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不算太糟糕的夜晚

?嚴鐸第一次知道樂明曉這個人的存在，是在北京首體星聲戰役全國巡演首場的演唱會上。

星光傳媒是國內的老牌娛樂公司，公司選拔藝人的途徑無非就是那麼幾種傳統方式，由星探從茫茫人海中發掘有潛力的新人加以培養，或者從各大藝校推薦的優秀學生里進行挑選。對於選秀這種新興的形式，嚴鐸向來是持保留態度，直白點說就是，他不會否定這種形式存在的價值觀，但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公司參與任何此種形式的策劃，公司更不會簽通過這種比賽而出道的藝人。至於為何公司終究還是打破了傳統，這還要從半年前說起。

在工作上，嚴鐸向來是拚命三郎，又仗着年輕不注意正常作息，半年前，因為連軸轉的原因，他終於積勞成疾，只好暫時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去歐洲養病順便休假。在嚴鐸離開的那段日子裏，公司由他大哥嚴錚代為打理。就是在那半年裏，他那個一向靠譜的大哥不知道受了哪門子的蠱惑，居然從某個專門擅長於策劃製作綜藝類節目的公司挖了位副總過來，而那位副總走馬上任帶來的第一把火就是星聲戰役這檔真人騷。

星光傳媒的實力在國內本就是數一數二的，有嚴錚親自坐鎮，公司對節目各方面的投入自不會吝嗇，合作的平台x衛視也是各地方台中的佼佼者。因為奧運年的緣故，為了避開奧運會對收視的衝擊，各大選秀節目紛紛選擇停辦，星聲戰役卻是劍走偏鋒，抓住時機一躍成為當年此類節目中的一枝獨秀。節目選在接檔奧運播出，本就吸引了不少關注，再加上緊張刺激的賽制，比賽正式在電視上直播後接連幾次創下了收視新高，幾位導師更是藉此人氣翻番，而一群原本默默無聞的年輕人也因為這檔節目正式走進了廣大群眾的視線。

等嚴鐸休假結束回到公司的時候，比賽早已落下帷幕，公司一下子多了二十幾位簽約藝人，甚至已經開始籌備全國巡演，他大哥嚴錚見他回來了倒是落得輕鬆自在，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而他就有得頭疼了。

2012年12月1日19時，北京首都體育館，星聲戰役全國巡演首站。

這是比賽結束后十強選手首次聚首，那段充滿着熱情和勵志的日子早已過去了，能夠跟一起奮鬥過的兄弟們再次站上同一個舞台，對他們而言無疑於是最幸福的，台下坐着的觀眾同樣是見證了偶像成長的粉絲，對他們而言能夠看到自己的偶像站到這麼大的舞台上無疑也是再圓滿不過的。足可以容納近萬人的體育館座無虛席，五顏六色的熒光棒和燈牌匯聚成一片絢爛的星空，各家粉絲伴隨着偶像們的出場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尖叫，他們卻不知道在媒體區坐了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這人的一言一語都足以影響到他們偶像的前途。

這人自然是嚴鐸。這種拼盤式的演唱會說穿了不過是趁着比賽熱度還未消退把粉絲們的錢再榨一輪，在嚴鐸眼中毫無觀賞價值，他並沒有想來，只是不好推掉林陳的邀請。林陳是公司王牌經紀人之一，兩朝元老，手底下帶出來的藝人只怕連她自己也記不清究竟有多少了。當年嚴鐸以藝人的身份闖蕩娛樂圈，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堅持不動用大哥的資源，在他事業剛剛走上正軌的時候因為一件事差點前途盡喪，是林陳出手拉了他一把並且幾句話點醒了他，而他拍的第一部電影同樣多虧了林陳的引薦。可以這麼說，沒有林陳，就沒有他嚴鐸當年在影壇的成就，所以即使他日後接管星光，成了林陳的頂頭上司，依舊對林陳禮讓三分，所以林陳開口邀請，他便來了。當然，事實上他也很想知道這些小鮮肉們究竟有哪些可取之處，既然人都簽了，總不能擱在那兒當擺設。

演唱會進行到了一半，現場氣氛達到了一個高|潮，舞台上兩個少年彈着電結他，用生命在嘶吼着《死了都要愛》，台下粉絲們的尖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大有不把體育館屋頂不罷休的架勢。嚴鐸摘下眼鏡，揉了揉有些疲勞的額角，闔上了雙眼。

這就是從幾萬人當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舞台經驗且不說了，走音跑調簡直小意思，右邊那個有着囧字眉的大眼男生，嚴鐸甚至懷疑他會把嗓子扯破。

