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暴雨
阿豪神秘失蹤了三天,回來后,我和臭魚問他去哪兒了,他死活不說。我們猜他肯定沒幹好事,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打,回來以後,見我們就笑嘻嘻的。跟泡了哪個小明星或者撿張彩票中了五百萬似的。我跟臭魚背後嘀咕,都覺得有必要弄清阿豪失蹤之謎。
過了一星期,公司做了筆大買賣,賺了不少錢,臭魚提出要用公司的錢**一回,我立刻說好。阿豪也是那種三天不**腳丫子就癢的主兒,他沒想到我跟臭魚在算計他,所以照舊樂呵呵地跟我們去了。
我跟臭魚使勁灌阿豪酒,沒到下半夜,他就撐不住了。後來去按摩,臭魚使眼色讓小姑娘閃一邊去,他跟我一左一右,把阿豪兩隻胳膊架起來,使勁往上擰。
阿豪殺豬樣叫喚,按摩小姐站在邊上“嗤嗤”笑,說沒見過你們這麼大年紀的男人,還跟小屁孩似的,那麼愛鬧。
臭魚和我是同鄉,他本名於勝兵,長得黑頭黑腦粗手大腳,活脫脫似是黑魚精轉世,所以我們都稱其為臭魚;阿豪是廣東人,為人精明能說會道,他的名字很有粵派特點——“賴丘豪”。我們三個人在兩年前合夥開了一家小規模的藥材公司,兄弟齊心,再加上天時地利和不錯的經商人脈,生意做得很火。
我們三個臭味相投,別看談生意時西裝筆挺,個個都跟文化人似的,其實都特別愛鬧騰,這回我跟臭魚要弄清阿豪失蹤那幾天幹了啥事,所以下手決不容情。
“你小子要再不招,今晚就廢了你。”臭魚咬牙切齒地叫。
“都是有身份的人,別動粗行嗎?”阿豪咬緊牙關,剛開始還想撐過去,後來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大聲叫我的名字,說,“啥時候上美人計,我都等半天了。”
從桑拿院出來,我們上了車,直奔阿豪家而去。
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獵人,阿豪終於坦白,他失蹤那三天,去了一個地方。這是廢話,三天時間,他肯定不會窩在家裏,究竟去了哪兒,他說讓我們看樣東西再說。我們問什麼東西這麼神秘,他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那會兒已經下半夜了,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車子開得快,沒有半小時,就到了阿豪家。阿豪到卧室去,很快出來,手裏捧着一個木盒子,還沒打開就讓臭魚一把搶了過去,阿豪叫:“你這粗人小心點,摔了我要你的命!”
臭魚不搭理他,打開盒子,看到裏頭有塊紅布,裹着一個物件。
我把那物件小心地抓起來,迎着燈看。是件青銅器,肯定沒錯兒,上面綠色的銅銹斑斑駁駁,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形狀看着有點像大號的酒杯,上面是個容器,下面有個托兒,邊上有個把手。細看,上面碗狀容器的邊緣,還有五個猙獰的面孔。
臭魚說:“你從哪兒撿了這破爛?”
阿豪得意地笑:“這破爛擱市場上,起碼值五百萬,我找人碼過價了。”
我跟臭魚不是沒見過錢的人,五百萬,還是讓我們心跳了一下。
臭魚酸溜溜地說:“就這破爛玩意兒值五百萬,那我們老家那夜壺不是要賣一千萬?別跟我們扯鳥蛋了。”
臭魚一把搶過那青銅物件,作勢就要往地上摔。那邊的阿豪嘴裏罵一句,身子直撲過來,伸手去接。臭魚當然不會真摔,但阿豪卻真緊張了。臭魚嘻嘻一笑,說:“這破爛玩意兒到底是什麼,瞧你那副德性,強姦你未來老婆,你都不會這麼緊張。”
阿豪說:“老婆被奸了可以換一個,這寶貝兒要摔了,就沒地兒再找了。”
阿豪告訴我們,這青銅物件是盞燈,有3000多年的歷史,是秦朝的古物。關於這盞燈,還有一段典故。
話說秦皇統一六國,成就不可一世的功業,他希望自己的江山能夠千世萬代地傳下去。但不幸的是,他的王朝只傳到了秦二世胡亥手裏,便斷送了。胡亥在秦始皇的眾多兒子裏面,並不是最出色的,屬於那種典型的紈絝子弟,飛揚跋扈,任意胡為。秦始皇也根本沒瞧上他,把長子扶蘇立為太子,為了磨礪扶蘇,派他和蒙恬一塊戍守北面的邊境。
後來胡亥當上了秦二世,得歸功於一個叫趙高的閹人。秦始皇最後一次東巡,胡亥與趙高都隨行。始皇病死在途中,趙高說服了當時的宰相李斯,共同篡改了秦始皇立扶蘇為帝的遺詔,把個浪蕩公子哥胡亥推上了帝位。
