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老爺別裝嫩
雖大腦信息爆炸,以至於疼痛難忍。但是多年來末日生存早已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時時刻刻都緊繃著一根弦,賈錚迫使自己睜開雙眸,目含凶光的看着靠近的人。
前來攙扶“賈政”下車的小廝身子一僵,手不由瑟瑟發抖,怯怯的喚了聲:“老爺。”
“嗯。”賈錚神色淡淡的應了句,撐起身子往外走,但腳還沒跨出一步,看着地面上被扔的亂七八糟的金石玉佩,又抬眸看看前面被三個護衛架出去的賈赦,瞬間又覺得自己腦袋開始昏昏沉沉了。
捂着頭回到了榮禧堂,賈錚坐在書房內,對月靜思。
被強制而來的記憶很清晰,生動形象甚至連心裏軌跡都體現的淋漓盡致。
賈政自詡天之驕子,加之賈母在身邊的諄諄教導,以及賈代善對其教育的重視,讓他一向以為自己可以向寧國府學習,來個兄終弟及。
但最終卻是賈代善毫不猶豫的上書賈赦繼爵。
雖給他求了個恩典,讓他能夠自我安慰敬畏的父親乃是考慮禮法,且又有賈母在孝中以盡孝為名讓他住進榮禧堂,很是緩和了他心中壓抑的不忿。
可前些日子一根稻草卻是直接把賈政壓垮。
看着攤開在桌案上的《論語》,賈錚唇邊掠過抹譏笑。賈政做人做到要嫉妒自家兒子也是夠沒救了。
起源在於好大伯賈赦。
賈赦據說心血來潮帶着些玩器來看養在賈史氏膝下的賈璉,卻不料看到七歲的大侄子數九寒冬的伸着手被先生教導,旁邊三歲的賈璉一臉委屈的在大哭。
見狀,賈赦瞬間火了,聽得先生平淡解釋一句“賈珠功課未完成”直接撩袖子,道豪言壯語:“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原不必讀什麼書,只要認識幾個字,不怕沒有一個官兒做!”
說完,又不解氣的似的斜了眼同樣屢屢落地卻被賈政奉為上賓的先生,道:“趕明兒爺就讓珠兒進國子監,當監生。哎……想必先生還沒體會過當監生,逛過國子監的滋味吧?”
不管賈赦是因緣由,但在賈政眼中,這簡直是在打臉!
他的兒子該他自己教,他的先生被紈絝給侮辱了,最為重要的是賈赦輕飄飄的給了賈珠一個監生的名額。
輕飄飄的,漫不經心的,絲毫不在意的,就像在施捨……不,就像在隨手扔掉一個無用的垃圾一般。
這對一個就聞雞起舞的讀書人來說,是最大的侮辱;對同樣是國公後裔的子嗣來說,是最大的不公。
憑什麼對方一落地就是爵位繼承人,只要當個守成的家主即刻,而他呢,被眾多長輩寄予科舉出仕的厚望?!
想着被硬塞進來賈政的心路歷程,賈錚只覺得萬分噁心。賈政其人,連當個岳不群都不夠格。
但偏偏他如今成了賈政。
如今記憶相互融合,按着一般穿越定律,他是一時抽不了身了。沒準等有些神通的僧道出來,他才可以逼問一二。
可這般被動,卻也不是他的風格。
可若主動?
賈錚有些想笑,再一次殺出一條霸王路?
可當過一次領導留給他的只有疲憊,除卻權勢外更多的卻是諸多利益博弈下的捨棄,就像末日之前看的最後一場電影《美隊3》,超級英雄間誰對誰錯有無數擁躉去辯駁,能客觀道一句立場不同。但若作為一國首腦,卻是要安撫民眾,為防更多向澤莫一樣的人群出現。
遏制恐怖襲擊的英雄很令人敬畏,可惜這個世上終究由小人物組成,佔據多數的平凡的小人物組成。
賈錚緩緩的闔上眼眸,嘆道:“還是當個普通人吧。畢竟眼下還能衣食無憂幾十年。”
勵志要平平淡淡度日子的賈錚小憩一會,趁着晨昏定省之前,悠悠哉哉的在院子裏練套太極拳。
然後頂着略有些青腫的大包去拜見賈史氏。
剛步入垂花門,賈錚就見打着哈欠,兩眼迷濛的賈赦。
賈赦正靠着柱子打盹,手抱着湯婆子,瞄見“賈政”來了,也沒廢話一句,直接道:“今日下朝你帶珠兒去趟戶部,本大少向來說話算話,你昨兒表現不錯。”
“你……”
“錯過了明天,你就等十天後吧。”賈赦抖抖身子,緊緊身上的衣服,似被冷的受不了。大冬天的,還要起早貪黑的,簡直凍死他這個剛出爐的將軍了。
賈錚想了想自己額頭上遮掩不住的青包,瞧了瞧一臉水嫩的賈赦,嘴角一勾,“惡毒”着:“你現在是老爺了。”都二十又八,兒子都兩了,還裝什麼嫩啊。
自稱本少的賈赦恐怕還沒斷奶吧。
賈赦聞言,旋即面色一沉,視線透過賈錚,望着他背後的榮禧堂,咬着牙不語。
若非他還念想着赦大少的生活,賈老二又豈能順風順水的住進榮禧堂?
還真當他是傻子不成!
“這就是你對兄長的態度?賈老二!”賈赦看了看屋內走動的丫鬟,靠近賈錚,惡狠狠道:“你最好給我安分點,我讓你是我這個當哥的大方懂事心胸開闊,否則你永遠是鳩佔鵲巢!”
