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斷玉案
藝苑戲堂中,兩百張座椅是座無虛席,在最前方的木榻前,王福延與孟峰還在招呼一些有身份的員外入座,而因這五張木榻明顯是貴賓席,每張上面只能坐下三人,而前來參加開業典禮的多是商人,如此也只能讓生意做的大的入座,故此有些謙虛的員外還在拒絕呢!
周大海正坐在中間的木榻上,看着邊上謙虛的幾名員外十分鄙夷,低聲對一旁的孟存朗道:“瞧瞧,這才是知書達理,與你這假才子可不同啊!”
孟存朗只是一笑,根本沒有搭腔的意思。
被無視的周大海也不惱,胳膊往邊上案幾一靠,抓起案上小盤中的蜜餞把往嘴裏一拋,剛津津有味的咀嚼幾下,便突然見到台上暗紅幕布前走出一個胖子,驚得他一聲咳嗽,直接把核給噴了出來!
孟存朗頓時一臉鄙夷,身體稍微往一旁挪了點,似乎生怕別人認為他與周大海是一夥的!
“呵呵呵,承蒙大家厚愛,參加藝苑開業典禮,鄙人周琮,乃是藝苑東家之一,我藝苑所精通的藝技在庄外牆壁上已經顯露了,不過因為時間匆忙,就不能向大家一一展示了,如若大家有興趣,不妨多來參觀幾次,而今天準備給諸位觀賞的,乃是藝苑特有的戲曲話劇,此話劇由公孫名相一書中的‘斷玉案’改編而成,此次改編是我藝苑的一項挑戰,究竟能不能博得大家喜愛,恐怕唯有稍後見分曉了!”
周大海看著兒子正兒八經的話說,驚得下巴差點兒掉了,心想這還是他那個只知道一把鼻涕一把淚,抱着大腿討錢花的廢物小子嗎?
周母看著兒子在台上鎮定自若,口若懸河,不覺間臉上充滿了驕傲,喜嘆道:“我的寶寶總算有出息了!”
然而,誰能料到,便在周琮說完這些介紹詞后,突然張大嘴巴“哇呀呀呀……”的連叫數聲,忽然甩起下擺,馬步一蹲,便遙指斜上方口誦一個:“起!”
隨着周琮這聲“起”字,突然,幕布緩緩升起,頓時,裏面一幅巨大的山水之景映入眾人眼帘。
一瞬間,所有人都被裏面的場景給吸引了,都沒注意到周琮是何時退下不見的。
“蘇娘,今兒這天多晴朗啊。”一句細長獨特的歡喜笑語傳出,從一側慢慢走出一主一仆兩位俏佳人,立即讓觀眾席上的人屏氣凝神,靜心觀看。
似有一陣清風吹來,一張宣紙打着旋飄落到兩女子腳前,而正在欣賞美景的二人並未注意,正好一腳踩在其上。
“哎呀,小娘子,您踩了小生的剛題的詩了!”伴隨一聲獨特的腔調,一個貌若女子的俊俏公子,神情悲切的從另一側台內衝出,蹲在兩位女子腳前,嚇得二女急忙跳開。
兩位女子察覺對方舉動后,這才發現情況,立即連連抱歉,而那名公子也只是哀傷片刻,便收整心情,與兩女慢慢閑談起來。
觀眾很快被這場相遇吸引了,當看到嚴鈺與蘇慧分別後,背景的假山假水竟自己往兩邊台里退去,緊接着便上來一塊似乎是簡陋屋內的場景,隨着房門一開,嚴鈺竟從裏面走出來,開始自言自語的表述對今日所遇蘇慧時的心動之情!
這種變換的場景戲曲,令觀眾都是耳目一新,嘖嘖讚歎,連周大海這等俗人都不自覺陷入戲中。
待嚴鈺的短暫獨角戲完后,台上一暗,但不一會兒便又亮起,不過上面的場景又是一換,變成了較為精緻的香閨中,而此時,場景前蘇慧與侍女正在聊着今日所遇嚴鈺之事,精明的婢女一眼便知蘇娘動心了,於是便為蘇慧出謀劃策,如何在能離家與嚴鈺見面!
