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那抹綠影對葉秋來說，無異於水對沙灘上的魚兒般，瞬間讓葉秋活了過來。
葉秋拿起袖子抹掉眼淚，看向了那人。
原來二十三歲的他是這樣的，葉秋看得無比專註。
他留着很短的頭髮，皮膚黝黑黝黑的。整個人樸實而健壯，沉着而內斂。那張z國特有的國字臉，顯得乾淨而利索。兩條濃重的眉毛下是一雙囧囧有神的眼睛。此時認真地看着葉秋。
葉秋對上這樣專註的眼神，心漏了半拍，腦袋完全不能思考。可潛意識地記着最要緊的事，於是連忙地下頭。
唐偉山看到葉秋時一愣，這不是自己剛才在站內看到的小姑娘么？小姑娘被人撞后，他還準備上前扶呢。可小姑娘倒是生猛，迅速爬起來，一瘸一瘸地朝着站口跑去。
沒有對着那雙眼睛，葉秋腦袋才得以思考，自己該怎麼勾/搭他呢！猛然想起之前他的問話，連忙委屈地道，“怎麼沒事，我手疼，腳也疼，膝蓋也疼的。”
唐偉山呆住了，就這麼輕輕一碰？手疼腳疼，膝蓋也疼？這應該是之前摔倒時碰傷的吧，怎麼算在他身上？
唐偉山要是經歷過二十一世紀，就知道這是什麼情形了！哈哈，碰瓷啊。
“喂，趕緊扶我。”見唐偉山呆愣，葉秋嗔怒道。
唐偉山回過神來，腦子也立刻轉了起來，有神的眼睛盯着葉秋，嚴肅地道，“同志，做人得誠實。”看着漂亮的小姑娘聽這話后竟然憋了憋嘴，唐偉山眉頭皺起來，眼中滿是不贊同之色，“還有，一個年輕同志，在陌生之地，應該注意自身安全。”而不是隨便地讓一個大男人攙扶自己。
他這是關心她呀！葉秋心裏甜滋滋的。可此時唐偉山的模樣讓葉秋想起上輩子。
她絕望之下帶著兒子跳了河，可卻被第二次回家探親的他救了起來，然後一臉嚴肅地訓斥她。想着那情形，葉秋笑顏收斂，睜眼中瞬間凝聚着淚花，滿是委屈的看着唐偉山，“那你說，咱們是不是相撞了？”反正她準備無賴到底，直到賴上他。
“咱們不是……”相撞，而是你撞上來。可話剛出口，唐偉山就見葉秋滿眼都是淚花，似乎只要自己說完，小姑娘就馬上就會嗷嗷大哭起來。唐偉山不由得心生憐憫。
“那你扶不扶我？”葉秋忍着眼淚不讓流下來。她其實很想撲到老唐懷裏痛哭一場的，可還是克制住了。
唐偉山一時有些無措。對面的小姑娘鳳眼帶淚，梨花般的面容顯得楚楚可憐的。想着她也許真的痛，畢竟之前狠狠地被人撞倒在地上了。想着她摔的那一跤，不知道為什麼，唐偉山不忍心拒絕。
很奇妙的感覺，二十三年來，經歷八年戰爭洗禮，內心早已堅硬的唐偉山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
可他們素未相識，這樣貿然攙扶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很不妥當。
葉秋一直盯着唐偉山，再加上前世他們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怎麼不熟悉唐偉山的性格。知道他其實心已經軟了，只是性子彆扭着。於是葉秋主動撲了過去，一雙手緊緊抱住了唐偉山的手臂。
唐偉山被抱住的剎那，只覺得自己堅硬如鐵的手臂陷進了軟軟的女兒身子裏，好軟好軟。想到那觸感，唐偉山的身子陡然一僵。
葉秋假裝沒看見，反正老唐性格悶/騷着呢。
忽然，葉秋看到了唐偉山的耳朵鮮紅雨滴。
他，他這是怎麼了？忍不住盯着唐偉山黝黑的臉。
媽呀，二十三歲的老唐竟然這麼純情啊！他臉紅了，老是愛板著臉教育她的老唐竟然臉紅了。
想到老唐對着自己害羞，葉秋心裏如吃了蜂蜜般甜滋滋的。
害羞好啊，害羞就說明他對自己有感覺的。上輩子自己猜測老唐對她一見鍾情，果然是沒錯的，葉秋有些沾沾自喜。此時的葉秋很快活，快活得想要大聲高歌。可還不是時候，葉秋努力忍住要溢出胸腔的喜悅，只是嘴角還是控制不住地上翹。
視線忍不住又盯着臉紅的老唐，見他努力擺出一副端正的模樣，葉秋就有股戲弄他，打破他表情的衝動，可到底是忍住了。畢竟他們才剛見面呢，自己對他來說還是個陌生人呢！
唐偉山很尷尬，很不自然的。
那個年代，即使是夫妻一塊走路，也是一前一後，隔着個“十萬八千”。他們倆可是陌生人啊，而這小姑娘還恨不得整個身子都掛在他的身上。四周好多人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在那些目光中，唐偉山很尷尬，立刻想抽回自己的手。
見唐偉山要抽回自己的手，葉秋立刻威脅，“再不幫我拿着箱子離開，我就大喊你耍流氓。”
唐偉山陡然看向葉秋，滿眼不敢相信，幾年沒回來，現在的這小姑娘都這麼刁鑽么？
可眼睛卻看見小姑娘仰着漂亮的臉蛋，露出了優美雪白的脖子。唐偉山的視線忍不住下移，觸及下面雪白的肌膚時，剎那迅速移開視線，很是不自然地向前方。另一隻手立刻拿起手提箱，托着葉秋就走。
