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弗朗西斯科·阿爾瓦雷斯打開自家通往房頂的天窗,拖出一條毯子鋪在房頂上,和平常一樣熟練挪着步子坐在了房頂上。晚間的住宅區十分安靜,人們大都呆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弗蘭也就好運的收穫了一片祥和的大天地。
但事與願違,他剛剛坐在上面,還沒等他給自己收拾出一個舒服的姿勢,隔壁二樓的窗戶被推開,探出一個頭髮有些凌亂的腦袋,這個姑娘戴着耳機還會不自覺隨着節奏搖擺,可能是音量太大的緣故導致她聲音也不自知強制放大,“弗蘭,你又有什麼煩心事了?”
我最大的煩心事就是每當我到自己的小天地,被你發現都會整的全世界都知道我又開始矯情自己的心事。弗蘭在心裏腹誹,手肘杵在膝蓋上托腮望向她,這位打小的青梅竹馬貝妮塔,“貝妮,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容易變老。”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示意會長皺紋。
“我聽說你...”貝妮塔一邊說著一邊摘下耳機甩到床上,因為突然意識到自己聲音有多麼大聲有些狼狽,攀住窗檯就打算從二樓翻下去跑到對面去,弗蘭連忙打了個停止的手勢,“嘿寶貝兒,你現在的任務是乖乖睡覺,有什麼事兒咱們明天再說。”
等好不容易把這個女孩兒哄回去,弗蘭低頭就看見對面的大家長正站在自家花園裏抬頭緊盯着自己抽煙。弗蘭抽了抽嘴角,想給那個把‘寶貝兒’掛在嘴上的幾秒前的自己一個巴掌,他連忙露出畏畏縮縮的姿態給這位打自己出生時就認識的大叔道歉,只見大叔大概是哼了一句,手中的煙頭落在地上被往泥里踩一般拚命捻磨,才大搖大擺走回了家。
等到這一切恢復了平靜,弗蘭長吐了一口氣,看着天空半天,突兀笑了出來。
方才他覺得自己需要完全冷靜一下,他有些輕飄飄地,彷彿踩不着地面,絲毫不覺得踏實,這好像比自己那個連續劇一般的夢境還要更加荒誕。但他突然覺得這一切也沒什麼大不了,還是那些球員、還是那片訓練場、還是那座球場,都沒什麼變化...
怎!么!可!能!沒!有!變!化!
只要他表現優異,就可以是弗朗西斯科·阿爾瓦雷斯,而不是什麼替補。他得到的是耶羅留下的4號球衣,他知道這個號碼需要他表現優異才不會被埋沒。
只要,他表現優異。
等到弗蘭裹着毯子又從小窗口爬進屋裏,癱倒在自己的床上時,還沒等他緩一口氣,被扔在床上的手機就亮了起來。弗蘭看着剛剛接收到的來自於何塞·古鐵雷斯——自家新副隊古蒂的‘!!!’的短訊和好幾通來電嚇了一跳,連忙把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另一頭的古蒂正擦着自己濕漉漉的頭髮,發現不知道剛才死到哪裏去了的小屁孩終於回電話了,接通了之後極度傲慢地哼了一聲,“你差點兒錯過了一件大事!明天下午你有時間么?”弗蘭一呆,“有時間啊!伊戈爾說賽季前勞爾要集中幾個人開會...這就要開始了么!”他有些小興奮,想一想,自己馬上就算是那個什麼‘皇馬幫’的內部人士了。
古蒂一時間get不到他如此興奮的原因,關於勞爾要在賽季前把他們幾個召集在一起暢想一下未來這件事,炮仗表示重在參與重在參與,不過這才不是他給打電話的原因,“明天下午我和幾個朋友玩音樂,你要來圍觀么?”
