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喪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喪葬

又過一日,翌日清早,桃戈剛起身,玉浮神色慌張的走進來,稟道:“貴人,陳淑媛死了!”

“什麼!”桃戈聞訊果然一驚,連忙追問:“好端端的,她怎麼會死!”

桃戈說著,與玉浮相視,她以為是玉浮對陳淑媛下手,卻見玉浮亦是滿目驚詫,分明不是玉浮。

玉浮道:“奴婢也不知,只是適才聽長信殿的映秀前來傳話,說陳淑媛失足落水,溺死了。”

“失足落水?”桃戈滿面狐疑,陳淑媛即便失足落水,那也不可能溺死,她是洵陽人,定習水性,又出身粗鄙,並非嬌生慣養的士族小姐,必定水性極好,怎麼可能會溺死。

再者說,以她那樣張揚的性子,她若要出門,必定會帶上好些個宮娥內監,她若落水,必定瞬間獲救,又豈會溺死在水裏頭。

“不可能,”桃戈斟酌着微微搖頭,隨後便下榻,道:“去長信殿!”

玉浮見她還未更衣,連忙拿起斗篷給她披上,跟着她一同去了長信殿。

到了長信殿外,便望見陳淑媛的屍體濕淋淋的放在長信殿外的院子裏。

長信殿一干人等都跪在屍體四周哭悼,這其中有真亦有假,唯獨席平,離眾人遠遠的跪着,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連裝模作樣也不屑。

映秀跪在屍體旁哭得昏天地暗,司馬德文站在映秀身旁,也低着頭抹眼淚,卻並未哭出聲來,倒是個有骨氣的,同他父皇一樣。

想當年簡文帝司馬昱駕崩,司馬曜年僅十一歲登基為帝,當時還在為簡文帝服喪,到了晚上理應哭臨,左右稟告說按慣例該哭臨了,司馬曜卻說哀痛到位了自然會哭,哪有什麼慣例可言!

司馬德文還小,不知何為骨氣,卻也站在一邊偷偷的抹眼淚,至於司馬德宗,那個智障,如今年已九歲,卻連一個五歲的稚童都不如,母妃的屍體橫在眼前,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只知坐在地上啃手指頭,當真是已徹底成了一個傻子,莫說生生死死,只怕是連饑寒飽暖都已不知。

望見桃戈至此,院中站着的兩個侍衛便朝她作揖,“貴人。”

桃戈微微頷首,便走去陳淑媛的屍體前,垂眸面無表情的打量着屍體,淡淡的問道:“這屍體是在哪兒發現的?”

那兩個侍衛跟着走來,其中一個回道:“在華林園,早上卑職兩人在華林園巡查守衛,忽然聽到一個宮娥大叫,循着聲音找過去,那個宮娥暈倒在亭子裏,卑職四下搜查,便看見河裏有一具浮屍。”

他說罷,另一個侍衛繼續道:“卑職把屍體打撈上來,一看竟是陳淑媛,便趕緊送到昭陽殿了,可昭陽殿的門關着,卑職打探之下,才知道陳淑媛已移居長信殿,這才把屍體送過來。”

桃戈直至他們說完,方才微微轉身看向他們二人,皺着眉頭狐疑道:“華林園?”

“是,”侍衛道:“卑職二人是看守華林園的侍衛。”

這時忽然有一個內監惶恐道:“失足溺死在華林園,該不是……該不是虞容華索命……”

竟連陳淑媛身邊的人也信了是陳淑媛害死虞容華,真真是可笑。

“胡說!”桃戈慍怒,斥道:“這世上何來鬼怪!”她一向不信鬼怪之說。

那內監挨了訓斥,頓時不敢再言語,映秀亦嗆道:“你胡說八道什麼!虞容華的死與淑媛何干!”

桃戈道:“可曾稟報陛下?”

陳淑媛與桃戈有怨,即便如今陳淑媛死了,映秀與桃戈也不和善,冷冰冰的回道:“稟報了!”

好巧不巧,就在這時,前去太極殿傳話的內監慌裏慌張的跑回來,喚道:“貴人!貴人來了!”

桃戈聽喚轉身看向那個小太監,映秀見他獨身回來,狐疑道:“陛下呢?陛下怎麼沒來!”

小太監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而後與桃戈道:“陛下說淑媛死了,他很悲慟,不忍看見淑媛,還說淑媛的喪葬之事,一切從厚,全權交由張貴人打點。”

桃戈聞言不禁狐疑,陳淑媛死了,司馬曜豈會悲慟,又豈會不忍過來看她。

“知道了,”她轉過身垂眸望着陳淑媛的屍體,卻見她的脖子下面滲出一些血,當即起了疑心,她本就對陳淑媛失足溺水之事有些懷疑,而今又見陳淑媛脖子後有血跡,當即像是抓到了證據一樣。

倒不是她惋惜陳淑媛死了,是以一心想要查明真相,只是陳淑媛壞事做盡,她想知道,除了她,還有誰也一心想要她死,又是出於什麼目的殺她。

桃戈不由自主的看了席平一眼,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席平就是兇手,可轉念一想,席平剛到長信殿沒幾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是斷斷不敢對陳淑媛下手的,她不敢冒險,亦不可能給自己找麻煩,更何況,虞容華與魏充華也已死了,連續三天早上發現屍體,這足可以視作連環殺人案。

倘若真的是席平殺害陳淑媛,那前兩條人命,可都攤到她頭上了。

“把她的屍體翻過身來。”

司馬德文聞言自動退後,映秀卻仍跪地不起,還道:“淑媛都已經死了,貴人還不容她安寧么!”

