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26

25

陸星川所簽的Light娛樂公司，在內地算是一家獨大的巨頭，旗下資源眾多，對新人有着非常專業的訓練課程。

他所在的這期培養班裏，多是長相姣好的少年，競爭壓力不可謂不大，大家平日或結交或孤立的狀況也是有的，和他們比星川算很懂事，知道自己沒有劉羽南那種媽，所以該做的事、該學的東西，全都一絲不苟地完成，但除此之外多餘的人際關係，卻是避之不及。

這天上完學又來完成表演課，臨走時天色已經很深了。

星川依然拒絕和那些嘻嘻哈哈的美少年們湊在一起，獨自在角落把書包裝好，抬步便打算離開。

誰知道戲劇老師王雪忽然招了招手，笑道：「沒有急事吧？跟我上去見個人。」

在這世界上除了何玫，陸星川對所有長輩都很客氣，因而點頭答應：「好，見誰？」

「付遠，你應該聽說他。」王雪邊走邊回答。

無奈陸星川對明星們都覺得陌生，更不要提公司里的其他前輩了。

「付哥算是Light最成功的經紀人了，向來只帶超一線的明星，只是最近手裏有個歌后淡出，公司叫他提攜下新人，他看過所有的資料，最後相中了你。」王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你不愛說話，但還是禮貌點、客氣點。」

「恩。」陸星川頷首。

王雪把他從電梯裏帶出來，指着前面的辦公室說：「進去吧，祝你好運。」

其實當藝人這件事，陸星川沒把它想得太容易，早就做好了苦樂全擔的準備，沒想到好運氣這麼快就來了，真不知是不是沾了劉羽南的光。

他深吸了口氣，整了整校服，而後才敲響了門。

「進來。」裏面隱約傳來低沉的聲音。

陸星川隨即而入，抬眼就看到位頗有氣質的中年男子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他的五官哪點都不算最出色，但組合在一起卻很有男人味兒，帶了些成熟的磊落。

「請坐，王雪給你介紹過情況了吧？」付遠起身微笑。

陸星川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的，付哥好。」

「別這麼拘束。」付遠拿出支煙，但並沒有點起，而是用眼神先爭得了他的許可，之後才坐回去說道：「我研究了你的檔案，沒什麼履歷，家裏也沒娛樂背景，知道為什麼被我看好嗎？」

「我學東西很認真。」陸星川回答。

「這也是一方面。」付遠哈哈笑起來，過了片刻才用夾煙的手指了指他：「我看上了你這張臉，沒有包裝就那麼上鏡，這對於偶像而言，是最千金難買的本事。」

陸星川反問：「偶像？」

付遠沒有回答他的困惑，只是問道：「為什麼想當明星？」

「我想賺錢，靠自己過得有個人樣兒，越快越好。」陸星川並沒有掩飾內心的真實的卑微慾望，因為他不覺得自己騙得過這位大叔。

付遠又開始笑：「這麼誠實？也算是跟我一拍即合，小夥子，我可保證不了你能有多大的成就，那要靠你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但只要聽我的話、別干蠢事，想要年紀輕輕在娛樂圈裏爆紅，也不是不可能。」

陸星川剛剛聽過他同時負責好幾位大明星的工作接洽，不由問道：「您對誰都這樣講嗎？」

「當然。」付遠吸了口煙，挑眉道：「真正的藝術家十年難遇，但現在的老百姓所需要的虛擬的快樂和夢想，卻和他們的慾望一樣漫無邊際，不然又怎麼會有娛樂圈這種東西呢？」

「有道理。」陸星川微笑。

付遠忽然又走到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左看右看，而後露出滿意的眼神：「你這算是老天爺賞飯吃，有的人也好看啊，就是他媽不上鏡。」

陸星川不習慣跟陌生人那麼親近，忍不住扶開他的手。

「怎麼樣？簽給我，你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付遠從桌子上拿起一堆合同。

陸星川接過來說：「讓我回去想想。」

付遠笑：「這是當然，跟父母商量好了，如果他們或是律師需要聯繫我，隨時歡迎。」

——

在做事情方面，陸星川相當謹慎。

他在回家的路上就百度了這位大叔，發現他的履歷的確驚人後，才終於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只不過跟陸濤或何玫提起是不可能了，在這方面能幫到他的，還是得劉羽南。