“紮根農村幹革命！S省的知識青年葉秋同志，趕緊到這裏來集合。”不遠處的喇叭依舊響着。
葉秋可不管那喇叭聲，牢牢抱住唐偉山胳膊的手緊了緊，生怕弄丟了，邊走邊抬頭道，“我要到烏渡鎮，你把我送到C城渡口吧。”
他們是一個方向的，哈哈，她要緊緊跟着老唐。至於那接待的人，等不到自己自然就會離開了。反正只要自己前往建設村就好了。
唐偉山腳步卻是一頓，看了眼遠處拿着喇叭的人，轉向葉秋，“你不是S省的知識青年么？”
葉秋卻呆住了，傻傻地看着唐偉山，他怎麼知道的。
而唐偉山卻拉着葉秋朝着喊她N遍的人走了過去。
拿着話筒的人是C城接待知識青年的陳新泉，早就看到了葉秋了。畢竟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哪裏都惹人注目的。只是沒想到這兩人來到了自己面前。本想開口讓她們趕緊離，可片刻卻見那穿着軍服的男子放開了小姑娘的手，然後把箱子準備放到卡車裏。
陳新泉瞬間就想到了，臉色陡然有些不好，連語錄都忘了，氣急敗壞道，“你竟然就是葉秋，為什麼不應答一聲，你知道不知道，這一車就等你。你這覺悟真該紮根農村接受一輩子教育。”
七六年的時候，知識青年下鄉已經少了。而大部分下鄉的知識青年開始找尋機會回城。有的通過當地介紹，上了工農兵大學。有的是通過招工返城。而若那個時候說一個知識青年，紮根農村接受一輩子教育是會讓人生氣的。因為農村城市條件相差還是很大的，大多下鄉的青年都期盼着回城。
葉秋找到了唐偉山，心情一好，脾氣也好。聽這話並沒生氣，畢竟是她的錯。她是想跟老唐二人一起回建設村的。只是現在老唐把她帶了過來，也只能向人道歉，“大哥，對不起，對不起。”
葉秋連連說了好多遍，陳新泉的臉色才好了些。
“趕緊上車。”一個漂亮小姑娘，嘴巴甜甜的，一口一個大哥地道歉，陳新泉的怒氣也消了下去，於是道。可視線看到一旁穿着軍裝的唐偉山，眉頭微微聚起，“同志，你是？”
“大哥，這一車知識青年是前往過江縣的吧！能順便載這位兵哥哥嗎？”見陳新泉要說話，葉秋連忙又道，“你看，車上面還有些空呢。拜託了，拜託了，兵哥哥可是為咱們國家拋頭骨灑熱血的，咱們得向……。”
“好了，好了，一起走。”陳新泉無奈地打斷葉秋的話，反正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說完轉身對着唐偉山，“同志，得看一下你的部隊介紹信。”
唐偉山疑惑地看了眼葉秋，她怎麼知道自己住哪？還讓自己跟着一起走，這怎麼行，他怎能佔用國家資源？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葉秋知道唐偉山那顆正直的心又作了起來，不想佔便宜，立刻上前，“這車是直接到渡口的，車子也還能載人的，你若不坐，反而坐部隊的車，為了你一個人，那不是浪費資源么？”
唐偉山深深地看了眼葉秋，不明白這個姑娘怎麼就拽着自己不放手。何況他是準備步行到渡口的。
“我的腿真的很痛，下車還得拎箱子，萬一我摔了可怎麼辦？好人做到底，兵哥哥，你就幫幫我吧？”
唐偉山看着葉秋擺着的苦瓜臉，自然看得出葉秋有做戲的成分，可之前她被撞到卻是真的。想着那一幕，唐偉山有些猶豫。
“快點拿出介紹信。”葉秋很怕唐偉山離開，催促道。
唐偉山無奈地從軍裝里拿出了一個信封，然後從信封里拿出了一張紙，鄭重地遞給了陳新泉。
那時的介紹信是淡紅色的，最上面是划船的戰士，風吹開一面旗子寫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幹革命靠毛xx思想。”下面正中才是介紹信三個大字，還有字號什麼的。
只見唐偉山掏出的介紹信上寫着“xx部隊負責同志：茲介紹我部隊唐偉山同志壹名，回鄉探親，希經過之處給與協助。此致敬禮。”後面寫着具體事宜，因唐偉山入伍這八年，因表現和軍功，已經是排長。這八年從未歸家，因此部隊給與獎勵，此特批回家探親。
這信上還蓋着部隊的大印。
陳新泉看到后，態度恭敬了不少，排長屬於軍官，這麼年輕的軍官，上升空間很大。再加上當時的大環境崇軍，立刻引二人上了車。
車上是分配到過江縣的知識青年，全國各地都有，而S省就葉秋一人。
“你就是葉秋？大家等的竟然是你？”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在車子裏響起來。
真是冤家路窄，葉秋心裏直罵一聲！竟然又是秦璐。
葉秋冷冷地看着道，“若不是被你撞倒，我也不會耽擱這麼久。”自己也不會以為錯過了老唐，白白傷心難過一陣子。頓了頓，見她要張嘴，立刻搶先道，“你可知道，我的手和腳都受傷了，你看怎麼辦？”自己沒找她發難，她竟然想找自己。真當她如上輩子一樣，還是個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