侍衛無奈,看向桃戈,桃戈給他使了個眼色,侍衛這便強行將映秀拉開,另一個侍衛去給陳淑媛的屍體翻了個身。

桃戈望見陳淑媛後腦勺上的血痂,思忖着,後腦勺受重擊,果然是死了之後才被拋屍華林園。

屍體入水浸泡略微腫脹,難以辨別死的時辰。

桃戈望見那傷口,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毓秀,當年那個司馬曜專門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被周祿用拂塵重擊後腦勺,死後拋屍御河。

而今陳淑媛亦是後腦勺受重擊,死後被拋屍御河。

桃戈轉頭看向玉浮,給她使了個眼色,玉浮意會,這便上前查看傷口,細看一番,未幾,折回身來與桃戈耳語道:“是拂塵。”

桃戈微愣,果然!果然是周祿!是司馬曜要她死!

她頓了頓,道:“既然如此,那就厚葬了吧。”

玉浮聞言微微一愣,她不明白桃戈為何不追究真兇,莫不是知道兇手是何人?

桃戈說罷,看向席平,道:“席平,喪葬之事,本宮交由你着手,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去椒房殿知會本宮。”

席平聽言頗是狐疑,卻也應道:“是。”

桃戈這便轉身離開,待走遠了些,玉浮忽然喚道:“貴人。”

桃戈自知她想說什麼,面無表情道:“不必追查了,是陛下。”

玉浮聞言一怔,卻也不曾再多詢問。

陳淑媛當日便入殮,棺槨被送往太廟,照舊例,安放在太廟七日,七日後下葬。

棺槨在太廟的這七日,除了司馬德宗與司馬德文照禮數在太廟披麻戴孝,便唯有顧修容去過一次,燒了些紙錢,拜了四拜。

除了他們三人,便再也無人給陳淑媛燒紙錢。

而司馬曜,連太廟的門都不曾進過。

至於長信殿的一眾宮娥內監,照禮數,只能跪在長信殿為陳淑媛哭喪,亦不得踏足太廟半步。

七日後的早晨,長信殿的一眾宮娥內監還跪在正殿哭喪,忽然有二十四個內監抬了十二口棺槨到長信殿外。

那十二口棺材在長信殿外整整齊齊放了兩排,殿內宮娥內監望見那十二口棺材,無一不是惶恐不安,心驚膽戰。

七天過去了,今日陳淑媛該下葬了,她們的死期也到了。

眾人一時間皆痛哭流涕,唯獨席平面色坦然,從容不迫,她已數清,外頭的棺槨才十二口,可長信殿共計七個宮娥,六個內監。

這十三個人當中,有一個倖存者,而那個倖存者,毫無疑問是她,因為司馬曜曾經許諾過無論如何都會留她性命,所以,她不必驚慌。

未幾,桃戈至此,玉浮跟在她身後,她們主僕二人身後跟着的,又是五個內監,那五個內監手裏頭都捧着白綾。

看樣子,還是要勒死後再送進棺槨里的。

桃戈走至正殿,望見一眾宮娥內監都惶恐不已,唯獨席平還鎮定自若,便淡淡一笑,朗聲道:“陛下口諭,陳淑媛誕下儲嗣有功,追封夫人。照祖宗規定,陳夫人仙去,長信殿一眾僕役理當悉數陪葬。”

她說罷,殿內哭聲頓時震天,桃戈身後的五個內監當即近前,這便要過去將那些宮娥內監盡數勒死。

席平見勢不妙,連忙道:“張貴人,長信殿十三人,可外面只有十二口棺槨,這十三人當中,是不是還有一個理應免死!”

“哦,”桃戈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幸災樂禍道:“這倒是,席姑姑是擔心死後沒棺材?”

席平怔怔,“什麼意思!”

桃戈笑而不語,單是抬起兩手,拍了三聲,這便見又有兩個內監抬着口棺槨過來。

席平望見那口棺槨,頓時恍然大悟,桃戈要她死!桃戈要她為陳淑媛陪葬!

桃戈看向她,不慌不忙的說道:“姑姑放心吧,我已為你準備了一口與眾不同的棺材。”

桃戈說罷,其餘十二個宮娥內監皆已被勒死,外面抬棺槨的內監已陸陸續續進來將屍體抬走。

手持白綾的一個內監等候在席平身後,桃戈給他做了個手勢,那內監便退下。

席平當即站起身,怒道:“你什麼意思!你想要我給陳淑媛陪葬!你想報復我!蕭桃戈,我告訴你!我可是有陛下的免死令的!你殺不了我!”