弗蘭被這個轉折有些驚到了,更何況他自己已經說了有時間更沒法拒絕了,於是有些遲疑,“我可不懂得欣賞——”他覺得,與其去接受強行的藝術“熏陶”,還不如自己在家裏看最新出的那一期美國漫畫。
“沒事兒,你來給我撐個場子就行!”然而古蒂卻像是絲毫聽不出他的意思,乾脆地拍板決定了事情發展。
當轉天下午抵達古蒂所說的秘密基地,弗蘭繃著一張臉坐在台階上聽古蒂一系列‘只是來撐場子’的前提下的古怪要求,握着怎麼看怎麼覺得是搞笑作用的古蒂塞過來的兩個小沙錘,一遍遍聽着古蒂給自己說什麼地方搖一下什麼地方按照什麼節奏多搖幾下。弗蘭盯着腳底下爬過去的一隻扛着麵包渣的螞蟻,下一秒被古蒂用小石頭子砸了一下。
弗蘭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隻扛着麵包渣卻找不到洞穴的螞蟻,古蒂看着那個一臉說好聽是茫然說難聽是欠揍表情的傢伙,插腰問道,“聽懂了沒有!”就聽見人家慢條斯理一邊揉着腦袋一邊拉着長音回答,“聽——懂——啦。”說著猛地在古蒂耳邊狠命晃了晃那兩個沙錘,古蒂那一刻恨不得把自己寶貝結他糊他臉上。
弗蘭看着台上鼓手、結他手和貝斯手,自己坐在台階上一邊晃着小沙錘一邊想,我這好歹算是個錘手吧?
他看着彈着電結他有些瘋狂的古蒂,年輕帥氣卻自帶一派桀驁不馴的金狼,他湛藍的眼睛微眯着眺望遠處,臉好就是贊啊,就算他心裏想的是今天晚上到底要不要和老婆干一些嘿嘿嘿的事情,也總有不少人覺得他在感傷時光流逝。真可憐自己,不管用什麼樣的一片赤誠真心去追妹子,都只會讓她們覺得不靠譜加散漫。
弗朗西斯科·阿爾瓦雷斯就不明白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看出自己散漫的!明明付出的一片、片、片赤誠。
古蒂在台上瞥了一眼像是沒長骨頭倚在牆壁上徒自發獃時不時還敷衍了事晃晃沙錘的弗蘭,他眼神看似沒有聚焦在想東想西,這個臭小子總是這樣,關於足球之外的事情都表現的興緻缺缺,而這種興緻缺缺從來不屑於去掩飾,或者說是他懶得去掩飾。
勞爾不怎麼看好他,第一是因為弗蘭的性格實際上也不是伊戈爾那樣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樣子,第二嘛,不管怎麼說,算是被佩雷斯提拔起來的弗蘭雖然同樣是青訓出身,但總好像跟他們這群在老爹博斯克帶領的球員們有些隔膜。更別提當年老爹在明明他是預備隊隊長的情況下卻提拔了帕文的那件事了,就算是這小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但誰都知道他還記得。就因為還記得,他才會那麼拚命訓練,要把自己的存在摔在眾人面前。
佩雷斯正式將他放入一線隊的原因很明顯,就是為了在防守時鞏固防線、進攻的時候讓他呆在碧咸身邊幫忙扛人掃雷。最高的任務定位為‘清道夫’,勞爾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看樣子也覺得這有些太高看他了,而古蒂自己確實也覺得,剛入一線隊就背上這麼高難度包袱,就算弗蘭是天才...
再者說,皇家馬德里的天才還會少嗎?弗蘭提上一線隊,那兩年前被以‘天才’之名提拔上來的帕文位置不就不穩定了?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而不是一戰封神,就因為他們有絕佳的天賦,但是不能初登賽場就抵達巔峰。
但別人家的清道夫雖然同為中衛,主要為坐鎮後防,或是將後防中場連結起來,就像是目前球隊裏被稱為“皇家侍衛長”的埃爾格拉那樣。哪像是他,從一開始就被直接定義為了替搭檔掃清路障的補鍋匠。
果然,是轉會名單里沒有合適的,才把弗蘭推出來擋槍么?終歸是要從預備隊提拔,也就選擇他了。
古蒂他們結束了活動后,弗蘭拿過來古蒂手裏的結他,古蒂也沒阻止任憑他玩。他低頭撥弦的時候顯得很安分,不像是包括古蒂在內的跟他相熟的人眼裏他活躍地像是全世界都能玩開一樣。但他場下的安分只停留了不到兩分鐘,在這兩分鐘裏古蒂能夠清晰感受到這個小子從一開始的安靜到逐漸躁動。他抬頭看向古蒂,臉上的表情揪作一團,任誰都能看出苦惱,“你一直盯着我看,幹什麼?”
