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蕭雪瓊以為出了宮入了駙馬府,便能時刻和月容姐姐呆在一起,然而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
李月容每日忙得直打轉,駙馬府門庭若市,不僅京中顯貴前來拜會,各地的大小官員也懷着大同小異的心思,時不時就派人帶着厚禮過來,李月容和他們長談密聊,自然沒有讓府中小妾陪着的道理;隔三差五的入宮面聖,走訪親友,顯然也不能帶着蕭雪瓊。能安心陪着蕭雪瓊的時間,大概只有晚上了。
三日前,李濟的妹妹,李月容的皇姑突然染疾,李濟派李月容去冀州探望。天蒙蒙亮的時候,蕭雪瓊不情不願地送李月容上了馬車,獨守空閨滿腹哀怨地過了幾夜,昨日日中的時候,李月容終於回來了。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當夜摟在一起,說了好長時間的話,直到蕭雪瓊困得不行,才昏昏睡了過去。
早上醒得比往日晚一些,起來時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蕭雪瓊摸了摸褥子上的褶皺,還有些餘溫,喚來伺候漱洗的丫鬟一問,李月容果然又進宮去了。
天氣熱,李月容又不在,蕭雪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在屋裏做針線,不消片刻便失了興趣,便起身去院子裏走走。
為了給蕭雪瓊解悶,李月容也是煞費苦心。先是將內院同隔壁的聽風閣打通了,又將永昌公主留下的書樓整個搬到聽風閣,方便蕭雪瓊看書,還在院子裏架了鞦韆,引了花藤。本來還想養幾隻鳥雀貓犬的,被喜歡安靜的蕭雪瓊阻止了才作罷。
“搞這麼多名堂,不如多陪陪我啊。”蕭雪瓊邊盪鞦韆邊想。
“小姨娘!”屏兒走進院子喊道。
屏兒是小蝶特地為蕭雪瓊挑的貼身侍女,年紀與蕭雪瓊相仿,活潑開朗,難得的是做事還很有分寸。
“怎麼了?”蕭雪瓊問。
“公主回來了,在前院呢,你不過去迎她?”屏兒笑着問,蕭雪瓊果然起了身就往外走。
月容姐姐今日回來的好早,蕭雪瓊一邊想一邊走,正遇上從廳堂里出來的沈青陌,蕭雪瓊打量了她幾眼,今次倒是穿得中規中矩,沒露出大半個胸來。
“來找我師姐?”沈青陌自然也看到了蕭雪瓊,沒有稱謂,也沒問侯,大喇喇地就來了這麼一句。
“嗯。”蕭雪瓊不咸不淡地回了一聲,心下疑惑,她是得了什麼好消息,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嘴角翹得老高。
“那就快點,她在裏面呢。”沈青陌不過是因心情好隨口問的一句,說完揮揮衣袖,留下一陣香風,施施然地走了。
廳里只有李月容坐着喝茶,再無別人,蕭雪瓊便不拘束,喚了聲“姐姐”,便走到李月容旁邊坐下。
“睡醒了?”李月容也給蕭雪瓊倒了被茶。
“都什麼時辰了,我又不是豬......”蕭雪瓊知道對方是在取笑自己出了宮後起得一天比一天晚,可是這又不怪她,誰叫和某人在一起一天比一天睡得晚呢。
“姐姐別倒了,我不想喝。”
“天氣熱,多喝些。”李月容還是倒了幾近滿杯,蕭雪瓊沒辦法,只好乖乖喝了。
“姐姐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嗯,今天去見陛下,玉瑤和李妃她們都在,省去不少時間。”
“那你見到圖蘭了么?”蕭雪瓊聽說了圖蘭和柳芽兒的事情,知道圖蘭現下在李玉瑤宮裏。
“沒有,不過,我問過玉瑤了,圖蘭現在很好,還讓我轉告你不必擔心她。”
“那就好。”蕭雪瓊心裏還是替圖蘭難過,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被情同姐妹的柳芽兒拋棄,圖蘭一定傷心死了。
“不說這個了,我讓小蝶帶你出去逛逛,你怎麼不去呢,不是昨天才嫌府里悶么?”李月容臨走前吩咐的小蝶,讓她帶蕭雪瓊去鄰近的東市看看,誰知剛剛小蝶告訴自己“小姨娘不願去”。
“我自己去有什麼意思。”蕭雪瓊悶悶地說。
“不是有小蝶陪着么,你也可以叫上憐兒她們。”
“可是姐姐說過,得了空便會帶我出去玩的。”蕭雪瓊更鬱悶了。
李月容有點心虛,抿了口茶水:“最近事務繁多,沒尋到空,等再過些日子吧。”
“那我便過些日子再出去。”
“你現在先去逛逛,遇見好吃的好玩的就記下來,下次就可以帶我去了呀。”
蕭雪瓊想了想,好像有那麼些道理。
“姐姐說得有理,那我便出去看看吧,你讓小蝶陪我么?”
