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回 謝師門高不可攀 今日見與君緣長
如九下定了決心要讓十三受到最好的教導,但一時之間也是毫無頭緒,比不得那些書香門第,相互之間介紹一二就可以。
如九記起曾經一起在樓里的兄弟有一位叫紅官的從良被納進了一戶讀書人家做小,便提了禮物上門,托情面請他幫忙細細打聽這平城裏一般人家要讓小兒讀書都是個什麼章程,紅官聽說他要讓女兒讀書連連稱好,爽快應了下來,又聽他提及楊先生的事情,笑罵到:“好哥哥誒,你可真是讓我說什麼好,但凡好一點的先生那是一般人家能請回來的么?”
如九臉龐微紅,內疚道,“我一直在玉人館見識淺薄,比不上你,能嫁進這讀書人家。”
又過四五天,真傳來了消息。
被派來交代的小廝口齒伶俐,一五一十就把情況介紹個詳盡,“我們主子特意打聽來了,要說這平城最好的肯定是紫陽書院,以後要想考取功名,只要踏進了紫陽書院就有指望,只是這紫陽書院不收開蒙的,不拘年齡,過了入學試才可以,所以平城所有人家都卯足了勁讓兒女考進去,紫陽書院是齊大學士告老還鄉辦的,整個州府也沒有比得過的。”
“像一般讀書人家,族裏一般都會有族學,不過都是族裏和沾親帶故的,普通人家進不去。”小廝笑笑,繼續道,“再就是那些先生自己開班授課的,也有幾位學問不錯的。”
如九心知那些家學是不用考慮的,這話的意思就是想辦法找個好私塾進去才是正理,連忙追問到:“那最好的先生是哪一位?家在何處?”
小廝臉一僵,這最好的自然是謝先生,本來他家主子的意思是能進一個過得去的就謝天謝地了,哪知這位主一來就要最好的,也不看看那謝先生的門是這種身份人能沾染的么?
“如老闆,謝先生的脾氣向來比較古怪,還是試試其它的吧。”小廝婉轉建議到。
“不,就這位謝先生,我親自去求他。”如九說。
得了,非要碰壁自己何必攔着,小廝心中暗笑,說到,“謝先生雖然沒有考中功名,但都是因為身體虛弱上不了考場的緣故,還是從前齊老先生的得意門生,一般人入不了眼,您若真去還是得做完全打算才行。”
如九心中大喜,一心只記着給十三找位好先生,便顧不上其它許多,命人記下謝先生的住處,又厚厚賞了小廝,躊躇滿志只盤算着趕快把十三送過去。
抽了一個好天氣的下午,如九一身素凈打扮,只帶了個車夫,便坐着青棚小驢車找上了謝先生的住處。
謝先生的住處分前後兩邊,前面是開館授課的教舍,後面是謝先生和家眷的居所,兩邊用圍牆隔開,有一扇小門相連。前院有幾棵高大的銀杏樹,枝葉繁茂,蓋住大半個院子,如九一下車便聽見從那裏隱約傳來的女童清脆的讀書聲,嘴角含笑,似乎預見到了自家十三坐在裏面的樣子。
如九斤敲開後院的門,謝先生的夫君趙氏接待了他。
趙氏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男兒做派,姿態雍容,請他落座喝茶。
像之前找楊先生一樣,如九斤帶了豐厚的禮物,只是這一回,一杯茶還沒喝盡,被問了身份之後如九斤就被送客了,連同所有禮物都被客客氣氣退了回來。
趙氏起身離去時如九斤仍在懇求,“趙卿人,我家十三真的是個好孩子,求求你了,她跟着她娘是清清白白的,求您讓她試一試吧。”
然而無用,趙氏的手段乾脆利落,
看着車廂里堆着的沒送出去的禮物,如九斤才明白他以為謝先生和楊先生間差着十倍的難度,其實是百倍甚至更多。
如九斤靜默片刻,把東西整理好,他自知長相併不出眾,在玉人館能混到今天的地步全憑他比別人多了許多耐性,不管是玉人館掌柜的位置還是雪娘,他都等到了,這一回他也能,無論是一個月還是一年,他一定能讓先生見到他的誠意。
出師不利,但玉人館大小一應事情還是得打理的,匆匆吃了幾口點心,如九叫來常用的人牙子,玉人館該進些新人了,無論是要□□的苗子還是掃灑的雜役,都得添一點了。
人牙子接到信,領了高高低低幾十個小孩子過來,男孩子多女孩子少,一個一個輪流到如九斤面前問話。
如九斤和幾個得力的一起挑揀,先看五官四肢,再問些名字年紀,家在何處之類的問題,若是有長得端正反應又乖巧伶俐的自然是最上等的,要好好培養起來,那些腦子活絡長得差些的,日後也有用途,如果長得又不好反應又愚鈍,就只有幹些最粗重的活計了,甚至被退回去。
如九斤挑的仔細,一連挑了十多個便過去大半個時辰,太陽已經有些泛黃了。
庄十三一個人在書房裏背過一章書,又練了幾張字,起身去找如九斤透透氣,卻見如九斤的院門口熱鬧的很,裏面好似擠了很多人,便隨手拉了一個小廝詢問。
“今天要採買新人,掌柜正在裏面挑人呢。”
“哦,這樣子。”庄十三鬆開手。
正準備轉身,卻看見門邊角落裏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十三又仔細看了幾眼,確實是之前見過兩次的那個被人牙子鞭打又逃跑的男孩子。
十三跑過去,湊近了看才發現他比之前兩次更為凄慘了幾分,頭髮亂的完全沒有了形狀,衣服褲子爛成一條一條快要遮不住,鞋子也不見了,一條手掌長的傷痕橫亘半個臉頰。
“你——”十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難道問“嗨,你上次沒逃出去”?
那個男孩子也認出了她,人一僵坐直身體,“是你?”
“是我。”
說完,庄十三就笑了,只覺得答得格外傻氣,補充道,“我叫庄十三。”
見她笑了,男孩子身體放鬆了點,“上次謝謝你。”躊躇片刻,“我姓羅。”
他從腰間摸出一個疊好的荷包,“這是你的,我太餓了,裏面的東西都被我吃完了。”他聲音透出幾分窘迫。
十三接過荷包,正是她粉紅色綉着小老虎的那一個,“你還留着這個。”
“對不起,被我弄髒了。”他耳根後面有些泛紅。
他剋制自己不去看那個荷包,他一無所有,心底深處他十分不情願放開這個荷包。
他實在是太絕望了,每天都是昏暗,只有這個意外得來的荷包,是明亮可愛的粉紅色,夜深人靜一個人時偷偷拿出來,便只是瞧一瞧也能讓心裏嘗到一絲莫名的甜意,似乎這無望的牢籠總會出現轉機,他掙扎太久,幾乎要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