於是,一場甜蜜而撓人心扉的私會劇便在台上場景的變化中上演了。
最後,在兩人終於情定,而嚴鈺也提着膽子到蘇家提親。
也正是這一段,出現了許多人意料之外的發展,真正的斷玉案嚴鈺是一次提親便成功的,而這一次,簡直可以說是三顧茅廬啊!幾經風雨,飽受數落,最終在一對璧人至死不渝的決心中,感動了蘇家老爺子,同時也感動了許多觀眾!
“要是有這樣的小子糾纏老子的女兒,老子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看他還能不能進我家門!”周大海撇撇嘴道。
“噓!”周母頭也不轉的噓了一聲。
周大海剛惱,卻突然發現許多人都在不滿的盯着他,不由一陣尷尬,冷哼一聲后乾脆用蜜餞撒氣。
斷玉案從提親便開始出現曲折,這是所有讀過這篇故事的人沒料到的,而之後一路的曲折更是時刻牽引着他們的心臟!
嚴鈺終日苦讀,卻屢屢不得志,引得許多才子黯然傷神!
蘇慧當初因為死活要嫁嚴鈺,而她大哥又早想將她許配給摯友,見事不成反丟人,這位大哥便處於怨恨,不僅不幫妹夫一把,反而阻止家中兩位老人去幫嚴鈺,導致嚴鈺與他年邁的父母都要蘇慧一個人照顧!
而蘇慧也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反而幸福的活在這充實的生活中。
這讓男子感嘆有妻如此的同時,也讓許多女子心聲佩服!可是又有多少人在心嘆不值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嚴鈺終於得到王爺賞識,推舉入京做官,官位雖小,不過八品,然而卻終於迎來了出頭之日!
因在京城沒有人脈,更無房舍,唯有與同僚擠在一個院子裏,故此嚴鈺只能只身前往,在京城兢兢業業為朝廷效力,盼着早日出頭,購置房產迎接父母妻子。
“娘的,看得老子尿都脹了,還沒完啊。”周大海剛嘮叨一句,未等人投來不滿的目光呢,立即有一名小廝走來,悄聲道:“周員外,茅廁在右手側門外。”
周大海聞言一呆,旋即便沒好氣道:“我喜歡憋着不成啊!”
此刻那裏有人去理會周大海啊,因為台上的表演已經進入另一端曲折中!
嚴鈺怎麼也沒想到,入京三年裏不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出頭,而每月那點兒俸祿只能勉強夠用,每次同僚提起晚上一起去喝酒時,他都只能婉拒,如此一來,更別提什麼購置房舍接家人入京了!
但人這一生,終有撞到機緣時!
當初提拔嚴鈺的那位王爺突然入京,並在所居坊外大道上巧遇了嚴鈺,於是便邀他一起去參加宴席,而在這席間,嚴鈺遇到了他這一生的第二個女子,光祿大夫之女韓瑤兒!
因嚴鈺文質彬彬,出口成章,立即博得韓瑤兒青睞,此後令人意料之中,卻意想不到的發展展開了!
斷玉案中沒有提嚴鈺為何看上韓瑤兒,人們也只是憑藉直覺,認為他想扶搖而上,而這戲中,嚴鈺在京苦做三年無人賞識,反而飽受打擊,回想以往種種,似乎家中妻子給他的印象,也只有那一身粗布衣裙與柴火煙味了。
反觀韓瑤兒,亭亭玉立,嬌俏可人,又是光祿大夫之女,學識比之蘇慧強了何止百倍,於是一顆沉靜的心再次動了!
情詩一送,密會一邀,久而久之,兩人感情漸深,而光祿大夫也有所察覺,卻沒有阻止,反而提拔了嚴鈺,給足他歷練機會,如此一來,嚴鈺可謂是一步青雲啊!只是一年時間,便深得光祿大夫器重,於是這場婚事便自然而然的訂下了!
看到這裏,許多觀眾無不是唏噓不已,有人憤怒,也有人認同,甚至不乏破口大罵的!
不論觀眾何種反應,這場戲依然在繼續,並且也到了最令人痛恨的一段!