“呆會還有客人來,小蝶暫且脫不開身,我讓阿朱阿碧陪你去,用我的車馬就好。”
“我要換上男裝么,或者帶着斗笠?”蕭雪瓊那日隨李月容出宮,坐在馬車上看見街道上好多男裝打扮的女子,也有人戴着有面紗的帽子。
“那不是斗笠,是帷帽,未出閣的女子大多會戴着。至於穿男裝,除了像陸為霜那樣有公職的,多半是為了行動方便。你不必顧及這些,怎麼舒服怎麼來,我是從來不整這些東西的。”
“那我也不費力氣了,還是早點出發,早點回來的好。”蕭雪瓊想了想,說道。
李月容點了點頭:“京中治安好,你只需記得別離開隨從們。若真不巧,遇到了什麼事,便報上駙馬府的名號。”
“嗯嗯,知道啦,姐姐。”蕭雪瓊已經起身,要去收拾一番了。
“你瞧你,剛剛還說不願去,現下倒急得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了。”李月容一邊打趣她,一邊喚來小蝶,吩咐她安排好蕭雪瓊的車駕隨從。
蕭雪瓊回房后讓屏兒給她盤了個簡單利落的髮髻,衣服仍是現下穿着的這身,繡花鞋換成了跟腳的小靴子,略略施了些粉黛,便帶上屏兒一起去找阿朱阿碧了。
“小姨娘今天倒是精神,第一次見你時,總覺得一陣風就會吹跑了。”阿碧跳下馬車,扶蕭雪瓊和屏兒上去。
“辛苦你們了,陪我出去。”蕭雪瓊知道阿朱阿碧早上剛為公主駕過車,現下又勞煩她們,有些不好意思。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歡喜還來不及呢。公主說了,今日只管帶小姨娘玩,不管花多少銀子,回帳房報領就好。”安置好蕭雪瓊和屏兒,阿碧自己也跳了上去,鞭子沒甩,只輕輕拍了拍棗紅馬的脊背,馬兒便有靈性一般,慢悠悠穩噹噹地跑了起來。
“哎呀,糟糕!”蕭雪瓊一拍腦門。
“怎麼了?”屏兒和阿碧同時問。
“我......我忘記帶錢了。”蕭雪瓊要被自己蠢哭了。
“沒事,我帶了。”屏兒說。
“放心,我帶得足夠了。”阿碧放下心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嚇得她把馬都停下來了。
馬車三面帘子都卷了起來,一來視野開闊,二來也便於蕭雪瓊和阿碧她們說話。
“好氣派。”大道寬闊,中間行車馬,兩邊走行人,蕭雪瓊不禁感嘆。
“這路叫朱雀大道,從城門直通到皇城,自然氣派。”阿碧一邊駕馬一邊說。阿朱一直閉着眼睛,蕭雪瓊都懷疑她已經睡著了。
“我們現在去哪裏呢?”屏兒很少有出府的機會,因而也和蕭雪瓊一樣格外興奮。
“我們先去東市。”阿碧回到。
“東市和西市有什麼不同?我們為什麼不去西市呢?”蕭雪瓊好奇地問。
“這要說起帝京城內的佈局了,達官顯貴的宅邸多在朱雀大道的東面,挨着皇城,離東市更近些,東市的治安更好,但是比較西市,人也少,不如西市繁華熱鬧。公主特地吩咐我們去東市,怕是擔心西市魚龍混雜不安全罷。”
“這樣啊。”蕭雪瓊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小姨娘要吃烤糖梨么?”一直沒說話的阿朱突然開口,嚇了蕭雪瓊一跳。
“烤糖梨?”蕭雪瓊並沒有吃過。
阿碧撇了撇嘴,對自己姐姐說:“你想吃就快去買嘛,多買兩個回來讓小姨娘和屏兒姑娘嘗嘗,她們不喜歡吃你就都吃了。”
話音剛落,阿朱就不見身影了,馬車還在跑着。
“烤糖梨好吃么?”屏兒問.
“甜到掉牙。”阿碧聳了聳肩,表情很複雜。
馬車停在東市西門的牌坊邊上。
“好好吃,怎麼這麼好吃。”蕭雪瓊舔了舔嘴唇,回味無窮,這麼好吃的東西,一定要帶回去讓月容姐姐嘗嘗。
阿朱很高興,破天荒地接話:“就是這麼好吃。”
阿碧和屏兒同時抽了抽嘴角。
“咱們把車停在這裏,下來逛吧。”阿碧提議。
“停在這兒不會丟么?”蕭雪瓊問。
“放心吧,這兒有人專門看管,交幾文錢便好。”
正說話間,就來了個老丈,啞着嗓子問:“停車駐馬?”