「你媽媽在家嗎，我有問題像請教她。」星川低頭給喬白髮了短訊。

「在做飯呢，好哇，給我帶個哈根達斯回來就幫你開門！」喬白回復地很快。

陸星川側頭看了看燈火流金的街道，發現商場的痕迹后，立刻叫司機停了車，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被指使這件事，換誰都不爽。

但每每滿足喬白的願望，看到他得意洋洋的笑，陸星川卻比自己得到什麼都幸福。

因為這個少年，他重拾了生活着的力氣。

也正是因為同樣的人，他對世間其它的任何事情，都變得別無所求。

——

「哎喲喂，我說了你不準吃零食，好好吃飯，你怎麼還賊心不死？」劉羽南看到哈根達斯的袋子，立刻抱怨了起來。

陸星川到此刻仍是飢腸轆轆，臉上卻是溫和笑意：「沒關係，我讓服務員多放了乾冰，不會化的，吃完飯再嘗嘗吧。」

「聽到沒？給我寫作業去！」劉羽南扭頭就吼兒子。

喬白縮回已經摸到雪糕的罪惡之手，訕訕地爬上了樓。

劉羽南這才恢復漂亮阿姨的熱情，詢問道：「聽喬白說你有事找我？」

「是的，今天訓練完，我們公司的經紀人付遠把我找過去，提出他以後想負責我的事情，還給我這些合同作參考。」陸星川有條不紊地解釋道：「不知道您認不認識他，這件事靠譜嗎？」

「老付啊。」劉羽南大半輩子都在這個行業里打拚，人脈自然豐富，她邊瞧着合同邊說：「付遠想法多、路子野，確實挺有本事，不過聽說他對藝人要求挺嚴格的，控制欲非常強，跟着他干可不輕鬆。」

陸星川回答說：「我不要輕鬆。」

劉羽南打量了這少年片刻，考慮到老公和他父親關係很好，便不怕麻煩地建議道：「要不這樣，合同呢，我就叫我的律師幫你仔細研究下，他對這方面的細節很熟，如果有什麼漏洞或者不合理的地方重點商量，之後跟你爸爸報備一聲，你們再決定也不遲。」

陸星川頓時心生感激：「謝謝阿姨。」

「二狗！今天的生物作業什麼意思啊？」喬白忽然又在樓上鬼吼鬼叫起來。

「謝什麼，你去找他吧。」劉羽南笑了笑：「留下來等飯熟了一起吃。」

——

多半是受到母親的影響，喬白性格外向，喜愛表現，從來不會不好意思，玩玩樂器唱唱歌之類的事情也根本難不倒他。

倒是認真過度的陸星川總會被那些俏皮的音符難住，全然摸不到頭腦。

他的結他買了快一個月了，常被喬白教導，自己也努力練習，只可惜進步依然有限。

實在無奈的喬白忍不住倒在床上笑：「星川，你真的是音痴啊！」

陸星川也覺得有趣，抱着結他說：「好像是這樣。」

「沒關係，你要有身殘志堅的精神，遲早能達到正常人的水平，你聲音這麼好聽，怎麼可能找不到調呢？」喬白大義凜然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會努力的。」陸星川認真許諾：「等有一天錄歌給你聽。」

「誒，聽我媽說你真跟那個變態經紀人簽約啦？是不是很忙，最近放學都沒見你呢。」喬白很關心地問：「要是被他欺負了，立馬告訴我啊，看我不給他好看。」

「吃飽了撐的欺負我幹嘛？人家挺好的，大課也都換成了一對一的小課。」陸星川對付遠沒什麼不滿意。

喬白瞪大眼睛：「什麼？那不是不能摸魚了？」

「……」

「對了對了，你們公司有沒有漂亮的小姑娘啊？」喬白又盤問道。

陸星川的表情瞬間凝滯：「沒。」

喬白無恥地要求：「要求別那麼高嘛，練習之餘也要多觀察四周，有了美女可別忘了我啊。」

陸星川奇怪：「怎麼可能，美女怎麼能跟你比？」

「你說啥呢，我的意思是別忘了幫我介紹！」喬白大笑。

陸星川尷尬地回答：「哦。」

他不太清楚上了高中的傻喬發生了什麼變化，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細想起來，周圍的同學們，都開始偷偷摸摸地談戀愛了。