胡亥即位后,在咸陽殺死了自己的十二位兄弟,又在杜郵,將六個兄弟和十個姐妹碾死,刑場慘不忍睹。兄弟姐妹尚且如此,朝中不聽話的文武大臣,當然也無法倖免。
阿豪手裏的這盞燈,便跟當時的一位大將軍蒙恬有關。
話說蒙恬跟太子扶蘇鎮守邊境,胡亥趙高篡改詔書後,首先想到的,就是要除去太子扶蘇。他們假傳詔書,逼得太子扶蘇自盡,將大將軍蒙恬投入陽周的監獄裏。胡亥有段時間不想殺死蒙恬,但趙高說當年始皇帝本來想立胡亥為太子,就是這個蒙恬從中作梗,才讓始皇改立扶蘇。胡亥大怒,當即決定賜死蒙恬。使者帶了毒酒和詔書去了陽周監獄,逼蒙恬自盡。蒙恬不肯,大叫要見胡亥,當面請他收回成命。但使者哪有這權力,一個勁讓他趕快喝了毒酒。蒙恬眼見生還無望,長嘆一聲,接過毒酒,說了自己死前唯一的要求,那就是死時不要有人在場,而且,他要點亮一盞從家鄉帶來的油燈。
蒙恬一生征戰沙場,當然也是心高氣傲之人,不想讓人看着自己死去,算是保留最後的尊嚴。在當時,人們都有死後靈魂返祖的信仰,點亮那盞家鄉帶來的燈,當然有為魂靈指路的迷信思想了。所以,那使者想了想,就同意了。
“你們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阿豪說到這裏,忽然賣了個關子。
秦二世那段歷史,中學歷史課上都講過,大將軍蒙恬死在陽周的監獄裏,書上都寫着,所以我對阿豪的關子,嗤之以鼻。倒是臭魚,上學時候天天翹課泡妞調戲女老師,那點歷史知識,撒泡尿的工夫就還給老師了。
“蒙恬沒死還是跑了?”臭魚說,“這種事不稀奇,出名的人都不容易死,跟電影上一樣,借屍還魂,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其實人早溜了。李自成,徐達都這樣。”
阿豪一拍大腿,說沒錯,還是臭魚聰明,說著還衝我翻白眼。
“蒙恬還真沒死。那使者出去過了一會兒,算一下時間,蒙恬要喝了毒酒,差不多該翹辮子了,就帶人進去準備收屍。可誰知道進門一看,蒙恬沒了。要知道那是監獄,蒙恬又是重犯,那會兒雖然沒有電網警犬,可也是戒備森嚴。剛才蒙恬還戴着大鐐在裏頭,就算他這一會兒工夫肋生雙翅,他也飛不出去啊?”
“就是就是,蒙恬哪去了?”臭魚來了興趣。
阿豪得意地笑,小心地接過臭魚手中的青銅燈,一隻手輕輕摸了兩下,跟摸漂亮女人一樣,眼裏露出特別爽的神情。
他說:“蒙恬究竟哪去了,呆會兒再跟你們說。”
臭魚罵:“我日你大爺,你想憋死老子。”
我皺着眉頭假裝思索,說:“你別說蒙恬在大牢裏點亮的,就是你手上這盞燈。”
阿豪在那兒覥着臉奸笑:“沒錯兒,就是這盞,所以我說這寶貝兒拿出去,起碼值五百萬,還是咱們國內市場的價,要拿到國際市場上去,五千萬也沒準的事兒。”
我跟臭魚啞了半天,臭魚才罵一句:“日死你大爺,有五千萬,今晚殺人越貨也值了。”
我也說:“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今晚你小子要不交代這玩意兒哪裏弄來的,我們哥倆加個班,把你毀屍滅跡算了。”
“至於嘛兄弟。”阿豪往後退,“瞧你們沒出息那小樣,五千萬就能讓你們手足相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臭魚罵:“我媽沒生你這根蔥,生了也早按尿盆里溺死了。”
阿豪退到牆角,我跟臭魚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阿豪把青銅燈抱在懷裏,嘴裏嚷:“你們別鬧,想揍我機會多了,你們等我把這寶貝放好再動手。”
我跟臭魚哪給他這機會,臭魚上前抱住他,我把那青銅燈搶了過來。
“你還是招了吧,打盹躲不了死,人都掉井裏去了,就靠耳朵掛着,你能掛得住嗎?”我面目猙獰地說。
阿豪無奈,說:“算你們狠,我招了還不行嗎?”
臭魚放了手,阿豪眼睛盯着我手上的燈,嘆口氣,作出副很無奈的樣子,終於跟我們坦白,這寶貝兒,他是從一個開藥鋪的老頭那兒買來的。
阿豪還說,他只花了三千塊錢,那老頭就賣給他了。
我說:“這老頭要麼缺心眼,要麼就讓你忽悠傻了。”
阿豪得意地笑:“跟你們說,老頭手上還有一堆寶貝兒,我估摸着,每一件拿出來,都價值連城。”
臭魚一巴掌扇過去:“你也傻了,就沒想到替我們哥倆一人也弄一件!”