阿碧掏出一小把錢給他,那老丈便說:“多了。”
“府上逢喜,老丈拿去吃酒吧。”
老丈笑笑,不再推辭,幫忙栓了馬,掛上牌子后瘸着腿走開了。
“阿碧認識他么?”蕭雪瓊問。
阿碧點點頭:“之前在這裏丟了貴重東西,被這丈人撿到還了我。我是隴右沙洲人,見他腰間繫着沙洲短笛,以為遇到了同鄉,便詢問一番。原來這丈人並不是隴右人,只是從軍后在那戍邊十幾年,後來戰場上折斷了腿,才被遣返回鄉,在這當了坊丁。”
“是這樣啊。”蕭雪瓊有點難過,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碧卻轉眼換了心情,興高采烈地拉着蕭雪瓊和屏兒往裏面走。
“等一下。”阿朱說。
“怎麼了?”三人不解。
阿朱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們朝右面看。
一個健碩的大漢正拎着那個瘸腿老丈人的領子,一臉不耐煩。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擋住了她們的視線。
“你們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阿朱說。
“我們一起去吧。”蕭雪瓊說,見阿碧不贊成,立刻補了一句“我們只看看,不說話。”
屏兒也拚命點頭,阿朱只好帶她們一併過去了。
蕭雪瓊緊跟在阿朱身後,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兩人輕輕鬆鬆就擠到了觀眾最前排,賽道最內圈。
“老東西,知道擋的誰的車架么?”那大漢惡狠狠地問。
“老朽只是個照看車馬的,不敢擋路,只是大人的車停在坊口,只怕堵了商鋪運貨,路人行走啊。”
老人低聲下氣,好言相求,蕭雪瓊看得一陣心酸。
“你這個老不死的,還敢惡人先告狀。我家大人只停了片刻,怎麼就堵了?”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大漢似乎還顧及顏面,想辯解一番。
“陳三,別廢話,快走!”馬車裏突然傳出一聲怒喝。
那陳三得令,將老人往地上一摔,又狠踹了幾腳解氣,然後上馬,準備駕車離開。
圍觀群眾義憤填膺,堅決不讓路。
阿碧趕緊過去將老丈人扶到一邊。
“再不閃開,踩死你們這群不長眼的!”大漢喝道,說著真的勒着馬作出要朝前沖的樣子,群眾的指責仍在繼續,只是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漸漸裂開了一處缺口,正對着馬車。
那漢子冷哼一聲,一群怕死的裝什麼英雄,還不是乖乖放爺爺走。
“停下。”誰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蕭雪瓊嚇了一跳,因為擋在馬車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和她有“血海深仇”的陸為霜。
“哪來的蠢婦,不想死就讓開。”陳三覺得面前這女人的衣服有點眼熟,是公服不錯,不過既然是深青色的,便是八品下的芝麻小官,他家主子可是穿緋衣的正四品大員!
陸為霜卻不理他,長劍遙指車簾:“麗競門查案,馬車裏面的人出來。”
不僅是陳三,連圍觀群眾的聲音都小了下去。
“快架車走!”車裏的男子再度發話,隔着車簾,蕭雪瓊都能想像對方的驚慌模樣。
只是陳三馬鞭還沒拿起,先被陸為霜一腳踹了下去。
長劍出鞘,寒刃映着明晃晃的日光。
蕭雪瓊脊背發涼,這樣就動刀子了?
“啪啪”幾聲,馬車三面帘子碎了一地,車內景象一覽無遺。
圍觀群眾再次沸騰起來:車裏不僅是一個穿緋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衣衫不整的胡姬。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為,本官怕了你們么?”男子指着陸為霜,手臂一個勁兒地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王大人,朝廷明文規定,官員無論品級,不得狎妓;五品以上,不得入市。你有什麼話,還是同皇帝陛下說吧。”
陸為霜收了劍,語調平平地說。
姓王的官員面如土色,放眼一望,人人都向他投來鄙夷譏諷的目光,當下又羞又怒,對地上的陳三喊道:“還不快架車回去!”
陳三捂着下腹,費力爬上車。
“大人。”胡姬嬌滴滴地叫了一聲,心想這人既喜歡我,又顧及名譽,現下大家都知道了,還不帶我回府?
這聲“大人”恰好提醒了男人,若是家裏的母老虎知道這件醜事......
他一腳踹下這位青樓頭牌,馬車衝出人群,絕塵而去。
風波平息,人群四散開來,蕭雪瓊鬆了口氣,轉身去找阿碧屏兒。
“還請留步。”
一個身影擋住了去路。
蕭雪瓊寒毛悚立,下意識地抓住阿朱的手臂。
阿朱側身上前,冷冷地問:“陸大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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