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
愛與性究竟是什麼,這對於尚且年少的陸星川來說,完全是天書一樣的命題。
所以更不要指望他能夠理清這兩者之間玄而又玄的關係。
自從那日於喬家倉皇離開之後,他便胡思亂想了很多,甚至破天荒地用書房的電腦偷偷下了A/V和GV觀摩,整個人蒙到像一團漿糊似的,完全不知何去何從。
——難道自己真的喜歡男人嗎?
不,他從小到大對尚且聊得來的男同學最多不過友好,從未起過什麼遐思,像哥哥那種貨真價實的同志,根本聞所未聞,至於漂亮女生,同樣不曾多關注兩眼。
喬白、喬白、喬白。
此刻陸星川的腦袋裏,唯獨存在過這個名字,而且頑強地揮之不去。
喬白那傻瓜,雖然活潑又孩子氣,倒也完全不像女生。
所以……滴酒未沾、卻忍不住親了他,實在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是Gay又如何,反正因為母親的悲劇,這輩子也不打算結婚。
對誰有綺念,都沒什麼差別。
情竇初開的少年這樣破罐子破摔地決定后,倒是擁有了段一葉障目的平靜時光。
——
橫店出演經歷的後遺症,是在寒假前才如爆炸般出現的。
劉羽南的新戲被某個網絡平台收購了獨家版權,收費熱播后,那個扮小李隆基的男生因為太過上鏡、眉眼如畫、完全符合姑娘們的審美,而被製作成各種視頻和圖片在社交媒體上流傳開來。
平日認真讀書的陸星川對此全然不知,直到某天進了教室,忽然被好奇的同學們圍住。
「哇,你什麼時候拍的戲啊,太好看了!」
「星川你火了知不知道?」
「我姐姐想要你的簽名!」
他一頭霧水地走到位子前坐下,倒不至於高傲不理人,只是很疑惑:「開始播了嗎?我只有幾個鏡頭而已。」
「是喬白介紹你去演的嗎,你以後要當藝人嗎?」班花徐妍特別喜歡他,趁機追着問。
「不知道。」陸星川平靜回答,而後提醒:「要上早自習了,今天是班主任值班。」
這下子興奮的同學們才散去,四周卻仍瀰漫著竊竊私語。
陸星川演出后還沒來的及看到自己在電視上的樣子,心中好奇也是有的,但他感覺大家肯定是誇大其詞,覺得新鮮才這樣說的,和世界上任何職業沒區別,一個好的演員也需要千錘百鍊,像他這種外行人,跑去念幾句台詞,怎麼可能出名?
——
尚且天真的少年完全忽略了顏狗們的力量,抱着過分踏實的想法,放學后自然被堵在門口的幾個記者搞得措手不及。
他不想被老爸過分照顧,拒絕司機接送。
所以自己一個人,被他們團團圍住打聽各種問題,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只能冷漠應對。
眼看着圍觀的學生們越來越多,陸星川的耐心也將被耗盡。
幸而這時候,喬白從校門口走出來,立刻不客氣的擠進包圍圈主持公道:「你們幹什麼呀,是哪個媒體的,叔叔,星川不接受採訪,而且是未成年人!要是亂播一定會告你們!」
而後就生拉硬拽地把自己的二狗拖走,毫不客氣地上了柯以竹家的小轎車,指揮着說:「快快快!快跑!」
柯以竹本正在副駕駛座上等這個傻瓜一起去書店,見狀目露不悅,卻也沒多說什麼,就叫司機駛離了南城一中的大門。
「你沒事吧?以後甭搭理他們,他們不敢亂搞。」喬白自覺得很老道,笑嘻嘻地說:「我媽教我的。」
原本對這傢伙的無法忍受,漸漸變成了發自肺腑的緊張,以至於陸星川用力抽出仍被他拉着的胳膊,側頭道:「沒事兒。」