難道這傻瓜最終會跟一個姑娘在一起嗎？

此刻的想法，簡直叫陸星川不由地毛骨悚然了起來。

26

自從聽過喬白提及妹子以後，陸星川便警惕了好多天，生怕他哪天跟學校的某個女生出雙入對起來。

好在那傢伙仍舊跟傻小子似的玩鬧個不停，當日大概不過臨時起意、說說而已。

這天物理課上，喬白又放棄了聽講，低着頭不停地在課桌上擺弄着什麼。

向來認真學習的陸星川不由分心：「喂，老師在看你呢。」

喬白被嚇一跳，趕快把手裏的東西塞進座位。

無奈忍受他太久的物理老師怒上心頭，拿着腳邊蹭蹭蹭地走過來問道：「喬白，把東西放到課桌上！」

傻喬露出滿臉委屈的表情，僵持不動。

老師不是老媽，根本不理他賣萌：「快點的，別耽誤大家上課！」

「明明是你在耽誤……」喬白小聲嘟囔了句，不情不願的伸手一掏，往桌上拍了好幾個迷你玩具，原來是他最近非常痴迷、每天都在擺弄的寵物小精靈周邊。

「幾歲的人了，幼稚不幼稚？！」物理老師頓時發火，伸手沒收。

喬白很不舍，皺着眉頭鬱悶了好幾秒，才發出弱弱地聲音：「哼……」

跟他坐同桌的陸星川不禁失笑：「算了，先聽講吧，以後再買。」

「那個是在711抽獎抽的……比卡丘可難抽了……」喬白打開課本，跟死了似的趴在上面，全然無精打采起來。

——

雖然事後傻子喬沒再更多抱怨，仍舊在上學下學的時間賊心不死的抽獎，但陸星川卻把他的話認真地記在心裏，某天去Light培訓之前，還特意去了趟便利店，在貨架前東瞅西看。

「小帥哥，需要什麼？」負責補貨的店員熱情問道。

「你們這兒有什麼活動，送這麼小的玩具，各種各樣的。」陸星川努力形容着喬白把玩的東西。

「哦，那個啊……是寵物小精靈的手游和氣泡糖聯動的抽獎，買一包糖抽一次，附近的小學生都很喜歡，你是要給弟弟妹妹買嗎？」店員解釋道。

陸星川微怔，瞧了瞧十八元一包糖的價格，囊中羞澀地搖頭說：「先不買了，改天再說。」

而後他便背着書包飛快地離開了這裏。

——

錢究竟是什麼東西，從前陸星川並沒有機會體會到。

但母親死後的生活卻漸漸帶給了他真實的答案：錢不僅可以維持生存，也可以買來快樂。

晚上練完街舞后，他累得滿臉的汗，正坐在舞蹈教室琢磨該怎麼幫傻喬把那些小精靈湊齊時，忽見到付遠到訪的身影，立刻起身叫道：「付哥。」

「聽說你最近進步很大？」付遠西服革履，彷彿剛從重要的場合回來。

「還可以。」陸星川向來謙虛。

「你有心氣兒的話，最好考慮考慮去韓國特訓，他們那裏更專業。」付遠習慣性地掏出香煙。

陸星川想也沒想便拒絕：「實在是太遠了。」

「不是想自立嗎？還戀家？」付遠嘲弄。

陸星川迴避了這個問題，轉而打聽說：「付哥，有什麼賺錢的活兒呀，參加一次兩次那種，給個萬把塊就夠了。」

「缺錢？我倒是可以借你。」付遠依然把他當孩子。

陸星川拿着雪白的毛巾擦了擦臉：「我想自己賺，沒機會就算了。」

「也不是沒有，但影響你訓練，少被這種蠅頭小利破壞注意力。」付遠挑眉。

「就一回，主要想給哥們買個禮物。」陸星川一見有戲，立刻保證道：「以後再也不這樣。」

付遠打量打量自己未來的搖錢樹，捏捏他的肩膀，又拍拍他的後背，最後說：「好吧，我幫你安排，你小子以後可別忘了我的好！」

——

萬萬沒想到，陸星川努力爭取來的兼職，竟然是服裝走秀。

他周末大一早就被拉到活動後台，瞅着滿屋的俊男美女，忍不住有些發怔，在根本沒反應過來得時候，就被拉去化妝剪髮，瞬間變成了妝發師手裏的娃娃，再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雖然Light曾花了兩個月訓練過他的儀態和T台表演技巧，但從未經過什麼實戰的少年在中途換衣服時，當眾就被直接脫光，仍舊尷尬到無法適應。