阿豪委屈地道:“我咋沒想到,我還想到把那一堆寶貝兒都整回來,可是人家老頭不賣,我當時打劫的心都有,可又怕自己打不過那老頭。”
我說:“我們仨加一塊兒能打過老頭嗎?”
阿豪嚴肅地點點頭:“我們仨能打倆老頭。”
我說:“那我就放心了。收拾傢伙,我們走吧。”
阿豪愣一下,問:“去哪兒?”
臭魚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打劫老頭!”
阿豪在車上跟我們說,老頭的藥鋪,在三百裡外的一個荒郊野外,方圓好幾里地,連戶人家都沒有,正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我們在車上發著狠,說見到老頭,一定要痛下殺手,還設想了好幾套毀屍滅跡的方案來。
這些方案都是我們說著玩的,別說殺人越貨,就是打劫,我們都沒那膽兒。
這是阿豪坦白交代的第二天下午,我們開着車去那老頭的藥鋪。昨天晚上,我們其實哪兒都沒去,就在阿豪的家裏睡了一夜。醒過來時已經快中午了,吃了飯各自回去收拾一下,再集合就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阿豪說時間有點晚,臭魚說晚了屁,三百公里開車去,也就三個多小時,天黑前肯定能老頭那裏,半夜就能帶着一車寶貝滿載而歸。
車子上了路,馳出去沒多一會兒,忽然天降暴雨。
別說暴雨,就算下刀子,也阻擋不了我們發財的熱情。我們的車子在雨中疾馳。
到了滬寧段高速公路時,因為暴雨路被封了。我們不得不開車繞道而行。說來也怪了,三月中旬竟然下這麼大的雨,天色將晚,四周都被雨霧遮蓋,能見度越來越低。但我們根本管不了這麼多,不住催促阿豪把車開得再快點。
阿豪悶頭開車,半天沒說話。車子拐個彎,馳上一條泥濘的土路時,他忽然向我和臭魚兩顆火熱的心,兜頭澆了盆冷水:“你們別高興得太早,那老頭怪得很,手上的寶貝兒雖然多,但他一般不賣。”
臭魚道:“一般不賣什麼意思?我們往他屋裏一站,他一瞅我們都不是一般人,肯定就賣了。”
阿豪道:“別臭美了,就你這德行,老頭肯定不搭理你。”
我正色道:“那要怎麼樣,老頭才肯賣他的寶貝?”
阿豪沉默了一下,這才道:“說了你們別不信,老頭有一怪僻,就是喜歡聽人講故事,但凡有人要買他的寶貝兒,他總得讓人先講一段。”
臭魚笑:“忽悠人的事兒我們擅長,不就說故事嗎,我一肚子全是黃段子,給他說上一夜也沒問題,老頭聽完,肯定不用喝匯仁腎寶了。”
阿豪道:“別打岔,老頭要聽的可是恐怖故事,越恐怖越好,最後他要是聽滿意了,一高興,丟三千兩千下來,那些寶貝兒就能由着你挑一件。”
我說:“沒問題,嚇唬人的事兒我行,以前上學那會兒,我沒事就對着女同學講鬼故事,每回都能把人嚇我懷裏去。不過好多年沒操練了,現在女的你不嚇她,她都主動往你懷裏鑽,弄得我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阿豪點頭道:“你這回就把那老頭當女同學,肯定成。”
臭魚滿臉焦急:“那我講什麼啊,我肚裏除了黃段子,沒別的故事了。兄弟一場,你們可不能不講義氣,在這危急關頭丟下我。”他臉衝著我,雙手抱拳沖我作揖,“求求你,把我當回你女同學,先嚇我一回吧。”
我嘁一聲,道:“有你這麼丑的女同學嗎?往我懷裏鑽一回,我得膩歪一輩子。”
那邊的阿豪哈哈笑,道:“臭魚你施點粉黛就是如花,沒準老頭對你一見傾心,留你當藥鋪老闆娘,我們哥倆也沾光。”
臭魚罵:“我日你倆大爺,你們倆站着說話不嫌腰疼,我要買不到寶貝兒,你們一定也買不成,買到我也得把它們砸了。”
我跟阿豪一起笑,過一會兒,臭魚想起一檔子事來,對阿豪說:“你上回買那盞燈時,跟老頭講了什麼恐怖故事?跟我們講講,算是當個範文吧。”
我也說:“沒錯,阿豪你就先跟我們說說,讓我們也學習學習。”
阿豪扭捏了一會兒,可能是雨中趕路挺無聊的,所以他清清嗓子,開始跟我們講他上回在藥鋪里說的那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