「正好竹子要帶我去買參考書,一起去,我來護送你回家!」喬白仍舊滿臉笑容,在這陰霾的冬日傍晚顯得格外明亮。
講不清楚原因,陸星川不再想拒絕他的要求,點點頭說:「好。」
坐在前排的柯以竹再度皺起眉頭,卻在短時間內想不出甩開他的辦法,只好隨他們去了。
——
兒子忽然在熒幕上熱門了一把,陸濤這個做父親的不可能不吭聲,但他晚上並沒有多加為難,不過在晚餐時提起:「年輕時多些經歷也是好的,但不能耽誤了功課。」
「嗯,我知道。」陸星川答應。
「哎呦,我們星川就是長得帥,以後當個小明星什麼的挺好。」何玫站着說話不腰疼。
陸濤瞪了她一眼:「食不言。」
「你們爺倆說,就不許我說。」何玫丟下餐巾,把紅酒當水一樣往喉嚨里灌。
陸星川不想再看他們吵架,起身說:「我吃飽了,去寫作業。」
話畢便往樓上的書房走去。
其實他每天晚上都在那裏看課外書,作業比較簡單,通常留到早自習突擊就好。
這日正翻到本懸疑的結局,本該迫不及待地看下去,可是不小心瞅見旁邊剛買來的數學題集,星川又忍不住伸手翻開,抽出裏面被喬白硬塞的幼稚貼紙,呆萌呆萌的小熊,也不知道幹什麼用。
陸星川無奈地摸着它,轉瞬又露出了自己都沒控制住的溫柔笑意。
——
哪天不折騰點花樣出來,喬白也就辜負了那淘氣鬼的名聲。
次日剛放學,他就興沖沖地跑到陸星川班上,得意洋洋地說:「我知道一條秘密通道離開學校,可以不受那些記者騷擾,你教我數學題,我就告訴你。」
正寫筆記的陸星川輕聲說:「好。」
「嘿嘿嘿,最近你怎麼如此聽話?」喬白開心地坐到他對面,把卷子拿出來:「這道、這道還有最後附加題,我都不會。」
陸星川默默地拿過來,稍加閱讀,而後便開始耐心地教導。
只是全程都沒有抬頭看過喬白的眼睛,生怕自己不夠老練,而泄露了什麼可怕的情緒。
最後待到搞定所有問題,天已經完全黑了。
喬白一路哼着歌,帶他從學校的后牆爬出去,順着衚衕里的小路往家走。
陸星川跟在後面忍不住問道:「這兒連路燈都壞了,你平時不要來。」
「怕什麼,這裏比較近,難道還會有壞人不成?」喬白回頭笑。
「沒心沒肺。」陸星川嘆息。
誰知道喬白竟然是個烏鴉嘴,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前方忽然出現兩個衣着邋遢的壯漢,惡聲惡氣道:「站住,南城一中的?」
這私立學校在附近不算是好名聲,多半成了紈絝子弟和有錢人的代名詞。
喬白頭皮發麻,訕笑說:「大哥,有話好好說,我們是小孩兒,沒錢。」
「書包放下!」其中一個壯漢說道。
喬白趕快扔掉背包,哀求說:「我真沒錢,要不我留着這兒,你讓我朋友回去取錢去好嗎,讓他走吧。」
陸星川沒想到這傻子竟然會如此對待自己,忽然就拉住他:「開什麼玩笑。」
「少廢話,東西放下,誰也別想走!」壯漢從腰裏摸出了彈/簧刀。
喬白一見大事不好,猛地拽下陸星川手裏的書包,拉起他拔腿就朝前狂奔。
只可惜夜黑風高、路又不熟,他們兩人很快就被從後面追上。
陸星川想掙脫開喬白的手,為他爭取些離開危險的時間,可是被他拽得一下撞到牆角,自己先吃痛地摔倒在地。
喬白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大喊了聲:「星川,你快跑啊!」
而後就拾起磚頭朝回砸去。
摔得七葷八素的陸星川,就在月光下眼睜睜地,看着小混混手裏的匕首刺進了他的小腹之中。
在那一刻,他產生了種母親離世時才有的悲痛。
痛恨自己如此無能為力,連想保護的對象,都無力保護分毫。