得腳不沾地不說,還不落好。整日耳朵里聽得最多的,就是老太太念叨着鳳丫頭怎麼怎麼周全,怎麼怎麼利索,每每都讓她慪得胃疼。她也快吃不下飯了!
方才又聽見賈赦編排寶玉的不是,王夫人心中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句話,就將赦大老爺推上風口浪尖。
赦大老爺倒也光棍兒,直接便道:“啊,是我的不是,這就麻溜地滾,不留在這兒討老太太的嫌了。”說罷,也不管旁人的反應,便想要走。他飯還沒吃完呢,也還有旁的事,沒工夫跟這幾個女人打纏。
“站住!”賈母剛被勸得和緩了些,見狀立刻又氣上心頭,哼了一聲道:“立刻命人把鳳丫頭他們給我接回來,你若是不叫人去,那我就親自去接。”
“老太太莫不是忘了,祖母她老人家留下的話?”賈赦驀地轉過身來,涼涼地盯着賈母,“祖母遺言,那莊子不許您……”踏足一步。
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賈母厲聲打斷,“閉嘴!趕緊把人給接回來,便是旁的人不回,也要讓鳳丫頭回來。這年節里,府上多少的事情要忙,她不在這些日子都亂了套。”
雖然她還是聲色俱厲的樣子,賈赦卻分明從中看到了心虛。也是,她怎麼能不心虛呢?!
“璉兒家的管家才幾日,哪裏比得上老二家的能耐,用不上她。老太太且放心吧,她們二十九就回來,耽誤不了祭祖、朝拜。”說罷,赦大老爺一甩袖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