幸好大家早就習慣如此、又忙得顛三倒四，才抹去了許多不自在。

加之排練與實戰連軸轉了十多個小時，特別辛苦，待到最後拿着紅包離開時，陸星川已經累到連腿都懶得抬了。

他沒通知家裏的司機自己的行蹤，把五千元酬金和之前一直沒捨得花的那點積蓄都拿出來，然後趁着夜色直奔附近最大的711便利店，進門就問：「你們還有多少氣泡糖？可以抽獎的那種。」

走秀的淡妝尚未卸掉，頭髮也被抓了造型，自然而然地抹掉了這位少年平日的低調與學生氣。

昏昏欲睡的店員忽見個唇紅齒白的英俊小美男，立刻清醒：「啊，我看看……還有兩箱，加上貨架上那些。」

陸星川打開從秀場偷來的大紙袋：「我都要，幫我裝進去。」

「好好。」店員雖不明白這「大生意」是怎麼回事，卻還是積極的行動起來。

陸星川安靜地在旁邊看着，想到喬白將要露出的笑臉，瞬間便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疲憊，甚至還多出了幾分不可告人的期待度。

——

「啊啊啊啊啊！這麼多！你從哪來搞得啊！」

第二天早晨，喬白被叫到陸家，看到書桌上堆積如山的氣泡糖，果然像個螞蚱似的原地蹦躂了起來。

陸星川只睡了四個小時，卻輕描淡寫：「公司給的便利店優惠券，我想着你不是要抽獎嗎，自己也沒有其他需要買的東西，所以就……」

「你太好了！」喬白伸手就給了他兩拳，然後瘋狂地往袋子裏面裝：「走走走，抽獎去！」

本還期待個擁抱的陸星川被打的直懵，眼看着傻喬已經飛奔在外了，只能跟上說：「你慢點走，別摔着。」

「比卡丘！等我！」喬白才不聽他啰嗦，抱着糖果兩腿倒騰地飛快，整個人跟掛了彩虹特效似的，一派快樂明朗。

——

「波比克……哇！皮丘！這個可愛……再來一包，星川，再給我換一包！」喬白顯然是便利店的常客，拿着從氣泡糖里抽出來的卡片在機器下不停地掃二維碼，手腳利落極了。

守在旁邊的陸星川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意思，但看到他高興的模樣，又心滿意足。

曲曲折折，這份心愿到底是達成了。

喬白全然意識不到背後的事情，專心致志地確認着抽獎結果。

他一時間也吃不了那麼多糖，就順手把開袋的糖果全都倒在個玻璃罐子裏存好，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星川伸手拿起顆瞧了瞧，放在嘴裏所嘗到的，完全是童年的味道，就像樂呵呵的傻喬。

——真希望喬白永遠都是這麼簡單，最好永遠都不要長大，更不要懂得人世艱辛、世態炎涼。

陸星川這樣祈禱着，內心無比虔誠。

——

抽獎這種事，純粹是玩概率的。

賣家當然會算出個三六九等，不叫自己賠本。

所以只要不抱着佔便宜的心，抽得數量夠大，最後肯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果不其然，喬白折騰到手軟時，終於刷到了夢寐以求的比卡丘，忽然搖晃陸星川的肩膀吵鬧道：「你看你看你看！我是不是運氣超好？！這回肯定不能被沒收了！」

陸星川淡笑着點頭。

「嘿嘿嘿。」喬白的寶貝失而復得，剩下的結果他也不太擔心了，稍微放慢速度，還騰出閑心來問：「我請你吃飯，中午想吃什麼？」

「都可以，吃你想吃的吧。」陸星川回答。

喬白正欲說話，忽聽兌獎的機器一陣音樂響起，而後便是七彩的光轉着圈的閃爍個不停。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卧槽？」

陸星川問：「怎麼了？」

「我……」喬白茫然地跟他對視：「我中了一等獎雙人游，去日本參觀寵物小精靈展和氣泡糖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