這便是為何星光從來不簽選秀藝人的原因了。他們之中大多數在比賽之前都存在着舞台經驗不足的問題，有些甚至是零經驗，而有的選手更是草根出身，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僅僅是通過短短几個月的比賽，在節目組精心的包裝下，突然收穫大量粉絲，乍看風光無限，不過是虛有其表。就彷彿沒有打好地基的高樓大廈，外表即使看起來再華麗，也會傾塌於旦夕間。曾經有人說，大多數秀星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便是在比賽時那段短暫的日子了，此話也不無道理。

嚴鐸搖了搖頭，正準備重新戴上眼鏡，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傳入了耳中。

小溪春深處，

萬千碧柳蔭，

不記來時路，

心托明月，

誰家今夜扁舟子……

嚴鐸微怔，忘了手上要進行的動作。這首《浮生千山路》誕生於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就算在那個年代也算不上熱門，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還有人會知道這樣一首老歌。他戴好眼鏡，抬頭，循着歌聲望去。

歌聲的主人就站在舞台偏右側的一處高台上，那是一個看起來有十八、九歲的少年，白色襯衫配黑色的領帶，簡單的裝扮襯出一種乾淨的氣質。通過大屏幕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五官和表情，在這樣喧鬧的場合里依舊能夠安靜的唱着一首老歌，嚴鐸承認自己很欣賞他有這樣的勇氣。

“他叫樂明曉。”就坐在嚴鐸旁邊的王牌經紀人林陳開口了，“音樂的樂，天明破曉的明曉，大家都喜歡管他叫樂（le）樂（le）。”

“樂樂？”嚴鐸的目光還停留在少年的身上，忽然笑了，“那不是熊貓？”

“別說，這孩子還真的跟熊貓是老鄉。”林陳也跟着笑，“成都賽區出來的，川大高材生，母親在大學教授鋼琴，所以從小就學習音樂，也算得上是家學淵源，我花了大力氣才挖來的。”

“……成都嗎？”嚴鐸扭過頭來，看了林陳一眼，重又把目光轉回舞台上。不同於原唱略帶沙啞的女中音，少年的聲線溫柔，嗓音乾淨而清亮，生澀中隱隱透着溫暖，這首歌由他唱來少了一些孤寂和凄哀，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春遲遲燕子天涯，

草萋萋少年人老，

水悠悠繁華已過了，

人間咫尺千山路……

一曲終了，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響徹整個場館，高台上的少年張開雙臂，享受着只是屬於他的榮耀時刻。

“很高興大家能來參加我們星聲一班全國巡演的北京站，”歡呼聲久久不息，少年手持話筒，朗朗說道，“那麼為了回報大家的熱情，我也特意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你們……”少年沿着樓梯走下高台，追光跟隨着他一直到了舞台的中央，那裏早己放置了一架黑色的鋼琴。

“咦，禮物就是它嗎？”配合著少年的話語，台下的觀眾又是一陣歡呼，少年彎下腰作勢去抬鋼琴，而後眉頭微皺，“哎呀可惜抬不動怎麼辦？”

“把鋼琴拆了！”在一片的唉聲嘆氣中，不知道誰嚷了一嗓子，登時引得全場哄然大笑，台上的少年也跟着笑出聲來，嚴鐸這才注意到他有一雙很亮的眼睛。

“要不這樣吧，我再唱首歌補償大家好不好？”

“好——”

“樂樂加油！”

“團哥我們愛你！”

“……”

這又是什麼外號？嚴鐸忍俊不禁，唇角再一次的彎起，不過看少年稚氣未脫的臉龐，倒真的有那麼點團。

在粉絲們的加油打氣聲中，少年坐到鋼琴前，調整好話筒，說道:“一首簡單的歌送給你們，希望大家能用簡單的心情活出不簡單的人生。”

流暢的琴聲響起，嚴鐸仰頭，從大屏幕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修長的十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跳躍，彈奏出靈動的音符。

這世界很複雜，

混淆我想說的話，

我不懂太複雜的文法……

相較於第一首的“少年不識愁滋味”，這首簡單的歌明顯更適合他，乾淨的嗓音讓人很快便沉浸在他的歌聲中，嚴鐸靠在椅背上，右手食中兩指和着旋律在扶手上輕輕敲擊，林陳的聲音忽然又在耳邊響起:“嚴總，你看這孩子資質如何？”

“還不錯。”嚴鐸回道，“聲音條件優秀，基本功紮實，外形也算過關，風格上倒是跟喬仲嘉有幾分相似，唱法也像……”

“又讓你說中了，這孩子的確是拿喬仲嘉當偶像。”

“難怪。”嚴鐸笑了笑，又道，“新人嘛，最初多多少少總要經歷模仿的階段，是否能夠形成屬於自已的特色，還需要一定時間的摸索。這位樂明曉同學整體條件在水準之上，至於是不是可造之材……“他看了一眼，說道，“還有待觀望。“

嗯，這個夜晚似乎也沒那麼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