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柳芽兒走的當天，圖蘭便收拾了衣物，跟着內侍省派來的太監去李玉瑤宮中了。如此迫不及待，不是怕誤了“翻身”的良機，而是女役所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這裏的每一個人，每一樣東西都能讓她想起柳芽兒，想起自己多麼愚蠢，多麼可悲。
李玉瑤頭上的傷尚未痊癒，懨懨地在床上躺着，身邊的太監宮女，木頭人似地立着。李月容偶爾忍不住，想同他們說說話，得到的永遠是畏畏縮縮地告罪，屁也放不出來一個。若只是這樣便也罷了，偏偏他們還都受了李妃的吩咐，寸步不離地看着自己，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
“雲兒呢？”李玉瑤問姑且算自己“心腹”的小太監同壽。
“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去哪個殿溜達了。”同壽回道。
“哦。”李玉瑤有點不開心，但也沒多說什麼。
這雲兒來宮裏沒多少時日，但仗着和李玉瑤關係親近，在小小的祈信宮裏儼然以“半個主子”的身份自居，同壽瞧她不順眼許久了，這時哪能放過機會，忙向李玉瑤進言：“公主也不能太放縱她，這畢竟在宮裏，任她和以往一樣沒個規矩，若哪天惹出了禍端，怕是要累及公主啊。就說上次昭陽公主來看您吧，她沒個眼色哭哭啼啼的不說，還敢和昭陽公主頂嘴，真是好大的膽子，也幸虧昭陽公主疼愛您，沒做計較……”
“好了，別再說了，我頭都疼了。”李玉瑤眉頭皺起，同壽說的這些，她何嘗不知道。只是這偌大的宮中，雲兒是唯一能陪她玩的人，若是她真拿出主人的架子嚴厲管教，只怕雲兒對兩人多年的情意寒心，自己便要失去個好朋友好玩伴了。
李玉瑤正歪着身子想事情，外面進來個通傳的宮女，說是昭陽公主送來的人到了。李月容來了精神，忙吩咐道:“快帶她進來。”
圖蘭一路上仍是滿腦子的柳芽兒，被人領進內殿才強迫自己回過神，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總算沒有出差錯。
“你就是圖蘭？”李玉瑤看着床下跪着的人，問道。
“正是奴婢。”圖蘭依舊低着頭。
李玉瑤有點不開心，“我阿姐說你一直惦記着我的傷勢，是這樣么？”
“是的，那天是奴婢叫公主過去的，公主才會受傷，奴婢很愧疚，一直擔心公主。”圖蘭如實說了。
“哦，是么？可是你從進來到現在，一眼都沒看本公主，怕是故意說些花言巧語哄我開心吧？”
“奴婢不敢，奴婢說的是實話。”圖蘭有點着急，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叩首。
“好了，你站起來回話吧。”李玉瑤有點不耐煩了，這女人看起來是個傻妞啊，無趣得很。
圖蘭站起身來，李玉瑤這才看清她的模樣，雖然之前曾見過，但腦袋摔了一下當天的事情根本記不起來了。
“誒，你長得還挺好看啊。”那張滿是異域風情的臉蛋讓李玉瑤小小驚奇了一下。
圖蘭有點不知所措，她好像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白的誇讚，不知道正確的做法是感謝還是否認。
“你的眼珠是棕色的么？”李玉瑤坐直了身子細細打量她。
“是棕色的，淺的棕。”圖蘭回道。
“你們那邊的人眼睛都是這種顏色么？”李玉瑤的好奇心永遠那麼旺盛。
圖蘭搖搖頭，“奴婢的家族裏，棕色眼珠的很多，但別的家族裏，很多綠色的，黑色的眼睛。”
李玉瑤被圖蘭怪異的語法逗笑了，歪着頭笑道:“你說話真有趣，你是哪裏來的，來中原多久了？”
“我……奴婢是高車國人，來漢地五年多了。”
“哦，”李玉瑤點點頭，“高車國？讓我想想，是突厥邊上的那個國家么，我好像在《西行遊記》上讀過，你們那兒是不是有胡楊紅柳，還有一座聖山，叫狼山？”
這回輪到圖蘭驚訝了，沒想到小公主竟然知道這麼多，更沒想到她願意同自己說這些。她在漢宮呆的這幾年，有許多玩得好的夥伴，但沒一個願意聽她講她的家鄉，她的故國，包括柳芽兒。名不見經傳的西陲小國，在民豐物阜繁華鼎盛的中原王朝看來，無非是貧瘠與野蠻。
“是的，是這樣的。”圖蘭有些激動，她有多久沒聽到胡楊紅柳，沒聽到聖山的名字了，儘管它們時常在夢裏呼喚自己。
“嘶……”李玉瑤突然叫了一聲，嚇了圖蘭一跳，周圍的太監宮女也緊張起來，連忙詢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可能是一時激動，剛剛抽痛了一下，現在已經好了……”李玉瑤揮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去。
“你過來坐吧，和我說說你們家鄉好玩的事情。”李玉瑤朝圖蘭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圖蘭有點猶疑，畢竟這是逾矩的做法，但她也拿不準若違了這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小公主的命令，會不會有什麼後果。
“公主的傷真的沒有事情么？”她憂心地問。
李玉瑤覺得這人真啰嗦，自己剛剛才說過沒事呢，正準備再次強調自己傷勢無礙時，忽然生出個念頭來。
“你知道我以前多聰明么？”李玉瑤語調沉沉，面上一派緬懷悲痛之色。
圖蘭不明白為什麼公主的臉色可以說變就變，心下有些疑惑也有點不安，輕輕地搖搖頭。
“不知道也不怪你，畢竟你之前也不認識我。實話告訴你，我三歲識字，五歲作詩，七歲行文，書讀萬卷，過目即能誦。”李玉瑤吹起牛逼來倒有李月容小時候的風範。
圖蘭聽得一唬一唬的，沒想到小公主比雪瓊還厲害。
“可那都是以前了，現在我一看書就頭疼，你說是為什麼？”
“是因為公主摔壞了頭么？”圖蘭很惶恐。
“……可以這麼說，”李玉瑤忍了忍，還是糾正，“是摔傷，還沒到壞的地步。”
圖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有摔壞，怎麼會從聰明的天才變成不會讀書的傻瓜呢？
“總之，這一摔給我帶來了很大傷害，而你剛剛也說了，這事有你的責任，對吧？”
“是的。”圖蘭誠惶誠恐地點點頭。
李玉瑤很滿意，接著說道:“太醫說了，我這病根要留一輩子的，一生氣就要發病，一發病就會頭疼。既然你都說了有責任，便擔起來，日後要好好聽我的話，不能違抗我的命令，否則我要生氣的，發起病來可不是玩笑。除此之外，別人惹我生氣了，你要想辦法哄我開心，這樣我就不會難受了。”
“奴婢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哄公主開心，但一定會好好聽命，好好侍奉公主。”
圖蘭懇切的話語讓李玉瑤意識到，自己今天也許撿到了個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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