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離別
被半夜吵醒的甄平安很不開心，紫煙一路上哄着他到了西苑，聽聞甄平樂的第一句話，甄平安就跳了起來，大聲反駁，吼着道：“不行！我絕對不離開姐姐！我死都不會……”
“平安！”甄平樂怒斥，比他更大聲的吼回去：“怎麼說話的！你是要氣死姐姐嗎？”
“可是，姐姐都不要我了，我心裏有話如果現在不說，豈不是以後都不能說出來了？”甄平安被帶到甄平樂的房間裏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坐着，此時又聽見甄平樂要把他送走，他更是傷心了頭也不願意抬，一個後腦勺對着甄平樂。“我知道是我拖累了姐姐，但是我以後一定會聽話的，一定不會害姐姐受傷了，更不會偷偷跑出府，我也會好好讀書，讓姐姐開心……”
“平安啊……”甄平樂抖着手摸上弟弟的腦袋，顫慄着說道：“難道姐姐沒有告訴你，姐姐其實最放不下你嗎？”
“你不知道這次決定將你送走，姐姐要忍受多大的痛苦。”甄平樂喃喃自語，本來自清醒之後，她一直告誡自己，如果要當一個稱職的嫡姐，就不能把悲傷顯現於人前。
可是當面前坐着的人是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的眼淚出賣了她的偽裝。
甄平安看見姐姐哭了，本來只是發脾氣的小人兒，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反倒慢慢的接受了甄平樂的安排，他給甄平樂擦乾眼淚，抽噎着說道：“姐姐不要哭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要不……”甄平樂眼神躲閃着，轉向周嬤嬤道：“要不……不用走其實也……”
如果她完整的說出這句話，可能以後一輩子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大小姐自己做主，老奴聽你的便是。”周嬤嬤一概不理會甄平樂的反反覆復，任由她一個人自己選擇，總歸外人能幫的都幫了，他們自己走不出來可就前功盡棄了。
“我……”甄平樂噎住，閉緊嘴巴哽咽一會，努力放平波濤洶湧的心情，轉向甄平安道：“還是平安比姐姐厲害，不管重來幾次，姐姐總是會心慈手軟，總是太優柔寡斷，就從這一次開始，姐姐也要學着改變自己。”
“姐姐，”甄平安軟糯的喊道：“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不會讓你擔心的。”
甄平樂還記得，以往每一次弟弟犯錯都是她出面去向繼王妃求情，或多或少有幾次是因為她，所以弟弟得意從輕處罰，但是大多數都是弟弟默默承擔了一切，不哭不鬧，最先學會接受的也是弟弟，她不知道弟弟到底早慧到什麼程度，但是很明顯弟弟要比她堅強許多。
正好比現在，甄平樂依舊猶豫不決，而甄平安已經語意堅定。
“那好，那裏有沒有什麼東西想要帶走啊，回去看看，姐姐送你出門。”甄平樂站起身，一旦她下定決心要離別，那就也不會再放不下私心。
“姐姐，我想要帶着桂花糕，以後可能也吃不到了。”甄平安低着頭，臉上滿是憧憬。
桂花糕啊……
甄平樂閉了閉眼。
甄平安上輩子最喜歡吃的就是桂花糕，香香的軟軟的，看起來也是好看的，總是讓人能夠想像到母親的味道，就是這麼甜甜的滿滿的。
直到上輩子最後的醒悟，甄平樂才知道弟弟一生最鍾愛桂花糕，不是因為百吃不厭，不是因為香氣撲鼻，只不過是因為她無意間說了一句話。
母親是什麼呢？
小小的小平安問小平樂：“姐姐快告訴我，母親究竟是什麼樣子？她好看嗎？會給我講故事嗎？會不會保護我們不受欺負……”
“母親啊……”小平樂淡淡一笑，遠遠地指向芳香撲鼻，全力盛開的桂花樹，“母親就像弟弟門前的那顆桂花樹，香香的軟軟的，又美麗又溫暖，她可漂亮了，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母親最喜歡講故事，以後姐姐把母親講過的故事講給平安聽……”
一直嚮往着母親的溫暖的小平安因此就把這句話記住了，在他短暫的一生中都憧憬着能夠真實的感受一次母親的疼愛，能夠擁抱一次母親的溫暖，能夠聽一次母親講的故事，亦或者能夠得到一次母親的庇護……
一開始甄平樂確實也把弟弟當做唯一來疼愛了，可是後來……
“姐姐對不起平安，等你回來姐姐每天都給你做桂花糕好不好？”甄平樂蹲着，又是止不住的落淚。
果真許多事情不是她想抑制就能靜止的，譬如得不到的溫暖，譬如猝不及防的眼淚。
“好，那我回去了。”甄平安俯視和蹲着比他矮一些的姐姐，澄澈的眼睛彷彿什麼都看懂了。
甄平樂微笑，鼓勵道：“去吧，姐姐等你。”
眼見着甄平安不回頭的向前走，甄平樂恍然看見上輩子甄平安也是一句話也不跟她說頭也不回的離開。
甄平樂驚慌向前跑去，大叫：“平安！”
甄平安回頭，不解的詢問：“姐姐，怎麼了嗎？”
使勁掐着大腿，甄平樂眼淚掛在臉上，面帶笑容，道：“沒事，姐姐就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看能不能得到回答……沒事了，平安快去吧，姐姐等你。”
“恩。”甄平安加快步伐，一溜煙跑走了。
等轉過了拐角，他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可憐巴巴的看着身後的紫煙，哭泣道：“紫煙姐姐，是不是姐姐真的不要我了？她明明也是哭着的，可是為什麼不把我叫回去？”
“小世子……”紫煙眼眶早已泛紅，咬着嘴唇忍耐不能哭出聲，道：“小世子你要聽大小姐的話，大小姐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可是姐姐明明很難過，為什麼她一定要我走！”甄平安甚至帶了一些抱怨，此時的他非常不理解親姐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屁股坐在牆角，哽咽道：“明明我都認錯了，明明我看見姐姐也哭了，可是姐姐卻還要趕我走，她不喜歡我了，她和周嬤嬤一樣，都認為是我害死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