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寅時開始下起大雨,雷聲卷着厚重的雲層慢慢覆蓋住了整個京城。
朝臣們有來的早的,便躲在宮門外的屋檐下避雨。下人們提的燈籠都被大風吹得晃來晃去,最後只靠天邊一閃而過的閃電將一切照亮。
“聽說了沒有,昨兒宮裏走水了。”
“哦?哪一家殿?沒燒着什麼重要的人吧?”
“還哪一家,正是眼前風頭最盛的那一位啊。”
“哎呦,”聽的人立即起了興緻左右掃了一眼,屈身貼近人,壓着嗓子問:“那那位娘娘呢?有事沒事?”
“這個消息倒沒傳出來,不過你想想,昨夜又不是什麼乾燥節氣,宮裏一切能燃着的東西都看的很緊,怎麼就偏偏她那兒走水了。我看着啊,十有**……是那位做的。”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宮牆內指了一下。
兩人眼神一對,互相都明白那位指的是誰。
“大人們久等了。”慶公公忽然出現,驚的兩人忙向旁邊退了一步,與其他幾個人站到一處。
“這雨來的迅猛,請大人們先去思養殿暫避一陣兒,等時辰到了,再去大殿。”
“還是慶公公妥帖。”幾人誇了幾句,便有太監舉着傘來將人一個個帶了進去。
慶公公只留在最後,看着剛剛還議論容妃一事的人,默默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雨勢越來越大,倒有隱隱無法止息的勢頭。雖未有朝臣遲到,但每個人進來的時候,衣袖衣角都是濕的,弄得大殿上也一片濕乎乎的雨水。
文帝尋常而來,坐好後向下面掃了一眼:“三皇子呢。”
一邊有小太監垂着腦袋顛顛跑到慶公公身邊,給他遞了張條子,慶公公掃了一眼,湊過去低聲跟文帝稟報:“三殿下府里的人遞來的條子,說是三殿下昨晚上着了風寒,今早上就燒起來了,現在還卧病在床,實在起不來身。”
文帝應了一聲,目光落到了周瑾身上。
“老四。”
“兒臣在。”周瑾向前一步跨出。
“這麼大雨,沒淋着傷口吧。”
“無礙,請父皇放心。”
見文帝如此關心周瑾,二皇子就有點兒不樂意,這件事上他一直跟太子頗有共鳴,因此就向那邊看了一眼。
結果竟然沒有得到回復。
太子悶聲低着腦袋杵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咳。”二皇子低低咳了一聲,想着這下你應該能聽到了吧,結果太子還是沒理他。二皇子軸勁兒上來,往旁邊就跨了一步,結果還沒來得及跟太子說話,上面就一聲呵斥:
“老二!你幹什麼呢!朝堂之上也不老實!是有什麼奏摺要交嗎!”
“呃……兒臣……”二皇子沒懂文帝忽然哪來這麼大脾氣全發在了自己身上,剛對周瑾不還挺好的嗎?“兒臣……只是看太子衣服都濕了,所以想關心一下。”
“呵,有關心別人的功夫,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前兒給你的差事辦的怎麼樣了。”
“還在……還在進行中。”
這個回答很明顯並不讓文帝覺得滿意:“沒用的東西。”
二皇子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通,站那兒看上看下左右不明白,今兒這是怎麼了,怎麼所有人都不太對勁?
哪知這天上午還只是不對勁的一點風聲,更大的暴雨已經聚集起來隱隱待發。
這場雨並不如許多人想像的那樣,只是一場短暫的暴雨,自寅時開始,一直沒有間斷。其雨量之大,工部的官員已經開始着手準備河流兩岸大堤加固事宜。
結果大堤還沒加固呢,那邊的大橋忽然就坍塌了。
文帝收到地方遞上來的奏摺的時候一把將它摔在了地上。橋樑坍塌,十一人跌落洶湧上漲的河流中,死生不明。
“才讓雨澆了一天,橋就塌了?你們跟朕開玩笑呢?”
“老臣不敢。”工部尚書跪在那裏,急的擦汗。
“橋是什麼時候建的,差事是誰辦的。”
文帝語氣很冷靜,話里的意思倒是要把此事追究到底。
天降大雨是天災,橋樑坍塌卻是人禍。本來衝著這雨勢就可能發生決堤的危險,工部已經連夜派人加固,結果那邊還沒出事,這邊先死了十一個人。若雨水不停,再影響糧食莊稼,怎麼,是讓朕去發罪己詔嗎!
“是……兩年前,工部主辦,太……太子監工。”
事情鬧大,工部尚書不敢把事情自己攬下,有太子在前面頂着,好歹不用工部衝上去賣命。何況,自己又不是太子的人。
把太子賣了,工部尚書跪那兒等文帝發火。
結果一片死寂。
工部尚書內心不安感越來越重,最後終於聽到文帝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正常的大橋建了才兩年,甭管如今碰上多大的雨都不可能一夜間被澆垮,所以很明顯這中間有貓膩。太子……手裏那麼多來錢道兒,竟然連這種銀子都要貪。
好,真是好。
“來人,把太子給朕帶過來。”
帶過來這三個字有點語意不明,用在別人身上基本上就是綁過來的待遇了,可是用在太子身上……
禁衛軍頭領領了命悄悄看了慶公公一眼,慶公公便差遣一旁的小太監去跟人囑咐:好好的領過來就是了。
周昭一臉蒼白的坐在自己的屋子裏,腳下一堆酒罈:“他召太子了?”
“是,聽人說,皇上很是生氣。”
“嗯,”他揉了揉眼角,然後冷笑了兩聲:“不夠,對付太子,這麼一點兒門道還不夠,別看現在生氣,他疼着他呢。”越說越狠,最後咬牙切齒,“我們這麼多人,抵不過一個太子!”
下屬看三皇子已有隱隱癲狂的模樣,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從聽說了容妃被燒死在寢宮的消息后,三皇子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平日的溫文爾雅一掃而光,酗酒、暴戾,竟然更像他的父親,那位坐在龍椅上高高在上喜怒無常的帝王。
他酒氣熏天,頭腦卻異常清醒。憤恨的情緒支撐着他不倒下,然而他早已經崩潰了。
“人給太子送過去了嗎?”
“是,下午時分,太子已經秘密派人將她安排住進了西巷衚衕。”
“好,很好。”周昭拿起一旁的酒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順着他的脖頸流淌下來,他醉意醺然,大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