兩年沒收到丈夫來信的蘇慧,最後苦苦等來的竟是丈夫在京中娶了光祿大夫之女的消息!
在這一刻,蘇慧的內心崩塌了!
“嗚嗚……要是我,提把刀上京砍了他!”方淑蔚抽着鼻子,看着台上匍匐哽咽的蘇慧,眼睛都紅了。
“然後我親自砍了你。”方牧冷冷道。
方淑蔚聽后鬱悶不已,可卻不敢對老爹撒氣,於是便左顧右盼,希望能找個出氣筒,但卻不見董策身影!
蘇慧在家中二老支持下,終於下定決心,獨自上京尋找夫君。
一路上,蘇慧始終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不知經歷多少風雨,終於來到京城,並打聽到了嚴鈺去向。
闊別六年,這對夫妻終於再會,可令人痛心的是,事態變遷,曾經的人兒已經是曾經,出現在眼前的人,是一個讓蘇慧完全陌生的男人!
蘇慧心死了,她本想就這樣回去,然後侍奉家中二老直至盡頭,但誰能想到,在京中過慣了爾虞我詐日子的嚴鈺,卻不敢就這樣讓蘇慧離開,並在韓瑤兒警告下,嚴鈺終於心下一狠,一杯送別斷魂酒,結束了這個曾經!
當蘇慧香消玉損的那一刻,觀眾席徹底炸鍋了!
就連早已經知道劇情走向的人,此刻也難以坐得住,紛紛站起指責嚴鈺的不是,更有不少女子大罵韓瑤兒蛇蠍心腸!
“哈哈哈!早該這樣了!”周大海興奮如孩子似的蹦了起來,似乎在領頭般,頂着大肚子叉腰指着台上破口大罵。
“噓!”不少人趕緊出聲道:“戲還沒完呢,大家能不能靜一靜?這一對狗男女馬上就要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果然,隨着台上背景一變,便回到了嚴鈺曾經簡陋的家,而這一次,一位三縷長須的白面書生正好入屋討碗水!
而台下方淑蔚在看到這位白面書生后,頓時就感覺牙痒痒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董策不在附近招呼客人了,原來跑到這上面來了啊!
喝完水后,白面書生在與這家中二位老人閑聊之時,不免問起他們子女問題,這一問不要緊,一團迷霧便籠罩在了白面書生頭上。
這位白面書生,正是當時被調任此地的新縣令公孫甫,他沒想到頭一遭走訪民情就得知了這詭異的消息!
回去后,公孫甫便開始明查暗訪,終於得知嚴鈺入京十年的情況,與蘇慧在京城失蹤之事,於是乎,一場縣令鬧京都的戲上演了!
這段戲看得觀眾是心驚膽戰啊,因為公孫甫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稍有不慎便是人頭落地,別說光祿大夫乃是二品大官,就連如今的嚴鈺都是四品大員,他一個七品縣令如何與其相鬥?
可公孫甫就是有這個膽,也有這個能耐,先利用了調查蘇慧失蹤的案子,到京城走訪,而後與大理寺少卿打賭,逼着大理寺做他靠山,而那位大理寺少卿哪裏能想到,一個普通婦女的失蹤,竟把光祿大夫的女婿給扯進來了,但此時後悔為時已晚啊!
於是乎,公孫甫便從蘇慧為突破口,開始正大光明的調查嚴鈺,而這段查案戲,看得不少人嘖嘖稱奇,連靠查案吃飯的方牧都感嘆不已,大讚公孫名相的厲害之處!
其實,這些乃是董策杜撰的,全為了精彩,自然編的好看了!
當證據確鑿,公孫甫直接借用了大理寺的公堂,質問嚴鈺,而在諸多證據下,嚴鈺終於無法狡辯,唯有低頭認罪,可是韓瑤兒卻死活不認罪,並且讓下人去通報她父親,可是誰也沒想到公孫甫的膽子真逆天了,竟當場下令讓衙役把嚴鈺痛打五十大板!
嚴鈺曾經乃一窮書生,正因自幼體弱,無法下地才讀書求出路,哪裏經得起五十大板啊!於是,這頓板子還沒完呢,他便命喪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