“大哥,的確懂不少嘛。”賈錚看了眼怒着腮幫子的賈赦,似笑非常的回了一句。
他倒是有點理解賈政朝沉默變態發展的緣由之一了。賈家前兩任國公都想着改換門楣,但此事執行起來卻困難重重。有赫赫戰功也敲不開文人的口。
賈政沒有賈敬慧腦子,卻也被選做了敲門磚,結果磚頭越敲越爛,成一灘爛泥。而賈赦,自幼就是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用作與四王八公勛貴派溝通的橋樑。對賈赦而言,最難的功課就是學會做一個精緻的米蟲。
有這麼一時時刻刻撒歡的大哥被刺激,再加上賈母念叨幾句,足夠點燃賈政心中的嫉火。
給賈政點了個蠟,賈錚也沒理賈赦,徑直進屋給賈史氏請安。
靠在軟榻上,賈史氏還未等賈錚行完禮,便撞見那額頭上凸起的小包,當下心驚,忙忙起身拉着賈錚的手,關懷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請了太醫不曾。”
“太太無礙。不過昨夜見眾多俊傑,一時孟浪,喝得盡興了,不小心撞了柱子。”賈錚盡量學着賈政的語氣,文縐縐的胡說八道,時不時還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一眼罪魁禍首。
賈赦昨夜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他眼下倒是不敢保證了。從賈政的記憶中得知,這賈赦可是三歲就跟着老國公賈源會老友,沾着筷子喝烈酒的娃,六歲了能跟軍痞玩感情深一口悶茶盞的。
少不了,要找個時機,試探一番。
絲毫不知自己小命被惦記上,賈赦見自己還未行禮問安,這邊賈史氏就親自查探賈政那個比蚊子包還小的包,又還給整整衣裳,心中不由一澀,兀自垂眸摟着孟婆子,有一眼沒一眼的盯着冒出的裊裊白煙。
眼角餘光掃見賈赦垂頭喪氣的模樣,賈史氏心中也不在意。比起貪花好色繡花枕頭一個的老大,眼前這個幼子才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賈家不能因賈代善的離世而衰敗下去,她堂堂史侯女兒,可不是來當將軍之母的。
公侯伯子男,賈赦這不成器的直接連降五等,在這事實面前,還有什麼資格得她的青睞?而賈政不管是否科考中舉,眼下仕途起步卻也是五品,不說賈家的關係,他的才幹,就算三年一挪,起碼也能挪到二品大員。更何況,他的一雙子女俱是聰慧之人,尤其是元春,大年初一的生辰,不少算命大師都言此女命格貴重。
當然,除這兩點外,老大是那老虔婆帶大的,與她向來沒有多少相處時間,又如何母子情深呢?
賈史氏耐心的叮囑完賈錚下朝後一定要請太醫好好看看,才目光轉了一轉,看向賈赦,慈和道:“我也不說其他,只求你好生在家裏獃著,別以為出孝了就可以為所欲為,跌了榮國府的顏面。”
“謹遵太太教誨。”賈赦畢恭畢敬的彎腰,道。
賈史氏又道了幾句,才讓兄弟兩赴朝會。即使賈赦只不過點個卯,賈政甚至要在殿外被寒風吹打,但賈史氏面上依舊神色驕傲,“定要為國好好盡忠職守。”
賈錚與賈赦應下,待一出了門,各自乘車而去。
待在御接下了馬車,賈錚環顧四周巍峨肅穆的宮殿,想起日後熙熙攘攘的遊客,一點也沒敬畏之心,循着賈政的記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默默的迎風站着。
賈赦打着哈欠,進了側殿與眾大臣一起等候覲見。雖當今不喜勛貴,但其登基不過兩年,根基尚不穩,賈代善又因護駕而亡,上皇還時不時提及。故而殿內的大臣對賈赦還頗為客氣,一路走來,還有不少起身迎接。
賈赦懶懶散散的,活像沒睡醒的模樣,對眾人的問候,官銜卡在進殿門楷四品的一律忽略過去,對從前沒在自家見過的也一律翹起腦袋不搭理,只在相熟的幾家面前露了露笑臉。
侯孝康見狀,遞過小內監送上的糕點,壓低聲音道:“你現在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可別像之前那般任性妄為。”
“康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賈赦撇嘴,掃了掃遞過的糕點,埋汰着:“一看就是隔夜的,我不要。我要是低聲下氣的,當今還不活活死氣啊。話說,”賈赦戳戳糕點,呵呵笑着:“你不僅是伴讀,還是他伴讀,難道不知我當年熊的仗着太子伴讀身份,各種熊。”
“你還有臉說?”侯孝康本想發揮些同袍愛多提醒提醒,但一見賈赦捏着糕點往外走,不由愕然:“你幹什麼去?”
“喂白眼狼去。”賈赦哼哼着:“沒斷奶的白眼狼,萬一他回去告狀了怎麼辦?”
環顧了一圈,侯孝康探了探賈赦腦門,道:“這麼好心?喝大了?”
“好心個毛啊。”賈赦漫不盡心的:“昨日賈家嫁女,該來的都來的,也知道榮禧堂誰住着。像我這般孝順的好孩子,怎麼會看着嬌弱的一上考場就生病的弟弟在外吹風呢。雖講究民不告官不究,但總要裝可憐嘛。”
侯孝康:“…………”
“我可是一個會哭的紈絝,還是從小會找到心疼我的人哭的娃。”
因為小時候最應抱着他安慰的母親里有弟弟,他只能牢牢抓住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