頭頂有一撮深棕色頭髮詭異着翹着,古蒂控制了半天不讓自己手欠去把那撮頭髮壓下去。
古蒂嗤笑一聲學着他的動作席地而坐,這兩個在別人眼裏都像是安靜不下來的浮躁青年腿靠着腿仰起頭看着廢舊工廠的頂部,遠處看過去像是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到了最後,這種行為藝術就被兩個人強行轉變為了一種比拼,比比看究竟誰先服軟誰先認輸。
終歸是弗蘭決定先開口,但是他不想看到古蒂因為勝利的得意模樣,就在古蒂樂呵呵呲出白牙的下一秒惡意滿滿開始戳着他的傷疤,“你男神這個賽季在米蘭...”表現依舊談不上可圈可點啊。
古蒂眼裏的男神大概就是眾所周知的雷東多,對於弗蘭這傢伙性子起來口無遮攔的樣子,就連古蒂這個炮仗都懶得跟他生氣了,結果就是這位新副隊愈加憂鬱地嘆了一口氣。弗朗西斯科·阿爾瓦雷斯不熟悉雷東多,更加不熟悉古蒂所說的那個雷東多了。
不過偶像、男神那種東西,從來不是一小撮人的秘密,而是大眾青春的必經之路。跟什麼暗戀啊沒啥關係,其實大概像是一個溫柔的器皿,盛放着熱血男兒於精力旺盛年紀在同齡人身上難以寄託的情懷,敬仰,他就像是自己潛意識中設想的那個多年後的自己。
“哦,雷東多大概是一個對你不怎麼溫柔的器皿,所以讓你比別人更加記憶猶新。”他甩着古蒂的結他,抬頭看他那一瞬間眯着眼睛眼神迷離像是在放電,他蜜色的眼眸本該是盈滿了糖卻並不會讓人覺得絲毫甜膩,這感覺就像是你見到糖果里混雜了大片玻璃渣於是只得連糖果也放棄的尷尬。古蒂做這個動作總能讓人於瀟洒中看到清晰可見的天真,而看到弗蘭,你只會覺得,這個才二十齣頭的臭小子怎麼能痞成這副模樣。他好像時時刻刻把笑叼在嘴上的那種人,但那笑容並不一定會讓人覺得舒服,那算是一種態度,你用不着去質疑他的幽默,但有時會痛恨某些時刻出現的這種態度。於是上一刻那電眼就毫無作用了,古蒂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於是弗蘭煞有介事搖頭晃腦評價,“矯情。”
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我失去的才全都他.媽的是人生。
桑切斯和耶羅隊長多關心他,勞爾給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結果居然一到憂傷想到的還是那個弗蘭一丁點兒也不了解——大概是有年齡代溝——費爾南多·雷東多。
“...你偶像是誰?”古蒂沉默後果斷選擇跳轉話題,弗蘭整個人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狐狸一樣打了個激靈,看着古蒂半晌試探性說著,“巴雷西...”
怪不得呢,偶像是個大補鍋匠,於是他的目標就是成為一個小補鍋匠。古蒂不否認他的支援能力和防守能力,但是助攻這種事情對於弗蘭就好像是天方夜譚——別回來補鍋補過的,鍋就只能自己背着了。
古蒂本想嘲諷他才多大,能看過什麼巴雷西的球賽,他居然還好意思嘲笑雷東多有年齡代溝?不過看他難得一本正經的樣子,反駁的話難得難得體貼咽了回去。兩個人同時想起了某支球隊,互瞪着眼睛看向對方,依舊是都不願意服輸。估計還知道尊老愛幼,弗蘭依舊是那個服軟的角色,他問道,“米蘭當初買你,你當初怎麼沒去AC米蘭啊?”
“因為老子要在皇馬待上一輩子啊!”
誰又不是呢?
全世界都知道,豪門不好混,豪門不好踢。
但總還是會有一個又一個愣頭青,想在巨星雲集最不好混的皇家馬德里,一世純白。
都是外人難以理解的執念。
於是遠處看去,依舊是兩個頭靠頭腿靠腿的無家可歸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