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回 血三尺匪徒喪命 五味雜蕭炎詰難(下)
“你為什麼來找我?”
這個時候的蕭炎彷彿一下變得沉靜起來,褪去周身的一層暴戾之氣,有些難以捉摸,似乎在想什麼。
十三心中一跳,這個唯一的機會就在自己眼前。
她咬咬唇老實跪坐在蕭炎面前,端正身子俯首貼額輕聲說,“蕭侯爺,家父如九斤是玉人館的老闆,侯爺失蹤后因為家父曾在奇珍閣碰到過侯爺,所以被人誣衊說是家父害了侯爺,我求侯爺歸去后能看在我出手相助的份上明斷是非,放家父歸來。”終於還是決定以誠相告。
原來,如此。
“你之前還說我逞兇鬥狠,我偏偏要和你過不去呢?”
“是我錯了。”庄十三順從道,“只求侯爺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就放了我爹爹吧。”
她爹爹?蕭炎想起自己的父親榮郡王,儘管是男子,他的權勢謀略世間鮮有女子能匹敵,到底為什麼一到那人面前就失了所有防備。
望着十三趴跪在眼前的脊背不知為何蕭炎有些不爽快,脫口道,“為了救你爹你什麼都願意干?”
“什麼都願意。”
“哪怕我讓你到大街上學狗叫?”
“可以!”十三立刻答道。
真不愧還是孩子,庄十三心底鬆口氣,不過是學小狗叫,雖然丟臉了些,倒也算不得什麼,前世玩大冒險更丟臉的事情都干過,這對她實在沒什麼心理壓力。
儘管呆了好幾年,庄十三還是沒有培養出身為大女子的自覺。
“要是想聽我現在就可以。”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說到。“汪汪汪。”一連叫了好幾聲,期盼地看着蕭炎。
蕭炎惡狠狠說到,“不必了!”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女子?蕭炎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有不屑有憤怒,還有隱隱的鬆了口氣。他本來以為她會像之前在店裏那樣,義正詞嚴地拒絕他,結果卻是絲毫風骨也無,全然不見羞愧之色。
能讓爹爹折服的女子,那樣的人物果然世間確實沒有第二個了。
“諂媚之輩。”蕭炎憋出四個字。
見蕭炎臉色更差,十三莫名,試探到,“侯爺,我都答應了,我爹爹他——”
“我答應的從不更改。”蕭炎高傲答到。
說完,也不再看十三,只閉上眼睛休息,似乎車廂里沒有其它東西存在一般,徹底把十三忽略個乾淨。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十三也不再自虐,主動退讓到角落。她覺得蕭炎或許是她這輩子能遇見的脾氣最壞的人了。
先送了蕭炎回驛館,十三他們退回玉人館等。
臨走前十三還不忘小心叮囑一句,“侯爺,千萬記着我爹爹的事。”
蕭炎黑了臉,“我沒那麼健忘。”真夠磨嘰。
見蕭炎全個回來,蔣牧白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些,像是沒看見蕭炎身上斑駁的血跡,他不慌不忙,又是安排人伺候蕭炎梳洗,又是派人去府衙叫人過來。
洗漱一新,換了乾淨衣服,蕭炎披着濕噠噠的頭髮坐到桌前,抓起一張餅就塞進嘴裏。
“對了,不是抓了一人么,玉人館的老闆,說是謀害我的那個,去官府說一聲把他放了。”
蔣牧白微楞,“怎麼突然想起這個?”蕭炎一向不是體貼的性子。
“送我回來的就是奇珍閣撞見的那個女孩子,她父親被抓了來,我答應了放他出來。”
“那人原本也是無妄之災,被推出來的替罪羊,便是你不說父王來了我也會說的。”說著蔣牧白摸摸下巴,勾起一個微妙的笑容,“之前沒有細想,倒是沒注意那丫頭居然會是玉人館老闆的女兒,真是稀奇。”
“玉人館是幹嘛的?”蕭炎忍不住問。
蔣牧白曖昧一笑,“女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平城最有名的。”
蕭炎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下流。”
他想起奇珍閣里十三那火辣辣的眼神,怪不得小小年紀這幅做派,在樓里長大不知道和多少男人廝混。
“可惜了那個女孩子,本來和阿炎你挺有緣分。”蔣牧白涼涼道,“也是個有靈氣的。”
“不過是個搖首擺尾的罷了。”蕭炎堵住蔣牧白的話語,硬邦邦道。
“走吧,沒意思透了,回京城去。”
夜不能寐,合衣枯坐了整個晚上,庄十三頂着黑眼圈終於等到了擦着晨曦推門而入的如九斤,登時就撒開腿撞進了他的懷裏。
如九斤鬍子拉碴,頭髮有些凌亂,衣衫蹭了一大片黑色,好在精神還不錯,微紅的眼裏泛了水光,溫柔地一遍遍摸着十三的腦袋,從稀疏的黃毛小髻上滑過。
“十三乖,女孩子不準哭鼻子,爹爹回來了,不哭不哭……”
這天下午,在地方官的殷切相送下,蔣牧白和蕭炎兄弟二人的馬車飛奔離去,駛向京城,玉人館的日子也開始慢慢平靜,重新回到正軌,但也有一些東西發生了變化。
例如庄十三,她終於發現自己賴以生存的這間溫馨的後院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安全堅固,外面有許多未知的惡意在等着他們。
在這個世界,連明面上的一紙公平都沒有,士農工商,他們甚至沒有資格擠進這個次序,他們頭頂上烙着卑賤兩個大字,是生生世世的賤籍,只要願意,那群如虎似狼的人可以隨時對他們踩一腳。
無根之草,風吹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