桃戈輕蔑一笑,道:“陛下是陛下,我是我,今日要你陪葬的是我,不是陛下。”

“你憑什麼!”席平伸手指着桃戈。

桃戈依然從容,道:“陳淑媛喪葬之事,陛下已全權交由我處理,陪葬之事,自然也由我來管,也就是說,你這條命,如今掌握在我手裏。”

席平氣急,這便要對桃戈動手,反正,司馬曜也許諾了她不死。

豈知她剛抬手,眼前陡然一黑,渾身上下,瞬間沒了氣力,當即癱坐在地上,可整個人卻還清醒着。

桃戈見她如此,道:“被白費力氣了,這勾吻可不是白給你吃的。”

席平大驚,“你!你……”

桃戈轉身看向殿外,望着站在最後一口棺材旁的兩個內監,道:“過來,把她抬進去。”

那兩個內監這便走來將席平抬進棺槨裏頭。

這時,其餘棺槨皆已蓋棺,唯獨席平這一口還未有動靜,桃戈轉頭看向其餘抬棺槨的內監,道:“你們先走,本宮隨後。”

“是,”眾人抬着棺槨走了。

桃戈站在席平的棺槨前,垂眸打量着席平,而席平,原本還掙扎,而今大概是妥協了,面無表情的躺在棺槨里,一動也不動。

桃戈冷笑出聲,道:“六年前你設計害我為崇德太后陪葬之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你也會躺在棺材裏,為別人陪葬?”

席平亦是冷笑一聲,卻並不接話。

桃戈道:“今日我也要讓你嘗嘗,活活悶死在棺材裏頭到底是怎樣一種死法。”

“不過我算是仁慈了,棺蓋上打了一個小洞,靠着這個洞,你至少可以支撐三天,你若實在支撐不下去了,棺材裏頭還有一把匕首,你可以一刀了結了自己,便不必再遭罪,匕首就在你腳下,至於怎麼拿到這把匕首,”桃戈冷笑,“那就是你的事了。”

桃戈說罷,繼而又道:“你當年勾結陳歸女害我險些致死,我念你與她主僕情深,特准你為她陪葬,你到了地下,依舊可以為她出謀劃策。”

席平這時方才道:“你以為陛下當真喜歡你?蕭桃戈,我告訴你,遲早有一天,你今日擁有的,會悉數失去!”

桃戈冷笑,“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只要你死了,大仇已報,死都無懼,我又豈會在乎權勢。”

“果真么?當年害你小產,不過是一個故人指使,這個故人,才是陛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女人,而你,”她冷笑,“不過是個替代品。”

桃戈聞言察覺不對勁,皺了皺眉,略顯狐疑。

席平繼續道:“陛下寵你,琅琊王愛你,不過只是因為你這張臉,因為你長了一張和定皇后一模一樣的臉!他們愛的是定皇后,不是你,蕭桃戈,你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桃戈聽至此已然怔住,她長了一張和王法慧一模一樣的臉,司馬道子愛的是王法慧,不是她,一直以來,她都只是王法慧的替代品。

怪不得,怪不得當年司馬道子見死不救,原來他所愛並非她!

她愛錯了人,從一開始便愛錯了!

王法慧沒有死,是了,王法慧沒有死,她記得,她記得九年前跟隨餘姚長公主進宮之時曾看見過那個女人,原來她就是王法慧!原來她就是王法慧!

她還記得,她問過桓伊,可桓伊不告訴她,她問過司馬道子,司馬道子也矇騙她,原來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所有人都在騙她!

席平見桃戈怔住,又道:“蕭桃戈,你逍遙了九年,是時候醒醒了,別再做你的春秋大夢了!”

桃戈聞言忍無可忍,怒道:“蓋棺!”

說罷便拂袖而去,玉浮連忙跟上去,喚:“貴人。”

身後傳來席平凄厲的笑聲,“你找不到她的!你永遠都找不到她的!”

桃戈愈發心煩意亂,她一定要找到王法慧!一定要找到她!

玉浮跟在桃戈身後,原以為她會回椒房殿,卻不想,她竟直奔清暑殿去。

彼時司馬曜並未在清暑殿,她到了清暑殿,直奔東次間去,進了東次間后連門都不記得關上,直奔床榻走去。

走至床前,又不停的抬床板,奈何始終抬不動,可她氣急,委實執拗得很,連抬多下也不放棄,玉浮站在一旁,見她哭得滿面淚痕的模樣,實在揪心,喚着:“貴人……”

桃戈仿若未聞,依舊在抬床邊,她記得,她當年就是從這裏摔下地道的,就是從這地道里走到王法慧那裏的,可如今,為什麼床板抬不起來,為什麼!

玉浮叫不動她,索性直接拉着她,喚:“貴人!”

桃戈拂袖將她推開,仍自顧自的抬床板,卻依舊抬不動,直到渾身上下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方才罷休,癱坐在地上,玉浮見勢連忙跪地,扶着她的手臂,喚道:“貴人。”

桃戈目中淚光點點,微微搖着頭,喃喃道:“她沒有死,她沒有死……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玉浮,你一定要替我找到她,一定要替我找到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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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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