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截教首徒篇（七）
在我正頭疼的時候，忽然又有一陣縹緲的背景音樂響起。這旋律不知道聽過多少回，熟悉得我都能閉着眼哼出來：啊，傻蛋拉尿，扯到了蛋，疼飛——天道降下功德了。
隨着功德奏鳴曲響徹洪荒，浩大的金光向人族部落方向涌去。功德一分為三，大約七成落到了軒轅部落的那邊，二成半飛到了淮水，剩餘半成來到了昆崙山，散作無數光點，被闡教眾人平分。
屬於我的那一絲金光沒入體內后，我心中頓時有了明悟：這是助軒轅黃帝斬殺蚩尤、統一人族的功德。可憐我闡教也跑前跑后地折騰了半天，最後就撈到這麼一丁點功德。七成被人皇軒轅氏本人拿走，沒的說。剩下二成半毫無疑問是去了多寶道人手裏，這就讓人很鬱悶了。
鬱悶的顯然不只是我。沒過多久，元始天尊就把我叫過去訓斥了一頓，大意就是我本來應該下凡去幫助廣成子，結果折騰半天功德沒撈到多少，連帶着廣成子的帝師氣運都不穩定了。
從玉虛宮出來，我滿臉怒意地自言自語道：“多寶，你落我麵皮，害我被掌教聖人訓斥，此仇豈能干休！”
嗨呀，燃燈道人的人設這麼氣量狹小、睚眥必報，想尋個借口去找多寶道人還不容易？
暗自為自己想出的理由得意着，我駕起雲光直撲淮水。然後撲了個空。
這是理所當然的，主角多寶道人還在那裏等着我才怪。其實我心裏還有點慶幸呢，因為真要是遇上主角，免不了做過一場。雖說我早就習慣被主角打臉了，但畢竟不是受虐狂，能少被揍一次總是好的。
礙於角色性格，我不可能在這裏待太久。明知多寶道人已不在此地，燃燈怎麼可能還要一寸寸地細細檢查？多寶道人的修為又不需要躲着燃燈。
所以我就運用神識粗粗地這麼瀏覽了一下。
果然看出了東西。
淮水兩邊的泥土被人為用法力堆高了，還煉化得更加結實，有點像是堤壩的雛形，綿延到周圍群山上。而這些泥土裏明顯透着上清仙法的氣息，想必出自多寶的手筆。
隨着神識探察進那兩道簡陋的泥土壩牆，我從裏面收到了多寶道人遺留的信息。
這些信息不是給我的，是給每一個用神識探察泥土壩牆的人的，類似於一段說明書。在這段說明書里，多寶道人詳細解釋了他為何要在淮河源頭兩岸建立堤壩的原因。
“貧道截教多寶，今在淮水之源收徒無支祁。吾徒乃赤尻馬猴，自幼在淮水水眼中潛修，漸漸與水眼連為一體。如今他拜入上清門下，脫離淮水，導致水眼不穩。異日若有變動，恐牽連一江流域。故在此夯土為壩，構築陣法，引群山之力壓制水眼。庶幾可贖小徒罪孽，善哉，善哉。”
說得好聽，還不是怕日後大洪水來臨，有一份因果算到他的頭上嗎？趕緊搞個陣法壓制水眼，免得被堯舜時大洪水的水氣引動也爆發出來。
“此陣出自我截教萬仙大陣，名曰兩儀陣。在此貧道略略介紹一下這個陣法，免得有哪位道友誤闖誤入，破壞了法陣功效。”
兩儀陣，哦對，就是普賢道人破的那個陣法，他還把陣主靈牙仙收作白象坐騎。
“兩儀者，陰陽也。以此陣而言，群山剛強，為主導，是為陽；淮水柔弱，為陪襯，是為陰，陰陽相生相剋，故可以山之力鎮壓水眼，亦可以水眼滋潤群山。然陰陽亦有轉化消長，水者動，動而生陽，動極而靜；山者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是以陰極則陽生，陽極則陰生，山亦可為陰，水亦可為陽。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二氣生生而變化無窮焉。繁極為簡，無窮終究復歸太極矣。此為我截教兩儀陣之真諦要訣也。”
我看着他的敘述，忽然明白過來。這次多寶道人沒有玩什麼藏頭露尾的文字遊戲，而是借用這段神識說明，清清楚楚地把他的意思告訴給了我。
群山剛強，為主導——恰如主角本人，有作者青睞、命運寵愛，實力強大，看似在主宰着整個故事的進程，是陽。
淮水柔弱，為陪襯——這個便是反派人物我啦，永遠處在弱勢，只能當主角成功路上的墊腳石，是陰。
我與主角的關係，恰似這個兩儀陣的陰陽關係。表面上看，我弱他強，他佔據主動，我只能被動挨打。我被主角壓制，同時使主角收穫種種好處，比如功德、法寶、弟子、氣運等。
但實際上說，我比他要更自由。他時時處於作者筆下，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乃至於心裏的每一個念頭都會被寫出來，所以他不得輕舉妄動，恰好便是“山者靜”。我則不然，只要不公然違逆角色邏輯、故事邏輯，我就是一個自由之身，可以隨意行動，正應了“水者動”。
所以按照多寶道人的說法：我才是對抗故事、對抗作者的實際主力，是陽。他則只能做做陪襯、敲敲邊鼓，是陰。我們兩個既然結成同盟，就要彼此依靠對方，缺一不可，這便是“互為其根”了。
至於下一步的行動，主角多寶道人設想得很清楚：我像以前一樣，繼續破壞一個又一個故事，他給我做輔助幫忙。所謂的“陽變陰合，二氣生生而變化無窮焉”，便是如此。最後當我們破壞的故事足夠多時，就有機會衝破無窮的故事輪迴，“繁極為簡，無窮終究復歸太極矣”，或許還會進軍高維世界呢。
我仔細品味着多寶道人遺留的信息，確認沒有其它遺漏后，心情大好。無窮無盡的故事輪迴，一次又一次提線木偶般的生活，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體驗，這些感覺的滋味實際上並不好受。一個人承擔這一切是孤寂而痛苦的。
最開始知道主角覺醒時，我的心中是忐忑的，因為不知道他到底什麼立場，對我是什麼態度。一次次地試探與交流，最終完全地確認下來，主角是我的同伴。
有一個同伴陪着我，與我共同奮鬥，實在是太好了。
“哼，多寶賊道，腳底下跑得倒快，改日再與你計較。”我強忍住嘴角的笑意，按照燃燈道人的性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